《小温柔》北冥有鱼那个鲲

6、小温柔

　　除夕夜，楚怀窝在房间和叶梨聊天，准确地说，是听叶梨倾诉她甜蜜的少女心事。

　　少女情怀总是诗，还是酸不拉唧的情诗。

　　叶梨的男朋友邱旸是榕大足球队的队长，榕大经管学院的学生，比叶梨低一个年级。

　　楚怀在叶梨乐此不疲的秀恩爱行为中被迫得知了两人相识相恋的全过程。

　　榕大足球队在那一年的CUFA（中国大学生足球联赛）中获得冠军，彼时还是榕大新媒体部负责人的叶梨接下采访他们的任务。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足球队的日常，写出更优质的新闻稿，在采访之前叶梨先密切观察了他们一星期，足球队每次训练她都在，甚至还厚着脸皮去蹭了人家的团建聚餐。

　　叶梨本来就是外向洒脱的性格，一星期下来和足球队每个人都称兄道弟，新闻稿也写得特别顺畅，还刊登在《榕城日报》上。

　　经过这一周的相处，叶梨和足球队一群人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他们每场比赛叶梨都会去加油助威，一个人能顶一整个啦啦队。

　　“我拿他当兄弟，他却想追我。”当事人叶梨回忆起这段过往时半是炫耀半是甜蜜地吐槽。

　　邱旸和叶梨从朋友到恋人也是历经坎坷，虽然这些坎大多都是叶梨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寒假怎么还不结束啊！”叶梨突然在电话那头感慨。

　　“嗯？你变了，你从前可是希望一年放九个月假上三个月课的。”

　　“异地恋的心酸你这种单身狗不懂。”

　　“狗死的时候没有一个叶梨是无辜的。”楚怀冷笑着反击，正好柳女士在楼下喊她。

　　楚怀应了一声，对电话那头的叶梨说：“先不聊了，我妈在喊我。”

　　楚怀趿着拖鞋下楼，刚过拐角就听到柳女士的数落：“今天可是除夕夜，你也不说下楼陪陪我和你爸，就知道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嫌我和你爸烦呗？”

　　正窝在沙发上看春晚的楚学礼接话道：“应该就是嫌你烦吧，和我没多大关系。”然后就被抱枕砸了头。

　　楚怀抱着柳女士的胳膊撒娇：“我这不是想让你和我爸过二人世界嘛。”

　　柳女士斜睨着她：“你一年到头也没多长时间在家，我和你爸过二人世界都过腻了，现在我就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好好好，天伦之乐。”楚怀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狗腿道，“给您剥个橘子吧，我亲爱的母亲大人。”

　　楚学礼：“你的父亲大人想吃一个苹果。”

　　“不削皮的那种可以吗？”

　　橘子剥到一半，门铃响了起来，柳女士站起身：“我约了你方阿姨一家一起守岁。”

　　楚怀疑惑地看她，大过年的，人家不用阖家团聚吗？

　　“你方阿姨一家今年没回老家过年，觉得三个人一起守岁冷清，正好咱们家也是三个人，凑一块守岁热闹。”柳女士随口解释了几句，说完打量了一眼楚怀，皱眉道，“去换身衣服。”

　　楚怀低头看了眼自己，奶牛连体睡衣，挺可爱的啊。

　　但既然柳女士下令，她也不敢反抗，乖乖上楼换衣服去了。

　　楚怀换好衣服下楼时客厅多了三个人，不等柳女士吩咐她礼貌地打招呼：“方阿姨，周叔叔，”视线落在端坐在沙发一角那人身上，顿了顿，声音清脆地喊他，“周述哥哥。”

　　周述笑了笑，春风拂面般。

　　方筝亲昵地拉着楚怀的手，夸赞道：“小怀真是越长越水灵了，看着就让人高兴。”

　　这话楚怀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笑，笑得又甜又乖。

　　两家大人在你来我往地寒暄，无非就是我夸你家孩子聪明，你夸我家孩子伶俐。

　　楚怀在旁边听得无地自容，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呢？她偷偷看了眼周述，他坐得笔直端正，心无旁骛地在认真看春晚。

　　这等定力，楚怀真的佩服。

　　大人们聊着聊着决定搓几圈麻将过过瘾，四个人刚好凑一桌，柳女士坐在麻将桌旁使唤楚怀:“给我们切点水果，装点瓜子花生桂圆什么的，把你过年囤的那些零食也拿点出来，好好招待你周述哥哥，别老想着窝在房间里玩手机，过年就该热热闹闹的！”

　　“知道啦——”

　　两家人是邻居。

　　刚搬到若水公馆的时候柳清荷带着楚怀去拜访新邻居，和方筝寒暄间得知她有个儿子周述，也是榕城一中的学生，不凑巧的是今年刚毕业，和楚怀完美错过。

　　那时候高考刚放榜，但两人还不熟，所以柳清荷也不好问人家的成绩，只说了几句漂亮话。

　　两人正聊着天，周述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学。

　　十七八岁的少年，舞象之年，意气无限。

　　“这是刚搬来的邻居柳阿姨，这个小妹妹叫楚怀，马上也要去一中读书呢，是你的小学妹哦。”方筝这样介绍她。

　　周述喊了声“柳阿姨”又冲楚怀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方筝的目光在周述和楚怀两人之间打转，俏皮地冲楚怀眨了眨眼睛：“我们家周述是他这一辈最小的孩子，从小就盼着能有人喊他一声哥哥，可惜一直没能如愿，小怀介不介意满足他这个心愿呀？”

　　楚怀从小就是嘴甜的孩子，听她说完立刻就甜甜地喊了声“周述哥哥”。

　　周述的同学都在他身后起哄，纷纷捏着嗓子喊他“周述哥哥”，硬生生喊红了他的耳朵。

　　后来一中开学，楚怀在校门口的红榜上看到周述的名字，全校第7名，被首都医科大学录取。

　　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不多，周述在外地求学，逢节假日才会回家一趟；而楚怀升高中后学习压力大，经常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

　　高二的暑假，柳清荷请周述帮楚怀补习英语，两人是从那时候开始熟悉起来的。

　　李偏科，数理化成绩都很好，语文勉强，英语一塌糊涂。

　　周述给楚怀恶补了两个月的英语，一向温暾的周述都被她气得抓狂了好几次。

　　再后来周述出国留学，楚怀也去江城念大学，两人其实也很久没见了。

　　“需要帮忙吗？”

　　楚怀正在厨房切水果，周述突然在她身后出声，吓得她差点把刀扔出去。

　　“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

　　周述耸耸肩。

　　“你把这个给他们端去吧。”楚怀把刚切好的果盘递给周述，顺手拈了瓣橙子，酸得直皱眉。

　　两家的父母在麻将桌上热火朝天地“碰”“杠”“和”，楚怀和周述看着春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放假后几乎没开过电脑的楚怀心虚了一瞬，含糊道：“正在写……”

　　过了一会儿，周述又问：“实习找好了吗？毕业后是准备留在江城，还是回榕城？”

　　楚怀特别想说实在不知道聊什么的话其实可以不用聊天的，春晚还挺好看的。她看着周述，诚恳地建议道：“大过年的，咱就不能聊点喜庆的话题吗？”

　　周述愕然了一瞬，笑着问：“什么是喜庆的话题？”

　　嗨，说到这个她可就擅长了。楚怀清了清嗓子：“周述哥哥，你今年二十四岁了吧？有女朋友了吗？工作稳定下来了吗？老婆本攒够了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呀？”

　　五连问结束之后，空气安静了三秒。

　　“嗯，马上就要过二十五岁生日了。暂时没有女朋友。工作差不多算稳定下来了。至于老婆本，还没开始攒。近两年没有结婚的打算。”周述慢条斯理地挨个回答完她的问题，而后笑道，“你让我想到了我奶奶。”

　　“你还让我想到了我的论文指导老师呢！”

　　周述点点头，恍然大悟道：“所以你这些问题都是在报复我？”

　　楚怀正色道：“不，是在关心你。”对上周述一脸“哦，是吗”的表情，她泄了点底气，补充道，“真的，我大伯母就是这么关心我哥的。”

　　“还真是沉甸甸的关心啊。”

　　“那谁让你总问些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来着……”楚怀小声地嘟囔。

　　“体育广场零点会放烟花，要去看吗？”周述看了眼时间，“现在过去正好能赶上。”

　　“可以呀。”体育广场的烟花其实他们在家里的阳台上也能看到，可能在现场看更有氛围吧。既然周述想看那就陪他去看好了。

　　两人出门去看烟花，正在麻将桌上酣战的四个人大手一挥：“玩得开心啊，注意安全！”

　　广场上的人比楚怀想象的要多，虽然没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也十分热闹。中心的显示屏上正在同步直播春晚，有点像在看露天电影。

　　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楚怀捧着手机开始思索新年祝福的文案。

　　她是一个很懒的人，所以极少主动给人发祝福信息，一般都是收到祝福后再给人回复。要么是复制粘贴收到的创意文案，要么就是言简意赅的“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但今年有了想要祝福的人，可是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到满意的文案。

　　最后在主持人开始倒数时，她点开逢川的头像在对话框里输入：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倒数的“一”字音落下的时候，她点击了发送。

　　是她送出的第一个新年祝福。

　　“新年快乐。”

　　周述的声音在楚怀耳旁响起，她抬起头，笑着回他：“新年快乐。”

　　逢家老宅临湖而建，青瓦白墙的庭院错落有致地分散在湖边，从高处看像是一柄玉如意，唤作无暇。

　　宅子建成至今已有许多年，处处都是时光的痕迹，这是逢家的根基。

　　逢川并不常来无暇园，只有像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才会来，老宅规矩多，他不喜欢。

　　比如每年除夕守岁的固定环节——听训。

　　除旧疾，迎新岁。

　　所有男丁按辈分和年纪排队去聆听长辈的教诲，据说这是从老宅建成第一年便立下的规矩。

　　现在逢家的长辈，是逢川的祖父。
　　逢川是他这一辈年纪最小的男孩，轮到他去“听训”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旧的一年就快要结束了。

　　“是逢川来了？”祖父年纪毕竟大了，熬夜撑到现在精神已经不是很好，见逢川进来提起精神问了一句。

　　“嗯。”逢川敛眉应了一声。

　　“坐到我跟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他说话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中气十足，上眼皮低垂，眼睛也不再清明，脸上布满深深浅浅的纹络，连眉毛都变得灰白。

　　印象中的祖父总是精神矍铄，眼神锐利，说话时声如洪钟，不苟言笑，和眼前这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判若两人。

　　“许久没见到你了，好似又长高了一些？”祖父轻轻打量着他，笑着问，“逢川今年有十八岁了吧？沉稳了许多，记得你小时候可调皮得很。”

　　这句话又勾起逢川一些回忆，他从小便不爱来无暇园，因为祖父总是板着脸训人，走路快了要挨骂，说话声音大了要挨骂，吃饭慢了要挨骂。

　　有一次他被骂得烦了，偷偷往祖父的茶壶里撒了一大把盐，看见祖父皱眉咽下茶水的时候别提有多开心。

　　“听你父亲说你大学学的是音乐？”

　　逢川原本放松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语气有些微的抗拒：“是的。”

　　“挺好的。既然学了就要学好，以你外祖父为榜样，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期待。”祖父一字一句，说得分外郑重。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逢川有片刻的愣怔，记得去年听训时祖父问他今后的打算，他说想要学音乐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骂，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所以今年的听训他一开始就格外抗拒排斥，结果和他预想的情形几乎是背道而驰，祖父似乎变了许多。

　　纷繁杂乱的情绪涌上心头，许多话想问却不知怎么开口，最终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祖父挥挥手，“时候也不早了。”

　　逢川出门时听到祖父似乎在说话，可惜被凛冽的夜风吹散，只听到一声极轻的喟叹。

　　新年的钟声敲响，头顶散开漫天烟花，逢川驻足抬头望，脸庞被烟花映得忽明忽暗。

　　兜里的手机不断在振动，不用看也知道是大拨群发的新年祝福。

　　“嘿！”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逢川回头，是堂哥逢琮。

　　“你怎么傻站在这儿？刚听完训出来？”逢琮兴冲冲地问他，“今年你挨骂了吗？”

　　逢川摇头。

　　“我刚问逢玦哥和逢琼姐，他们也都没挨骂，为什么就骂我？”逢琮委屈巴巴地控诉。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找骂！”是逢琼的声音。

　　逢家做玉石生意起家，这一辈的孩子名字里都带个“王”，逢玦，逢琼，逢琮。

　　直到逢川这里，本来祖父已经写好了逢玔，拿给小逢川看，小逢川从祖父手里把毛笔夺了过来，把王字旁划掉了。

　　祖父气的火冒三丈，但心想，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川就川吧。

　　逢琼裹着一张大毯子仍然冻得直哆嗦，走到两人跟前，问逢川：“叔叔婶婶都在肃和厅，你要过去吗？”

　　逢川摇摇头。

　　“那你到我们那边去玩吧，好长时间没见你了，一起聊聊天吧！”逢琼一向很喜欢这个堂弟，小时候机灵可爱，长大了懂事乖巧，最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看着就让人开心。

　　逢琮跟在身后喊：“我也去！”

　　院子里四处都挂着红灯笼，脚底是方方正正的青石板，逢川突然觉得无暇园也挺好的，老宅子有老宅子的韵味，时间在这里仿佛都被拉长了。

　　几个人就着热茶和点心聊天，交流这几年的挨骂心得，聊了一圈发现逢玦和逢琼自从成年后再去听训就没有挨过骂，逢川今年也没挨骂，都是鼓励和肯定，只有逢琮年年都在挨骂。

　　逢琮和靳远洲现在在一个学校念书，还是舍友。

　　这么一想，似乎不难理解逢川为什么会年年挨骂了。

　　聊到最后，逢琮忽然叹了口气：“我真的太羡慕逢川了，他应该是咱们家最自由的人吧。”

　　逢玦和逢琼都沉默，逢川还在消化逢川话里的“自由”，气氛忽然变得凝重。

　　逢琼笑着捶了逢琮一拳：“这还不都是因为咱爸没有小叔看得开。”她和逢琮是亲姐弟，她口中的小叔指的是逢川的父亲。

　　逢琮不喜欢经商，但还是被扔到大洋彼岸学管理，对比起来他确实很自由。

　　逢川忽然顿悟，他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支配自己的人生，这就是他的自由，而这自由都来源于父母对他的爱与包容。

　　夜深茶凉。

　　逢川睡前清理了一遍消息，在一堆祝福信息里看到楚怀发来的信息：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大概也是群发的，还是那种极不走心的群发。

　　他想了想给楚怀回：新年快乐。

　　这也是他今年送出的第一句祝福。

　　在家里过完正月，楚怀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校。

　　原本大四下学期是不用这么早返校的，但她情况特殊。前两天刚收到系主任的信息告诉她过了“新星计划”的简历筛选，让她尽早返校准备去星锐报到。

　　“你年前不是说还没决定好在哪实习吗？怎么这么突然就决定在江城实习了？”柳清荷在帮楚怀熨衣服，语气里的不满很明显。

　　楚怀躺在沙发上，嘴里刚咬了口苹果，含混不清道：“我也是刚收到通知。”

　　“这个实习不能推吗？我和你爸都觉得你留在榕城实习更好，发展空间不比江城小，离家也近，我和你爸还能照顾你。”柳清荷说着给楚学礼递了个眼神。

　　“对啊，你看你在江城读书这几年瘦了多少？还不都是因为我和你妈没能在身边照顾你。”楚学礼赶紧搭腔。

　　楚怀被他俩一唱一和给逗笑了，她确实是没看出来自己哪里瘦了。不过她也能理解作为父母总是希望儿女能陪在身边，她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过完年就在榕城找个实习工作，顺利的话毕业就回榕城工作。这几年在江城读书也算是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她是恋家的人，父母身边才是最让她安心的地方。

　　所以系主任找她说星锐实习机会的时候她很犹豫，也想过拒绝把机会留给别人，但最后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交了简历和作品集，没想到过了。

　　过了也不意外吧，毕竟她这么优秀，想到这里楚怀还有些得意。

　　她盘腿坐起来，举着苹果简单解释了一下她这份实习工作，最后总结道：“我们系的学生挤破头都想进星锐实习，机会难得，馅饼好不容易落到我头上了不咬一口也未免太可惜了。”

　　见父母都不太开心的样子，她又补了一句：“而且，这只是实习而已，也不一定就能留下来，万一被淘汰了我还是会回榕城找工作。”

　　“我女儿这么优秀，怎么可能被淘汰！”楚学礼纠正她，骄傲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楚怀“咔嚓”咬了口苹果，笑着问他：“那你是希望我能留在星锐工作了？”
　　“啊……这，”楚学礼有些踌躇，问，“这个什么星锐在榕城就没有分公司吗？”

　　楚怀摇头。

　　“那如果你能被留下来你就在江城工作也可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楚学礼说得十分郑重，虽然听起来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

　　“我也还没想好呢，暂时走一步看一步吧。”楚怀说着又躺倒在沙发上。

　　丁砀也收到了系主任的通知，给楚怀发消息问她有没有收到通知，楚怀咬着苹果给他回消息：收到了。

　　Down：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

　　心怀坦荡：我现在开始有些怀疑这份实习的含金量了。

　　Down：？

　　心怀坦荡：连你都能通过，他们筛选简历都不看人品的吗？

　　丁砀看着消息都气笑了，他人品怎么了？

　　Down：你哪来这么多夹枪带棒的话，我骗你钱还是骗你色了？我这人虽然渣了点，但从来都渣得坦坦荡荡好吗？

　　心怀坦荡：你欺骗了意意的感情。

　　Down：……

　　Down：大哥，我俩都分手八百年了，而且是和平分手好吗！

　　心怀坦荡：和平分手就不会伤心了吗？

　　Down：林意意自己都放下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较什么劲哪。

　　楚怀哼笑，意意才没有放下呢。

　　和丁砀分手后，林意意谈了一场又一场短暂的恋爱，假装洒脱，假装自己很酷。她原本也是一个看见喜欢的人会腼腆地笑，会脸红的小女生。

　　见证了他们恋爱的全过程，楚怀是知道林意意有多喜欢丁砀的。

　　那时候还是大一，军训刚结束，丁砀约楚怀一起吃饭，顶着一头漂成淡金色的头发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细碎的阳光落在他头顶，闪花了一众少女的眼睛。

　　其中就有林意意，她悄悄地在楚怀身边感慨：“他好帅啊！”

　　楚怀赶紧戳破了她眼睛里的粉红泡泡：“你可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这就是一人形豆腐渣。”

　　没想到最后林意意还是沦陷了，而且是她主动追的丁砀。

　　感情的事旁观者确实没有立场说什么，楚怀也知道其实丁砀也没什么错，至少在他俩恋爱期间他对林意意是一心一意的。

　　但她就是想骂丁砀，毕竟是他提的分手，害意意哭得那么伤心。

　　Down：就为这事你追着我骂了三年，累不累啊你。我渣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才认识我吗？

　　Down：小孩子别掺和大人感情的事，好好写毕业论文。

　　心怀坦荡：等我骂到大学毕业，这事就算翻篇了，你再坚持坚持。

　　Down：让你搅得我都忘了正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回学校前喊上叶梨一起吃顿饭吧，还有她那小男朋友，也领出来让我们见见，我好好给她把把关。

　　楚怀翻了个白眼，就他也好意思给人把关？

　　过了惊蛰天气渐渐回暖。

　　宿舍的床褥一个多月没人睡落了灰，也有些潮。外头艳阳高照，正适合晒被子，宿舍楼下的架子上已经晒满了五颜六色的被褥。

　　楚怀抱着床褥去附近的操场上找空位，安顿好被褥之后她又折去超市买了零食和水，坐在看台上晒太阳。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这样悠闲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有学弟学妹在上体育课，蓝天白云，还有操场上奔跑着的少年，楚怀心里缓缓生起一缕属于大四学姐的惆怅。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往下挪了几个台阶，离跑道近了点，想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逢川。

　　等人从她面前跑过去，楚怀这才确定自己没看错，是逢川，但他好像没看到她。

　　跑完一千米有几分钟的休息时间，逢川就站在离楚怀不到十米的地方，正偏头听一个男生在说话。

　　或许是楚怀的目光太过热切，逢川忽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楚怀僵了一下，装没看见也不太好，于是伸手打了个招呼。

　　逢川似乎也愣了下，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他穿着浅灰色的套头卫衣配同色系的运动裤，有几绺头发被汗水浸湿软软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干净明朗得像是春雨里洗过的太阳。

　　他迎着微风向她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的心跳上，直到在她面前站定，她强装镇定地笑了笑，问：“在上体育课吗？”

　　“嗯。”逢川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特地走过来回答楚怀这个明显没话找话的问题，大概是因为在看见她的瞬间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

　　楚怀穿着一件嫩黄色的线衫，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发尾那一截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蓝，她微眯起眼睛仰头看他，嘴角微翘。

　　两人一坐一站，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阵风吹过，发丝微微晃动。

　　楚怀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余光瞥到手边还没有拧开的水，顺手拿起来问逢川：“要喝水吗？”

　　刚跑完1000米嗓子确实有些干涩，逢川接过水说了句“谢谢”。

　　他微侧身体对着她，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楚怀只看了一眼便别开眼睛，心里默念着“非礼勿视”。

　　体育老师在吹集合哨，逢川拧上瓶盖把水放回她身侧，扔下一句“我先过去了”便大步跑开。

　　楚怀的目光在逢川背影上停留几秒又落在身旁的水瓶上，不知是被太阳烘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的脸颊微微发烫。

　　回学校第一天就遇到逢川，这就是江沅口中的“缘分”吗？

　　那瓶他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就放在她身旁，荡漾着浅浅的涟漪，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楚怀放眼望去，逢川此刻正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做热身动作，长手长脚的，每一个动作都舒展标准，赏心悦目。

　　楚怀打开手机，点开一个论坛APP，提示有99+的未读消息。她咋舌，这个账号关注的都是一些和设计相关的话题，没什么粉丝，偶尔点开也只有零星几条系统群发的消息，这是被炸号了？

　　点开未读信息看了几条她才想起来，是她年前发布的一条匿名互动提问：喜欢一个人要不要表白？

　　大概是那天在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喜欢逢川的时候，先是和江沅她们说了这件事，然后又匿名在论坛上发表了提问。

　　因为没什么粉丝，所以她提问时也没想过会有人回答，更像是在问自己。

　　后来她更是忘了这件事，直到今天打开APP。

　　楚怀的提问上了精选，有很多人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有人在回答里鼓励她勇敢一点去表白，不要留下遗憾。

　　也有人劝她三思，太主动的话对方不会珍惜。

　　还有人在回答里分享了自己的故事，给她做参考。

　　楚怀一路看下来，回答里有人因为主动表白收获了甜蜜的爱情，有人因为主动表白而渐渐与喜欢的人变得疏远。

　　爱情本来就不是可以套公式的数学题，过程与结果都因人而异。

　　她点开微信，在宿舍群里发：男生都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给爷爬：你这个问题太抽象了，你应该直接问司琂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心怀坦荡：那逢川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

　　给爷爬：好好研究我分享给你的《如何成为高级茶艺师》，你会在里面找到答案。

　　心怀坦荡：……

　　过了几分钟群里都没人再说话，楚怀也习惯了。自从大家都开始实习后就经常聊着聊着就失联，有时候同一个话题到隔天才能再续上。

　　生活不易罢了。

　　“江大百事通”的出稿速度真的很快。
　　晚饭时，楚怀收到了江沅发给她的公众号推文链接，文章标题——“这两人看起来还挺般配的是怎么回事？”

　　楚怀点进去，主角又是她和逢川。

　　下午在操场上那一幕被人看见然后匿名投稿给“江大百事通”，于是有了这篇文章。

　　她不由得感慨“江大百事通”的狗仔真的遍布全校，平常学校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然后迅速完稿，效率之高让人自愧不如。

　　文章除了以第三者的视角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宁听给逢川送水的过程，还从身高体型外貌等各个方面测试了两人的适配度，最终结果显示两人的适配度达到了85％。

　　楚怀也不知道这个结果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最后还发起了一个投票，让大家竞猜两
　　人现在进展到哪一步。

　　选项一：楚怀正在努力追求逢川

　　选项二：正在交往中

　　这两个选项楚怀一个也不想选，在心里暗暗吐槽怎么就不能是逢川在追她呢？但因为想看两个选项的投票情况，于是她暗戳戳投了选项二。

　　不看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投给了选项二。

　　合着大家都认为是她正在追求逢川？

　　虽然她是想追来着，但这不是还没展开行动嘛。

　　留言区也很热闹，吃瓜群众就两人适配度的问题展开了讨论。

　　路人表示两人看起来确实挺配的。

　　逢川的粉丝表示没看出来哪里配，逢川独美，拒绝捆绑。

　　楚怀的粉丝，哦，过气大四学姐楚怀没有粉丝。

　　她回到微信界面，群里多出几条消息。

　　给爷爬：你去给学弟送水了？

　　给爷爬：你是不是没好好看我给你发的《如何成为高级茶艺师》？

　　给爷爬：你太主动了听宝！一旦主动你就会处于被动，而且现在舆论形势对你很不利啊！

　　是沅不是圆：就是，就是。

　　摇摇乐：哎？我刚刚点进去看投票情况，竟然有一个人投给了“正在交往中”，哈哈哈……是谁这么善良？

　　心怀坦荡：是我。

　　摇摇乐：？

　　给爷爬：？

　　是沅不是圆：等等，让我捋一下。

　　是沅不是圆：你投给了“正在交往中”？所以你们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
　　不听不听：没有。我就是好奇投票结果就随手投了一票。

　　心怀坦荡：而且我必须解释一下，我没有给逢川送水。就是今天晒被子碰巧遇到了，出于礼貌就随口问了那么一句。

　　心怀坦荡：这篇稿子与事实严重不符。

　　是沅不是圆：没人对事实感兴趣哈。

　　给爷爬：怀宝你真的去看看我发给你的制胜宝典，如果觉得太长不想看，我也可以给你总结一下，就八个字：制造交集，欲拒还迎。

　　楚怀记下了这八个字。

　　楚怀吃完饭去送餐盘的时候碰到了熟人，新闻学院的学生，比楚怀低一级，也是现在“江大百事通”的负责人，梁一心。

　　楚怀大二时是学校文艺部的副部长，当时还是新生的梁一心去面试文艺部，两人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梁一心看着楚怀，有些心虚地喊了声“学姐好”。

　　楚怀温和地笑着应了一声，笑里藏着刀。

　　梁一心越发心虚，不打自招道：“今天‘江大百事通’发的推文不是我写的稿！”

　　“哦，这样啊。”楚怀说着朝奶茶店走去，扭头问梁一心，“你喝什么？”

　　梁一心大步跨到楚怀身边，挽着她的胳膊拖长声音撒娇道：“学姐——”

　　“我没生气，”她停了一瞬，继续道，“就是好奇你们算的那个适配度，有什么科学根据吗？”

　　“哈？”梁一心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楚怀问的适配度应该是公众号里写到的，摇了摇头诚恳道，“没有，我随便编的。”

　　楚怀斜睨她一眼，问：“不是说稿子不是你写的？”

　　“但我有修改来着，适配度和投票都是我加上的。”梁一心越说声音越小，“所以学姐你真的在追逢川吗？”

　　“你这是在找我收集八卦素材？”

　　“不是，就是好奇你的感情动向。毕竟你一直‘母胎solo’到现在，忽然和大一学弟传绯闻，大家都挺好奇的。”

　　“呵。”

　　两人住在同一栋宿舍，买了奶茶后便一起往宿舍走。

　　路上梁一心一直在变着法儿地向楚怀打探她和逢川的关系，但不管怎么问楚怀都含糊其词。

　　梁一心还是担心楚怀生气，苦口婆心地解释了半晌，说逢川现在就是江大校园流量榜的top1，不管是江大官方公众号还是“江大百事通”只要和逢川沾边的稿件阅读量都会翻好几番。

　　但这位新晋校草感情生活比白纸还干净，“江大百事通”遍布全校的眼线都没能挖掘到他的花边新闻，每天就是上课练琴吃饭，简单枯燥的三点一线。

　　好不容易被人看到他和异性有接触，对象还都是楚怀，这种难得一见的新闻稿她作为负责人出于大局考虑实在是没有理由不通过。

　　楚怀根本没仔细听梁一心在解释什么，注意力都被那句“感情生活比白纸还干净”吸引。

　　“所以学姐你和逢川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梁一心绕了半天又回到原点。

　　楚怀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随口道：“领快递认识的。”

　　“领快递？”

　　“嗯。”

　　“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真的在追逢川吗？”

　　楚怀吸了口奶茶，语气淡淡地说：“看情况吧。”

　　梁一心一副吃到惊天大瓜的表情，尽管她后来一再保证今天的谈话内容不会变成新闻稿出现在“江大百事通”上，楚怀也没有再透露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