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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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尧借着观察室里传来的微弱的灯光，将钥匙插入了锁孔。
咔哒一声，大门应声而开，一股子腥臭扑面而来。
实验室里是没有灯的，内部漆黑一片。
祁尧寻思着在进门之前，这破游戏总不至于还挖个坑等他跳进去。于是在站在门口观察了一阵后，迈步踏进了门中。
不料刚一进门，哐的一声，实验室的大门竟然自己合上了！除此，头顶的灯滋滋的两声，唰的一下自动打开，霎时露出了实验室里的全貌。
那是一个由十来个实验舱组成的地方，每一个实验舱上头都摆满了头套和电线，实验舱里躺满了穿着蓝白病服的病人。不，也许称他们为单纯的人已经不太准确，因为这些病人的皮肤皱巴巴的，紧贴在骨头之上，但手臂关节等处却很自然的摆放在身体两侧，仿佛一群在舱里陷入沉睡的人。
头顶灯光惨白，照得这整间实验室都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祁尧认了出来，这些实验舱在最初，就是七院中病人和鬼境连通的一个窗口。他走上前去，想要仔细观察一下哪些实验舱，没想到在离实验舱还有一米来远的距离时，灯光骤然黑了下来。
四周成了一片黑暗。
祁尧谨慎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凝重而沉冷。
他想起自己在很久之前看到的实验室内的景象，隔着一扇半透明的门，看见那些病人眼神呆滞，在助手的帮助下躺进了实验舱中。而李勉柯则站在一旁看着，脸上是温和的笑。
随后助手走过来，向李勉柯说着什么。
实验开始。
以前的祁尧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去问李勉柯，他则会告诉自己：“是在为他们治病。”
此时，在祁尧凝神间，身后倏地响起一道声音，震得祁尧浑身一颤，牵动起来自记忆深处的恐惧。
“好孩子，我们又见面了。”
祁尧猛地转身，便看见在黑暗中投下来了一缕光，光将那一处照亮了些许。实验室里的环境都变了样，设备变得陈旧，成了他记忆中的样子。光里则站了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
四十岁的男人应该开始发福的，头发也会开始往中间秃靠拢。可这位男子，不仅没有中年发福，连啤酒肚都没有，端着一身还算标准的身材，那笔直的白大褂套在他身上，甚至称得上儒雅。
男人长得并不显老，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上反射出无机质的光。
祁尧瞳孔一缩。
是，是李勉柯。
“好孩子，我们又见面了。”
李勉柯又重复了一句。光线割裂了两人的时空，熟悉的声音却是箭一样地刺破了那薄薄一层壁垒而来。
祁尧其实知道自己既然来了七院，就总会遇到李勉柯，不是在这扇门里，就会是在下一扇门里。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面对李勉柯时的接受力。李勉柯作为一个精神病院的院长，对人心的洞察总是会让人无处可逃。他能轻而易举地看清祁尧心底的恐惧。
耳朵里嗡嗡的，好半晌才嘴唇蠕动着说出一句：“院长。”
说完之后，他厌弃起自己的窝囊，手不由自主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的软肉里，而他仿佛感受不到疼似的。如果这回一定要和李勉柯对上，他的胜算会是多少？
经常在鬼境中游走的人会知道，在鬼境的副本里，一般只会有一个主要人物。当这个人物出现在玩家面前时，也就意味着这个副本快要走到了尽头。因此李勉柯的出现，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副本快结束了，他快可以看到他的哥哥了。
坏事是，他可能活着出不去。
死。
这件事再一次摊开在他的面前。
祁尧觉得舌尖有些涩，原来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舌头咬破了，鲜血流了出来，灌了一嘴的铁锈味。
祁尧清醒了一点。
不能死。
他心想，要活着。
“院长。”
再次出声，还伴着眸中一闪而过的狠绝。
李勉柯冲祁尧笑了起来，眼睛弯起，眼尾堆起浅浅一层岁月留下的皱纹，多了几分温润的意味。
“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看好你，因为你能忍，而且很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是。”祁尧应答道，脊背绷得很紧，“可现在不一样了。”
“对。”
李勉柯点头，看他的眼神，和当年他看那只幼猫的眼神相差无几，只是现在的眼神更冷酷，像是在看一只死物。
“现在，你不乖了。”他问，“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尧尧，你忘了当年的惩罚了吗？”
话音落下，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以前的自己。
在恐惧的追杀下哭着跑着，幼弱又无能。
祁尧盯着李勉柯，道：“是啊，怎么，谁会没事记得这种事情？”
小孩叛逆，李勉柯也不恼，笑道：“没关系，我来帮你回想一下。”
顷刻间，黑暗的实验室里响起铁门轰隆隆的声音，环境发生改变，光线不见了，一侧的小型实验舱也不见了，只露出一个大型实验舱，大型实验舱旁，装饰着两个小的实验舱。
舱门缓缓打开，声音震耳欲聋。
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祁尧看到，左边的实验舱外侧打开了，露出了实验舱里的病人，那是一个可怖的女人。她看起来大概有两米高，披头散发，面容枯槁。玻璃门上，被四条锁链束缚着，首位各一条，中间两条。
如此看上去，整个画面都透出一股让人极其不安的诡异感。
当然，令祁尧感到不解的，并非是这女人的可怖，而是这女人他曾经见过，正是那位刚开始便拽着他、对他说了一连串对不起的女人。
怎么会......这样？
还不待祁尧细想，变故再次发生。
离实验舱不远的祁尧只听得细细的一声啪嗒，束缚玻璃门的中间那条锁链，裂开了。
祁尧顿时反应过来，他必须在所有的锁链断开之前离开这里，否则很有可能变成这女人手下的亡魂。
实验室内响起倒计时的滴答声。
祁尧赶紧冲到实验室的大门前，看到白色的铁门上，有一个电子锁，电子锁上，竟然遍布着三个钥匙插口。
这也就意味着，打开这把锁，需要三把钥匙。
祁尧闭了下眼，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钥匙一定就在这个房间里。
现在这个实验室内空空如也，唯有的几个东西，就是那个女人的大实验舱和实验舱左右的两个小实验舱。
祁尧先是走到左侧小实验舱前，浅蓝色的实验舱上光滑无比，只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时间紧迫，祁尧没有犹豫，点击下那个按钮，实验舱舱门轰的一声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小型扭蛋机，第一把钥匙，赫然陈列在扭蛋机中。
不过，除了钥匙，扭蛋机里，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是一些红色的小球，大概有三个。
祁尧没有着急去将钥匙抽出来，而是盯着那扭蛋机看了几秒，看见红色小球中夹了一张纸，纸上写着——锁链开锁时间减少十秒。
祁尧冷汗唰的下来了。
这些小球，是陷阱，抽错了东西，会加快锁链断裂的时间。
生死关头，祁尧可不会傻到拿自己的生命去赌这个运气。他当机立断，来到了右侧这个实验舱内。
同样一个红色按钮，按下按钮后，实验舱打开。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头盔，在实验舱里静静地躺着。
这是暗示他，要戴上头盔了。
如果是在以前的七院，戴上头盔，则意味着精神和鬼境相连。
现在，他在鬼境当中，戴上头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在未知里，这把钥匙，也不好拿。
但是，即便如此，也只有两把钥匙。
可要打开实验室的门，需要三把锁。
祁尧想到这，只觉得心中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他快步走近了，目光落在中间那个实验舱门中。
果然，实验舱中的女人衣衫褴褛，口袋却是完好的。钥匙头从口袋里漏了出来，和这沉睡中的女人一样，岁月无声。
祁尧：“......”
李勉柯，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弄死他。
*
经过仔细思考，祁尧认为，拿钥匙的顺序十分重要。如果选择先拿第一把钥匙，运气好点，也许第一次抽奖，就能抽到钥匙。如果运气不好，那大概第一把钥匙刚拿到，女人就已经从实验舱里出来把他撕了。
依据这几回鬼境针对他的特性，这运气大概也是好不起来的。
因此，祁尧打算，先戴上头盔，把那把钥匙拿出来，再拿扭蛋中的这一把。这样下来，就算时间不够，女人苏醒，也可以找机会抢了女人口袋里的那把钥匙赶紧逃。
不过这样一来，他戴上头盔后，时间也不能拖得太久。
这样想着，祁尧当即爬进了实验舱中，闭了下眼，戴上头盔。
脑海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眩晕接踵而至。
好一会过后，祁尧睁开了眼睛。
“嗯？”
场景还是刚刚的实验室，只不过这一次，实验舱里站了一个寸头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像是很疲倦似地坐在地上，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背靠实验舱。
看到祁尧后，他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祁尧，又见面啦。”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齐远，祁尧也是一怔。
“齐哥，你怎么会在这？”
听到这话，齐远先是感到茫然，随后摇头说：“记不清了，好像是死了被困在这里。你呢？你怎么会在这？”
祁尧蹙了下眉，好一会才说：“我也被困在这里了，要找一把钥匙出去。”
齐远笑笑，笑时牵动了伤口，嘶的一声。
祁尧问：“你怎么了？”
齐远摇头：“没事，只是这里有点疼，应该是以前留下来的伤口。宋璟在我身后的实验舱里，你过来看看吧。”
祁尧这才注意到，齐远背靠的那个实验舱里，其实还有一个人。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实验舱旁边。
实验舱没有关，可以轻而易举地望到里面，其中赫然躺着宋璟。
祁尧脸色一白：“宋璟？”
躺在实验舱中的宋璟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双手则交叠在一起，放在腹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遍布伤痕，黑色的风衣也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只可惜在玻璃的阻隔下，祁尧怕是想碰一下都不行。
齐远叹气：“哎，好久之前的事了。”
这声音震醒了祁尧，他看向齐远，喉结动了动，才问：“以前的事，我有点记不太清了，后来我们进到鬼境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那一句记不太清，齐远并没有显出很惊讶的神情，显然，当初出意外的时候，他一定也在当场。
齐远沉默了几秒才说：“你要听真话吗？”
祁尧点头：“所有的真话。”
齐远叹气：“其实主要是和宋璟有关的吧？”
祁尧没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他以前不让我告诉我，我那时就和他说过，不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你总会发现端倪，然后自己查。”齐远笑着道，笑着笑着，又掺了一些苦涩，“不愧是从七院出来的，根本瞒不住你。”
说到这，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发生的事情也就那些吧。”
当年他们刚开始进到鬼境，一切都很顺利。这是自然的，尽管鬼境日渐失控，但宋璟和齐远他们一直都在进入鬼境参加救援活动，经过专业训练，因此只要不是太变态的副本，对配合良好的他们几个人来说，都是简简单单。
可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这一次的难度，成了以往的几倍。
在第一个副本和第二个副本时，他们察觉到了难度的变化，没有多想，只当这是运气不好，恰好分到的副本比较难。可从第三个副本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他们觉得，鬼境在针对他们。
具体表现在，副本设置的死局，开始针对他们每个人的弱点，比如说对棺材那狭小的场所感到恐惧的辛晗。
他们的第三个副本，刚开始就是从一个棺材里醒来。棺材是钉死的，将人活埋在里面。他们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里从棺材里逃出来。
这样的副本，对辛晗来说完全是一个死局。
辛晗死在了那个副本里。
“鬼境没道理会针对一个人，因此就算是针对，也只会针对某一个人。”
齐远说。
祁尧喉结动了动。
“我，鬼境针对的是我。”
齐远没有否认，只轻轻嗯了一声。
辛晗的死对童云的打击非常大，同样对祁尧的打击也很大。别人可以不知道副本难度为什么会变大，但祁尧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们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吵得很凶。
祁尧说，他们就是累赘，和他们在一起，只会拖慢进程。
这话说得很伤人，齐远冲了上去，就想给祁尧一拳，被宋璟死死拽住。
宋璟盯着祁尧，好久没说话。
他们自重逢以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针锋相对，祁尧心底似乎一直在以三年前的事情恨着他。也该恨的，是他无能，才把祁尧送了回去。他当时如果没有把李勉柯放走就好了，当时如果追上去就好了。
可是祁尧怎么能这么说，宋璟可以不怪他，但齐远和童云呢？还有死去的辛晗呢？他们三个人对祁尧那么好，从来不舍得祁尧受委屈。
祁尧怎么能这么说？
祁尧躲开了宋璟的目光。
宋璟喊了声：“尧尧......”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祁尧受不住了，转身，留下一句：“就这样吧，我自己走了。”
说着转身，白大褂顺着风飘动，清瘦挺拔的身影被流动的雾气吞没，变成了一个再也触摸不到的黑点。
这一景象一度刺激了宋璟。
“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宋璟他一直坚信你这么说一定是有苦衷。直到我们进到第四个副本，宋璟捡到了你的笔记本。”
齐远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黑色封面的牛皮纸的笔记本，递给了祁尧。
这个笔记本上沾了血，大概是沾的时间比较长，血已经发黑发紫，黏在了封面上。
祁尧接过，没有着急打开来看。
齐远继续说：“我们运气好像还是不太好，第四个副本就是第七精神病院，每一扇门都很凶险，我们好几度都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还是宋璟，一定要找你要个说法。”
这个说法，没有要成，因为宋璟自己找到了原因。
“只可惜，我们后来都死了。宋璟躺在这个实验舱里，我拿到了你的日记本，虽然不知道能够干什么，但兄弟一场，他既然这么宝贝，我也就帮他守着了。”
过往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说来都是惨烈。
祁尧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问：“谢谢你，齐远大哥，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齐远笑着点头，艰难地扶着实验舱站起来，给了祁尧一个拥抱。他还想说些什么，忽地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刺痛，齐远不可置信地低头一看，只看见自己原来的伤口处赫然插着一把尖刀。
刀柄花纹繁杂，刀身泛着冰凉的光。
他抬头，看见了祁尧面无表情的脸。
“编的很好，下次不许再编了。”
齐远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祁尧面无表情：“你装他实在装的太不像了，如果真的是齐远，估计就一拳砸过来了，根本不会解释那么多。”
齐远脸色怨毒，挣扎着想向祁尧扑过来。只是还没碰到祁尧，身形已经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了。
一把亮晶晶的钥匙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在齐远刚刚瘫坐的地方，还有一个小瓶子。
祁尧通通弯腰捡了起来，看到那个小瓶子上写着——昏迷喷雾，能使人昏迷十秒钟。十秒后，药物失效。
这大概就是拿到最后一把钥匙的关键了，祁尧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再看向那个实验舱。
实验舱内，躺着的不再是宋璟，依然是那个可怖的女人。
祁尧心想，他刚才如果真的相信了这实验舱里的就是宋璟，估计现在人就没了。李勉柯还是太小瞧了他。
笔记本还拿在手里，祁尧垂目看了笔记本一会，最终还是带上了它。
这个齐远，虽然人是假的，但是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个笔记本里写的，确实都是他的秘密。原来宋璟已经知道那些事情了吗？原来宋璟什么都没告诉他。
哎，宋璟怎么这么……傻。
祁尧忽地觉得，眼尾有些涩。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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