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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漩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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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娜小心翼翼地用黑色臃肿的长袍将全身盖住,沿着雾气飞快地在街道上跑过。作为目前英国魔法部的重点关照对象,她可不想惹出更多麻烦。
猪头酒吧建在一条小路上,只有一间又小又暗、非常肮脏的屋子,里面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羊膻味。几扇凸窗上堆积着厚厚的污垢,外面的光线几乎透不过来,里面的客人不多,而且几乎都严严实实地包着自己的脸。
“一杯蜂蜜酒和一份烤羊肝。”伊莱娜简短地说,柜台后面的男人伸出一双手,她摸索出几个纳特和西可放在他手上。男人慢慢地抬起了头,待到伊莱娜的脸映入眼帘,他突然脸色大变,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是以一种带着仇恨的语气咆哮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骗子,可恶的杂种,你怎么敢...”
见到酒吧里的其他视线纷纷转了过来,男人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拽起伊莱娜的胳膊把她往外拖,用一种简短却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滚出去。立刻,马上。”
伊莱娜感到莫名其妙,但她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乖乖就范,而且他恶劣的用词成功地引起了她被压抑已久的怒火,原本的一丝理智也消失得荡然无存。很好,她咬牙切齿地想,她的绞肠咒又有练习的机会了。她抖抖索索地试图从袍子里掏出她的魔杖,只不过男人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顿时紧紧地禁锢了她伸向后面的手。
突然,两人都瞬间僵住了——阿不思邓布利多从门槛迈了进来,他今天的穿着似乎格外光鲜亮丽,亮紫色的袍子上锈着一颗颗明亮的星星。他看见了两人的动作,抬高了一道眉毛,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芒:“阿不福思,我不知道原来你除了山羊之外,对年轻漂亮的小姐也这么有兴趣。”
阿不福思的反应来得很快,他冷冷地道:“我的酒吧不是罪犯的庇护所,阿不思。”
“严厉的指责,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笑眯眯地道,“我以为你已经看了前天的《预言家日报》,伊莱娜已经被判无罪了。”
阿不福思的脸色像被山羊踩了一脚似的,他大吼了起来:“无罪?是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你总是缺乏辨别别人本性的能力,想想吧,想想你曾经受过的蒙蔽——”
他突然戛然而止,邓布利多震动了一下,他的面色突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苍白,但语气依旧平静:“谢谢你的提醒,但我想我很清楚我在做些什么。”
事情不好办了,伊莱娜心想。闹了这么一出,她铁定是没有办法在这间酒吧和约翰尼斯继续商谈了,他为什么要选这么愚蠢的地方呢?伊莱娜的嘴角恼怒地抽动了一下,她至少能想出一百个比猪头酒吧合适的地方!
她作出一副受到极大侮辱的样子,气冲冲地头也不回就跑出了酒吧。她听到邓布利多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她并没有回头。
外面弥漫着灰厚滞重的浓雾,伊莱娜像追踪破案线索的侦探般四处张望,试图找到约翰尼斯的踪迹。街角几个穿着霍格沃兹校服长袍的学生兴高采烈地分享着刚才蜂蜜公爵买来的糖果,他们经过伊莱娜时传来了一串夸张的大笑。
雾气越来越大,她只管低着头往前踱步,一眨眼间袍子上的胸针却被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勾住了,他们一齐仓皇倒地,下水道的泥水溅到了两人的脸上和袍子上,伊莱娜无声地咒骂了一句,挣扎地站起身来。
“噢,对不起!”来人气喘吁吁地说,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伊莱娜见了她一眼便顿时移不开目光。她眉目清秀,但是简直邋遢得可怕,棕色的蓬松卷发乱糟糟地垂下,有几絡甚至还油腻地沾在了她的脸上,袍子上打着显眼的补丁,与即使一身黑也戴着胸针的伊莱娜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的目光慢慢流连过伊莱娜的红发碧眼,最后静止在她锁骨上的一块淡淡的褐色斑点上。一种愕然和不可思议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又来一个。伊莱娜暴躁地想,我现在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么,她将还勾着对方袍子的胸针粗暴地解下,直接扔在了口袋里,试图绕过她迈出步子,却不承想手腕被抓住。她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没好气地说:“怎么——”
她的瞳孔突然放大了,那个邋邋遢遢的年轻女人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闪闪发亮的吊坠——一个图形,看上去像一个三角眼,瞳孔里是一条竖线。这个符号伊莱娜再熟悉不过,格林德沃的印记,死亡圣器的标识。只不过更吸引她的是刻在三角上的字母,一个模糊黯淡的E.P.G(Elena Percival Grindewald),和她名字的缩写一样。
她轻声地问道:“你是谁?”
“噢。”年轻女人有气无力地道,伊莱娜发现她很喜欢用语气词,“我是你母亲的妹妹。”
爱丽丝·哈特福德将小火炉放在厨房的墙边,与伊莱娜坐在地板上看火焰在炉架里摇曳,发出嘶嘶声响。室内暖烘烘的,她们喝了些奶油啤酒,伊莱娜开始感到昏昏欲睡,对眼前的情势有些不真实的虚幻感。
这真是间奇怪的屋子,她心想,视线停留在挂钟旁边的画像上。一个年轻女孩动人的肖像,大致只有十五六岁,她和爱丽丝有着相似的家族特征——浅棕色的卷曲长发,褐色的眼睛微微闪烁,不同的是爱丽丝的面容曲线更加柔和一些。画像上的女子则更加严肃,她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一种奇怪而炽热的欲望,伊莱娜曾在格林德沃的眼里经常看到这样的目光。画像下面用墨绿的丝线绣着两个字母:C.H(Cecilia Hatford)
爱丽丝注视着伊莱娜的面庞:“你们长得并不是十分相似,我想,你一定更像你的父亲。他还好么?”
你说的是哪个?伊莱娜突然警惕起来,她耸了耸肩:“你没有看《预言家日报》么?最近上面天天在报道我的事呢。”
“《预言家日报》?”爱丽丝咬着嘴唇,一刹那间她似乎有点迷惑,“噢,我差点给忘了....那么,你也一定是和她一样的人,是不是?”她低下头苦涩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看到伊莱娜疑惑的目光,她淡淡一笑:“我不会魔法。是的,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麻瓜。还是麻鸡?咳,我不会念这个词——总之,塞西莉娅是这么轻蔑地称呼我们的。平庸,低人一等的血统,她总是说,我知道她内心深处也是这么看待我的,尽管她没有表现出来。”
伊莱娜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刚刚她差点认为塞西莉娅也和她的妹妹一样是个麻瓜。
“噢,当然不是。”爱丽丝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事情,“塞西莉娅是个女巫。她在三岁时就显示出了她不同寻常的天赋——茶杯飞得满屋子都是,妈妈试图用扫帚打她的时候总是被飞来飞去的缝纫针扎到。爸爸很生气,总是责怪妈妈生出了一个怪物,妈妈又只会哭。只不过妈妈很快就去世了,爸爸随后就离开了我们。”
说到这些不愉快的往事,伊莱娜不舒服地换了几次坐姿。如果塞西莉娅是她的母亲的话,那这些麻瓜就是她的外祖父母。爱丽丝却很平静。
她秀丽的眉心短暂地蹙了一下:“后来,我们收到了信,来自一所叫做霍格沃兹的魔法学校。塞西莉娅很兴奋,但我却不大高兴——因为我马上就要单身一人了。只是从来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更何况她压抑了这么久,我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机会。”
“之后她不停地给我写信,看得出她在学校过得相当的好。这是自然的,她性格活泼,又才华过人。只不过好景不长,她在临毕业前两个月时,因为违反校规就被学校开除了,好像是在研究一些被学校禁止的东西。”
“我以为她会很沮丧,毕竟她在那有那么多朋友。然而她告诉我,她所做的事情要比拿一张文凭有意义、深远得多,如果她成功了,将会青史留名——”爱丽丝道,“她告诉我,她要去一个叫戈德里克山谷的地方找几样东西。”
伊莱娜内心咯噔了一下,故事进入了正题。戈德里克山谷,那是曾经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通信的地方,那些信的邮戳上甚至还有具体的地址。说到这里,她已经明白塞西莉娅的目标一定是寻找死亡圣器——就和格林德沃曾经的目标一样。那么,她现在只要确认一件事情就行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么,她的信中有没有提到她在那遇到了什么人,比如,我的父亲?”
与她预料的相反,爱丽丝的回答令她大失所望:“没有,之后我再也没收到她的信。”
伊莱娜皱起眉头:“你们之后再一次取得联系,是在...”
“是在一年后的一个晚上,她第一次失魂落魄地回了家。面色苍白得把我给吓坏了。”爱丽丝立即接上了,“接着,她在这生下了你,谢天谢地,我找来了一位助产士,你诞生的时候我在场。就我们三个,我、塞西莉娅和助产士。然后塞西莉娅留下了你的名字和这串吊坠:伊莱娜·珀西瓦尔·格林德沃,以你父亲的一部分名字和你祖母的名字命名,之后她就走了。”
伊莱娜立即跳了起来:“她走了?可是,梅林的胡子,她才刚刚生过孩子,你应该...”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爱丽丝转过了身,显得很心烦意乱:“亲爱的,你不了解塞西莉娅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在她希望的时候,她可以显得很可爱,不过她的本质就是一个强势冷酷的人——我的上帝,原谅我这么说。她做出的事一定有她的道理,我不会过问,即使看上去再荒谬不羁。可她总是对的——这也是敬佩她的原因。毕竟,我对你们的世界不了解。从来没有人能违背她的决定。”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对,从来没有人,包括我。”
爱丽丝不安地暼了一眼伊莱娜,见她陷入了沉思:“之后,你也不见了。我收到了张字条,说你已经有合适的去处了,让我不用担心。我猜是你的亲属之类的——因为我还收到了一大笔钱,出手相当慷慨。那么,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伊莱娜挑了一些重点大致地和她讲了一讲,只不过略过了格林德沃的身份和她此来惹下的麻烦。她只是简单地说她的父亲是一个有许多钱的巫师,她住在德国衣食无缺云云。爱丽丝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等到伊莱娜说完了,她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我...觉得很奇怪。”
“很奇怪?你指的是什么?”
“这个嘛,”爱丽丝犹犹豫豫地说,她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怯弱不安的态度,“我是觉得,塞西莉娅不是一个会轻易陷入一段爱情的人。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从小就这样,她对这看得很透——当我在学校忙着和人谈恋爱时,她总是嗤之以鼻。”
“她讨厌依附,有时反而越强大的人越容易让她产生逆反心理。咳,对不起,可能这会让你不大舒服——但她甚至不喜欢孩子。总之,我无法想象她会陷入爱河并愿意生孩子的场景。比起爱情,她在意的是她重要的事业什么的——”
伊莱娜喃喃地道:“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爱丽丝立即道:“对,她离开前也说了这个词。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巫师的口号罢了。”伊莱娜简短地道,如果她告诉爱丽丝这个词的深层含义,她估计爱丽丝会立即晕倒在自己的面前,“非常感谢你,你的帮助对我来说是宝贵的。”
她站起身,爱丽丝也站起了身,她们短暂地拥抱了一下,爱丽丝默默送她到门口,她小声道:“祝你好运。”伊莱娜点了一点头,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后掏出了自己的魔杖,轻声道:“一忘皆空。”
她知道让自己的姨妈忘掉一切才是对她的最好保护。她的身份太过特殊,无论被哪一方怀疑他们之间的这层联系,对彼此百害无一利。
现在伊莱娜已经可以好好思索这整桩事情了,对她来说,这一切听上去是如此不可思议。这么说,她母亲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她的身上真的留着麻瓜的血——虽然据爱丽丝的说法,塞西莉娅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巫,伊莱娜很想知道圣徒们对这件事的看法。
整件事情似乎都有合理的解释:寻找死亡圣器的塞西莉娅与年轻的格林德沃一拍即合,格林德沃很有可能是为了利用塞西莉娅的力量蛊惑了她,而塞西莉娅则醉心于他口中的最伟大的事业。他们有没有感情基础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伊莱娜很了解格林德沃之类的人,她知道对于他们来说,爱情只是其生命重心的微不足道的一块。
他们很有可能是闹掰了,因为彼此都是这么寸步不让。于是塞西莉娅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格林德沃可能不知道她怀着身孕,也有可能是当时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如果伊莱娜想得再恶毒一点,下落不明的塞西莉娅最后很有可能是被格林德沃亲手杀掉的。她相信格林德沃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不过这就无从考证了。
对,很完美,没有问题。伊莱娜自言自语。
不过并不是一切都说得通。
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曾有过最为亲密的血盟,甚至还有那些信——那些畅谈的理想和感情。想到这,伊莱娜开始脸红心跳了起来,邓布利多又在整件事中起了什么样的一环?
他们最后也因为伊莱娜不知道的原因决裂了,这和塞西莉娅的离去有关系吗?
最让她想不通的一点是,那个从爱丽丝家里把刚出生的她带走随后扔到福利院的可恶的陌生人是谁?
伊莱娜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她低下头看着刻着她名字缩写的死亡圣器挂坠,心里浮现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只是刚刚开始,她必须要亲自去戈德里克山谷一趟。她记住了那些信上的地址,她甚至可以亲自去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居所看一看。
一只猫头鹰突然啼鸣着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丢给了伊莱娜,她只看了一秒就匆匆忙忙地往前跑去。临时搞了这么一出,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熟门熟路地左拐,尽管只是刚刚路过,伊莱娜记路的本领很强。她好奇猪头酒吧里的邓布利多是否还在和那位态度诡异的老板争执,最后她走进帕笛芙夫人茶馆,约翰尼斯坐在里面向她招了招手。
“长话短说。”约翰尼斯道,伊莱娜敏锐地察觉了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莫名的焦躁,“我的档案出了一点问题,邓布利多已经在怀疑了。不过魔法部其他蠢蛋都没有,显然他们认为怀疑一位职位这么高的他国魔法部官员是不合适的。”
“主人希望您去霍格沃茨,接近邓布利多,从而有更好的机会偷走...那个东西。”他的声音顿了一下。
“这不可能。”伊莱娜断然拒绝道,“我讨厌学校。而且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主人的意志是我们不可违背、永远遵循的真理。这是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很遗憾您到现在还没有明白。”约翰尼斯显然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伊莱娜站起了身,她不知道突然哪里冒出来的勇气让她公然质疑她的父亲:“我想我明白。但是我并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如果他真的想要我帮他实现这个任务,就必须给出我觉得恰当的理由。我只想弄清楚我是谁,我应该在哪里,就这些。”
约翰尼斯抬高了一道眉,他轻声道:“要知道,有的时候...您真的让人...很失望。我会给您父亲写信的。”
恐怕你们如果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只会更失望呢。伊莱娜耸了耸肩,随后拿起她的外套,也不再回头看他,就幻影移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