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被世界改变的方法》认知失常

8、第八章

　　8.
　　2号先生无疑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或者说，正因为他的脾气绝佳，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夏霜陈反复试探。

　　可即使这样好脾气的人，在遭受到了恶意的戏弄之后，也会生气的。

　　2号应付完某位房东丢给他的烂摊子，然后将房子落回原处后，就直接将窝在里面挑三拣四的家伙扫出了门。

　　彼时罪魁祸首还在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惺惺作态地问这位气急败坏的好先生，“先生，您不喜欢外面色彩缤纷的世界吗？”

　　“这里实在太黑了……您不会感到寂寞吗——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宽敞明亮，充满了自由而鲜活的声音，它和意识深处这片空洞黑暗完全不同……”

　　表演者的声音随着话语渐进而落寞下去，她说道：“……先生，您这样温柔体贴的人，怎么能喜欢待在一无所有的黑暗里呢？”

　　正常人当然不会喜欢黑暗。2根本不想理她，只是被她念得烦不胜烦，便气冲冲地说了一句：“试探也要适可而止。”

　　这句话反而惹笑了夏霜陈。

　　如此一番，她好歹收敛了些许，只说道：“先生，您好好休息吧，等发布会后我再喊您。”

　　暂且不论DEW里是如何暗潮汹涌，耀夜传媒的高层们为了迎合周画虹的想法在怎么大费周章，耀夜传媒大楼下层倒是充满了正常偶像团队解散该有的传统的悲伤气息。

　　这大概要归功于周画虹专门请来的几个DEW的团粉。作为组合的副队长，主要管事者，为了满足齐绘彩的心愿，周画虹在这方面一直以来都十分讲究。

　　比如安排媒体舆论向导，控制团队成员和相关人士的资讯流通；或通过各种手段布置彩蛋环节，用蓄意扼杀所有偶然；甚至在每次舞台表演之前，还要干扰天气环境，消除意外事故的可能。

　　包括现下因为机缘巧合来到耀夜传媒，参加DEW的解散发布会的粉丝们。

　　她们都是周画虹精心挑选来的，以中奖、邀约、写意愿、内部渠道等等方式，依靠本人“全力争取”，达到“完全出于自愿”、“真情实感喜欢DEW、喜欢[恋人]的表演”、“渴望自由又充满正义感”等诸多条件，完全满足齐绘彩对理想中的粉丝的想象的一批人。

　　在参与发布会的人群里，她们算来的较早的那一批。进入耀夜传媒的大厦之后，她们就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发布会大厅，现在眼眶多少都带着点红肿，手里拿的具是周画虹特地给粉丝们准备的物资回馈，包括且不仅于周边玩偶、生写、烧普、专辑刊物，和少量的食物饮品。

　　这样的福利在寻常时日里，放到粉丝群体中，必然是能引发小范围轰动的，可惜现在到了这群真情实感喜欢DEW的粉丝手上，只能让她们更加神不守舍。其中更有几个情绪充沛的女孩子左右张望了两下，竟然捂着脸偷偷哭了起来。

　　冯小鱼在和杜露穹的司机去停车后，就被安排到了这一层来照顾粉丝。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DEW，也是头一回在现实中见识这个团体的粉丝。今天她已经见到了太多超出她认知的事情。就在进第八层会议室之前，她还被上司叫住，狠狠地科普了一顿DEW成员的身份，敦促她摆正态度，注意形象。

　　因此，当她在应邀而来且派头规矩都准备十足的各界人士之中，看到这群年纪和她相仿，穿着打扮普通，瞧着甚至比她还年幼许多，据说喜欢DEW好几个年头的少年少女时，她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不甚真切地恍惚感。

　　[原来还真的有人在为这个组合而担心啊。]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明显了一些，与她同来的工作人员等她和那些粉丝沟通完，就将她拉近了角落里。

　　“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吧，就是传闻中夏小姐的新助理，叫冯什么的？”

　　冯小鱼有点摸不着头脑：“小鱼，我叫冯小鱼。”

　　这位工作人员“哎”了一声，嘀咕道：“真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居然给夏小姐安排了一个新人。这段时候可是重要日子，叫一个新人过来，坏了解老板的布置怎么办。”

　　工作人员这么说着，又不禁长吁短叹了一番，颇为无奈地对冯小鱼说道：“你先跟着我吧，粉丝那边的事情不要多操心，就是同情也得省着点。”

　　如此劝诫完，他眼睛转了转，“这个场子里的都是解老板精心筛选过的，他们的情绪、动作、语言都是需要控制养护，如果你表情不到位，引发他们做出了超出控制的事情，后果可是很可怕的哦。”

　　冯小鱼闻言一愣，面部就有些发白发紧，“我……我不知道。”

　　这是她初次得知这场发布会的底细，同时也是第一次听别人在她面前讲这类事情——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是一件工具或者器物来摆弄、维护和使用，把语言、动作包括情绪都当作是计划的一环，让那些感性的东西变成一种量词。

　　工作人员好像还怕她不能接受似的，接着补充道：“没事儿，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给解老板办事儿总是比给别家舒服多了，至少大家能当个明白人，也不怕被哄着上交工资去援助生活困难的高管，美名其曰尽微薄之力帮有难处的人买别墅——”

　　如此说着，工作人员居然笑出了声。

　　[这大概是他们圈子里的什么梗。]

　　冯小鱼心里有些憋闷。

　　她来到耀夜传媒一年多，大半时间都是跟着夏霜陈进进出出跑工作，虽然加了公司群，但那儿大家除了工作，什么都不谈。因为没见着几个同僚，也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究竟在哪里、用什么来沟通。

　　她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工作的，就是过了实习期，转正一年有余，都感觉有些个茫然无措，看个小说八卦，都会在潜意识里拿自己跟那些个话题里的同行比较。

　　夏霜陈这段时候的遭遇仿佛印证了她的失败。稚嫩的孩子连跌倒都会害怕，她是真真切切的不敢，也是真真切切地在强迫自己继续干下去。

　　为这一行付出了这几年，对于一个胆小鬼来说，沉没成本也太高了。

　　工作人员定然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且十分擅长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他见冯小鱼没什么反应，便咳嗽两声，正经起神色，看起来和之前说笑的模样判若两人：“没什么，没什么，别放心上，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前几天见到的一个笑话，小孩子不懂挺正常。没碰到这种事儿才算好着呢。”

　　他这么说完，看了看手腕，“呀，时间快到了，他们要下来了，要准备维持纪律了。”

　　冯小鱼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到了他的手腕间，一片白皙的皮肤上是一只底色漆黑、表面通透的腕表，表盘刻着由不知名的符号构成的禽鸟图样——她早上才见过。

　　工作人员微笑，“跟着我来吧，请多关照，我是天野游空互助会派遣到蜃集团的临时工，杜会长的临时养护人员，叫我Z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