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被世界改变的方法》认知失常

7、第七章

　　7.

　　沉默者发声是一件稀奇事，也仅仅是稀奇而已。他们大都凭着一腔孤勇说话，缺乏经验又少有技巧，言辞逻辑全靠感情用事，可以说是和理性毫无干系。而当他们的心头热血退去之后，又会被习惯般的胆怯碾到尘埃里去，然后迅速淹没在成片的声海中。

　　这样的声音往往微不足道，只有在某些集团的驱动下，遭受一定利益的裹挟，才能将说话者一星半点的真实想法表白于天下。

　　——那也只是夹杂在利益没有受到歪曲的一星半点。

　　夏霜陈此刻就是这么一个受人关注的稀奇事物。不过，她有着大多数沉默者都没有的优越条件。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夏氏企业在几个月前宣告破产。夏氏企业的大小姐如今成了一个疲于奔命的可怜人，衣食廉价普通，一切息如常人，就连住行都选择蜗居在公司分配的职工宿舍里，和那些个生活不如意又不满足、整天想着靠投机出名的十八线艺人挤在一起。

　　可怜到这个份上，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做出什么都不为过，更何况她曾经有着不低的身份，且她现在求助的对象，又是一位在这个时间点绝对会同意她请求的人。故而她受到的瞩目中还有几丝“果然如此”的意思。

　　这大概是夏霜陈在DEW里最受人关注的一天，影子走到台前总要受人惊诧几分的——她甚至对此感到十分得意。

　　夏霜陈并没有掩饰这样的情绪，尤其在对着2号的时候，她展现出来的得意更加赤、裸而复杂，它浑浊粘稠得不可思议，糅杂在轻飘飘的语调中，让人浑身不适。然而她话语中的期盼又十分真挚且天真，好像就切实希望能够帮2号实现愿望似的。

　　“您看，就像这样。”

　　“只要说出来，就会被听到。只要声音能被人听到，就能许愿啦。”

　　2号只是沉默，他现在应该是不知道的。

　　夏霜陈得到周画虹的注视之后起身，拿着一副克制又小心的模样，向首位的周画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她口里向她的队长发难，她心里却又一次对2号提出邀请。

　　“先生，您想要许愿吗？”

　　“您可以使用这具身体，不是吗？您是我灵魂的另一半，如果不能在此刻和我一起享受这片刻的欢愉，那该多遗憾啊。”

　　“——所以，我们来许愿吧。”

　　她就像个唯恐被人拒绝的孩子，以一种逼迫自己强硬姿态，将少有的希望硬塞给了所爱的人。

　　2号不禁动摇了一瞬，转眼就被推向了前台。他成了夏霜陈这具身体的使用者，站在宽敞的会议室里，直接对上了周画虹。

　　始作俑者还颇为惊奇，“2号先生，您之前住着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这里一片黑黢黢的，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呀！”

　　夏霜陈如此装模作样地惊叹完，语气里竟染上了几许羞愧：“……抱歉，我没想到您是住在这样的地方。”

　　接着她又问道：“您会感到孤独吗？一个人生活在黑暗中，没有和我说话的时候，您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如果不是才刚刚从“住所”出来，如果不是早对夏霜陈的性格心知肚明，2号恐怕还会被她惟妙惟肖的表演糊弄住，从而原谅她的“好心办坏事”，让自己落到这个尴尬的地步。

　　现在他只能在心里说“谢谢”，硬着头皮操纵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挺直身板，然后在周画虹饶有兴致的目光下，深吸一口气，将这出戏演下去。

　　“周队长，我已经看完了手里的这份合同，它实在太好了。我这段时间遭遇了些许坎坷，各种情况都不好看，而这份合同直接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于我而言，可谓是根据个人情况的量身定制。”

　　“在见到它之后，我还想再提点意见，可能就有些贪得无厌了。但正是如此，我才觉得有必要直接说出来。您已经给了我一些纵容，不论它来源于何，请允许我使用这份纵容，从您那里再换得一些宽容，恳请您在发布会后能抽出一点空，听听一个渴望得到圆满结局的人的想法。”

　　会议室的人见到夏霜陈发声就已经感到惊奇了，如今听完她一席话，更是讶异起来。

　　不熟悉她的人只当这位夏氏大小姐在这段时日里吃尽了苦头，转了性子。毕竟夏霜陈最近接的杂七杂八的工作着实多且廉价，她在那些取悦人的节目里的表演同她过去端着的形象也大相径庭，因此有了变化也算是理所当然——虽然这变化太大了点，但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也不会让人感到不快。

　　程许盈才受过她的恐吓，前脚被周画虹按着一个下马威，后脚就被单鱼目堵着看合同，现在听了2号一席话，满腹别扭不快、怒气膨胀，像一只要被点燃的炸、药桶。

　　单鱼目仿佛后知后觉地刚刚看到夏霜陈似的，有些新奇地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一锤手心，双眼闪闪发光。

　　杜露穹游于天外的神魂也落回了躯体，将目光挪到了夏霜陈身上。便是一直有些怏怏的齐绘彩也抬起了头。

　　DEW的成员们都在这番绝然不同与夏霜陈本人习惯的话里，听出了不同的意思。

　　只是会议的主持者还未有发话，大家便囿于尊重，都在耐心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周画虹看了夏霜陈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视线，唇角的弧度又深了一分。

　　“有想法是好事，一个团体里面最可怕的是没有想法，”周画虹一句话说完，又接着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先准备发布会的事宜。发布会后我们还有不少相处的日子，阿星如果有意见，到时候可以和我慢慢商量。”

　　“我们的最后一场演出总是要办得完美漂亮的，如果差一分圆满，那该多遗憾啊。”

　　2号眨了眨眼睛，也连忙就坡下驴，“哎呀，是我耽误了正事。”

　　于是，稍微僵硬的氛围又活泛了起来。

　　是呀，DEW的解散发布会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