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被世界改变的方法》认知失常

19、第十九章

　　19.

　　“先生，您昨天就这么睡着了？”

　　2号忽然听到这么一声质问，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您昨天就这么直接睡了？没卸妆，没洗澡，就穿着奔波了一天的衣服直接躺……到了床上？”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夏霜陈又站到了镜子前，打量着自己那张被专业化妆团队修饰过的精美面容。

　　经过一个昼夜，涂在她脸上的细腻粉墨变得稍有凝固，细密的汗液和化学物质混合在一起，仿佛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反应，令本来透气的粉水变成了一层流动的油脂，让人有些发狂。

　　夏霜陈自认为是不怎么在乎这些东西的，她本来就算作壁上观看好戏，等着看2号的笑话，现在也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了。

　　“我昨天叫过你了……”2号遭遇一串追问，才恍恍惚惚想起来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天一直忙到晚上，2号才想起来女士还要卸妆的问题，与之连带相关的还有洗漱一类，前者属于他知识盲区，后者则要避嫌，都是他难以处理的东西。

　　思考半天后，他选择了睡觉。

　　是的，就是睡觉。

　　他衣服都没脱，直接躺到了床上，决定将一切问题交给原主人。

　　现在报应来了。他听着夏霜陈充满愠怒的质问，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回话中自然也带上了几分愧疚和歉意。

　　“我尝试过了……我用你的手机专门上网查了资料。你现在看浏览记录最前面就是……那些步骤实在太简单了。”

　　“……只有1、2、3，3个步骤就完了，总结全部都是‘大家都会了吧’、‘大家都知道了吧’……那些东西根本看不懂。”

　　他如此解释着，不禁心想：假使这些使用方法是由他下属写的，他一定会送对方去上几个月的语文课。

　　夏霜陈大概是真的被气到了，也没像以前那样用柔软粘糊的话体谅人，而是用少有的强硬口吻指责教育道：“您如果实在不会，大可以拜托小鱼。她是我的经纪人，更是我的助理，基本上什么都会一点儿。”

　　“……好的。”2号老老实实回应。

　　夏霜陈接着数落：“您可以直接叫她帮忙，这种小事没人会怀疑。我不觉得您是害怕暴露身份的人，而且我们使用的是同一具身体，即使性格差异，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嗯。”2号木然应声。

　　夏霜陈继续说道：“如果您真的不想跟她沟通，高兴地时候喝两瓶酒会吧，伤心失落借酒消愁也行，装醉让人帮忙总可以吧。”

　　“方法那么多，您就一个都没想到？”

　　方法确实很多，2号到现在都没适应好自己的新工作、新定位，他昨天带着满脑子的男女有别计较了一晚上也没出结果，最后自暴自弃选择躺床上装死，现在只能讷讷称是，等着夏霜陈气消。

　　夏霜陈也没气多久，应当说她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心上，口中连珠数落从某方面来说也不过算借题发挥。只是2号性子太好，让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试探他的底线在哪。

　　等到夏霜陈三下五除二的卸妆洗澡一条龙结束，她就自然卸下了生气的神态，语含关心和包容问2号：“先生，外面好看吗？”

　　“我看天气预报上说，昨天是晴天，晚上有过晚霞。那应该很漂亮吧？”

　　2号此刻什么都看不到。他看不见早上清晨会有的灿烂朝阳，也看不见晴日必现的万里苍穹，他已经回到了自己最开始呆着的地方，曾经被夏霜陈用无数负面的词汇描述的黑暗之中。

　　一个见过晚霞色彩的、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会喜欢黑暗呢？

　　2号自觉理亏在前，心里对这种没营养的试探讨厌到了极点，也还是选择了回答：“的确很漂亮。”

　　他回想昨天黄昏所见，夕阳的余晖点燃夜幕，天穹被红霞燃尽，望过去就好像看到了流淌着的生命的色彩。

　　“既像奔流的火焰，又像燃烧的湖泊。”

　　夏霜陈听着好像特别开心，她轻声说道：“2号先生如果喜欢，那可要多出来看看呀。抓住一分就能拥有一分，得到一份就能消化一份，就是黑暗也能被美好的记忆所有填满的。”

　　2号在某一瞬间想摇摇夏霜陈，问她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怂恿另外一个人使用她的身体，取代她的身份。饲养魔鬼的人渴求力量或者爱情，他们都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而将同类引诱成魔鬼的人又能得到什么？

　　他终究没有问。

　　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次，其中疑点早就有了定论，即使想要发泄情绪，要找的也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时段的夏霜陈。

　　因此，他转开了话题：“我向解因借了一笔钱。”

　　“您拒绝了周副队长的合同。”夏霜陈陈述结果。

　　“是的，”2号稍有迟疑，又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你会不高兴吗？”

　　“如果那是您的愿望——”夏霜陈故意停顿了一下，而后用着近乎纵容的、缠绵甜蜜到如热恋般的语调说道，“我开心极啦！”

　　“这个机会本来就是留给您的，您用它做什么都可以。”

　　这不是2号想要的回答。

　　他说：“你会失去房子。”

　　“夏氏祖宅，那儿有你大半辈子的记忆，你为了延缓它被拍卖的时间，奔波了一连好几个月。”

　　在他的过去，也是比现在更晚一点的未来，他听夏霜陈说过这件事。

　　对方当时洋洋得意地细数自己的幸运，就说到过这一回，失去父母、家庭破产负债的年轻女孩历经千难万难，好不容易让法院同意将祖宅拍卖延期，刚好就碰到贵人相助，对方直接帮她偿清了债务，还买下夏氏祖宅赠给了她。

　　夏霜陈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外面漂亮吗，先生？”

　　片刻之后，她又重复了一遍她之前问过2号的问题。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给2号回答的时间，而是自问自答道，“外面的景色很漂亮。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种采光一塌糊涂的房子，它在前几日的雨天里回潮、长霉、漏水，现在它都是温暖明亮的。如果您能欣赏到，它一定会更美。”

　　她在半真半假的感叹中，头一回流露了些许真情。

　　“我从不担心会失去唾手可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