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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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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某些想法的出现往往只有一瞬,刹那的善,须臾的恶,顷刻的悲喜,无数个片段的瞬间,构成了霎时的离合与长久的记忆。
包括夏霜陈此时的疑问。
它只出现了短暂的片刻,就被[国王]的双眼所取代。
单鱼目还是不甘心。
[国王]对“美”有一种独特的狂热,这狂热能让被解因拜托加入DEW,也能让她不顾[夜莺]的厌恶,一头热的逼着程许盈唱歌。现在,则让她忍不住反复纠缠着夏霜陈。
她和夏霜陈对视片刻后,就收回了目光,侧着头,嘴唇贴着杜露穹的耳边,仿佛在讲悄悄话似的抱怨道:“阿星实在太严格了。”
杜露穹是一贯的没有反应,只要不指名道姓和她说话,她就永远不参与谈话。
走在更前面一点的程许盈又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她们更远一点。
单鱼目向来不在乎表面工作,她有着一等一的傲慢,也有着绝无仅有的狂妄。
她心里有些不甘,同杜露穹厮磨几句后,就又拉住了夏霜陈衣角,身体随着头一起前倾,整个人几乎勾挂在了夏霜陈身上。
然后,她就俏皮地眨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对夏霜陈说道:“阿星,你是相信我的吧!你依旧像以前那样相信我,不是吗?这个世界或许会有两朵同样漂亮的玫瑰,但我绝对不是心蒙眼瞎而错过它们差异之美的人!”
“这还不够。”
她们脚下的走道并不短,但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总该到了尽头。周画虹的开场白即将完毕,程许盈也要步上台阶,她们后面缀着的人队形乱七八糟,毫无形象管理可言,如果下面不是被特意请来的人马,如果网上直播不是被限制IP对定点人群进行阻拦,那场上场下都必要炸开锅了。
夏霜陈的眼睛转了转。她盯着别人的时候,眼中没有一点光彩,而她的眼珠子转动起来,就更不像活人了。
当这样一个“活人”在唇部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形,将表情定格在了脸上,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人偶]。
[人偶]说道:“国王的花园里玫瑰众多。”
那是她天生就有的权力,[国王]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她说道:“我可以做个交易,就和你跟解因那样。我不会探究你的秘密,我答应你的要求,我付出应有的代价——”
“阿星,你只要把它给我看看,我也只同它说下话。”
“这还不够。”[人偶]的眼珠子停在了眼眶正中央,她直勾勾地看着[国王],再次强调了一遍,“这还不够。”
单鱼目却心领神会般眯起了眼睛,笑意盈盈道:“既然你答应了,我们就说好啦!”
——
台下人鲜有知道台上人的想法,尤其当前者经过特意筛选之后,他们就只能感受到后者希望他们明白的。
这场发布会的观众席上坐着的就是这么一群人。
周画虹站在演讲台的正中央。只要她想,任何一个见过她的人都会觉得她极易相处且体贴平和,谁都会觉得他们处于同一地位、同一阶级且同甘共苦。
比如此刻。
周画虹一席话毕,所有人的眼底便积聚出了另一层颜色。
粉丝们看到的是他们喜欢的偶像团体成员之间的友好互动,想的是周副队长带他们回顾DEW的前世今生,细数大家一起度过的胜利与失败,获得的成就和荣誉。
投机者们听到的是台上人描绘的未来景象,想的是解老板暗示的利益分配,精打细算即将到手的金银财产、名誉声望,幻想着将来的无量前途。
而工作人员体会到的则是解先生的无可质疑权威和能力,想的是耀夜传媒背后的蜃集团的庞大强盛,他们作为员工将得到的福利和待遇。
解因向所有人展现出了钱财、权力、地位、人情能做到的一切,她一席话就将在场者的喜怒哀乐推到了巅峰。
至此,除非有能完全打破解因权威的人出现,否则再无任何可能破坏这个情感和利益联结而成的庞大集团。
这一切都只是被送给齐绘彩的礼物。
DEW因齐绘彩出生,为齐绘彩长大,替齐绘彩呐喊,又在她的意愿下走向终结。
齐绘彩并不开心。
她在十五楼会议室的时候,就一直默不作声。现在到了解散发布会上,也安静得像块石头。
杜露穹的沉默,是因为情欲淡薄带来的寡言少语,她的言行自然规律到了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性。而齐绘彩的沉默,更像是山雨欲来前的乌云,充满了天倾四野的压抑。那里面有愤怒,有不甘,更有一种可以挫败一切的绝望。
他们的周副队长带动了场面,调动了氛围,将一切收入掌中,而他们的齐正队长还不可自拔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虽然这样的神态可以用“悲极失语”来敷衍过去,而DEW的成员对齐绘彩的境地也多少有些了解,但程许盈还是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国王]舍不得她的[夜莺],单鱼目跟夏霜陈初步达成口头约定后,就又马上缠到了程许盈身上。
夏霜陈跟着杜露穹站在最外层的末尾,如非必要,就算在这种离别的场合,也不会叫道她们上去长篇大论。
当鸟笼的主人发言完毕之后,就轮到了笼中的主角。
齐绘彩被周画虹牵引着走到了前台,台下的所有人便开始期待起她的发言。
他们的目光凝注在齐绘彩身上,情绪陷在在激动的余韵里,变得出奇的一致。
所有人等待着这位DEW的正队长对自身所在的女性偶像团体七年以来的活动进行总结。
夏霜陈站得靠边,个子又比齐绘彩稍高一点,从她的位置往下看,能够轻松的看到台下的每一张脸,和那些人的每一个眼神。
[2号先生,您喜欢“仰慕”吗?]
2号还在发脾气,当然不会和她说话。
夏霜陈站在台上开始调整自己那张面带笑容的脸。像制作泥塑的生手那样,将粗厚的颈口拉长,把扁窄的肚身扩宽——她一步一步地调整着脸上的表情,直到完全和台下人保持一至。
她的心里便染上了一点不可抑制的愉悦。
[被别人“仰慕”,或者是“仰慕”别人。您有喜欢的吗?]
2号大概还是心软了,他居然模拟了一个鼻子出气的声音。
这样一个气音就足够让夏霜陈心里的愉悦泛滥成灾。
不过这回她还是长了点记性。
[好啦,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们看别人喜欢就好啦。]
被迫接受的“别人”要发言了。
齐绘彩之前几次三番张就开口,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又根本说不出来。她的唇角被压倒了最低点,脸上的颜色也越来越糟糕,简直像是一条快要窒息的鱼。
她在此刻得到的关注在整个人娱乐圈中都称得上绝无仅有的那一份。
因为它纯粹,因为它刻意,因为它充满了攻击性。
它能吞噬掉水槽中的所有氧气。
齐绘彩沉重的呼吸声早就通过话筒传到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一声又一声,逐步走低,逐渐微弱,它浸在这宛如潮水的氛围中,被蓄意的狂热吞噬淹没。
如果是真正的鱼,大概会如获新生;然而她是个人,就注定只能溺毙其中了。
她咽了口唾沫,攥紧了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像一个刚刚求生成功的溺水者一样,艰难地从口里挤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