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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白桃烛台似要燃尽,清幽烛火在房中闪动起来。人在屋里,影子倒映在屏风上,也摇摇晃晃起来。

      室内,静得可怕。

      谢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谢眠鬓边碎发。

      因着被汗湿,此刻碎发贴在她额角,黑发雪肌,衬得楚楚可怜。

      她没有伸手阻他,依旧双眸紧闭,仿佛刚才呓语不过是一句梦呓。

      谢承忽地收回手,忽而轻笑,“陆一,不必去了。

      “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整日忙于公务,惹得阿眠不快,都不肯再帮三哥了。”

      他们自小一同养在皇后那。

      不论是春日放纸鸢、夏日摘莲蓬,冬日打雪仗,谢眠总是和他站在一处,不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后说哥哥做得对。

      这是第二次了,在他面前维护谢衍。

      谢承不知道阿眠是何时变成这样的,但左不过是花些心思,让她像忘了那只黑背犬一样,忘了谢衍而已。

      他放下谢眠的手,正要起身,手指却被勾住,很轻的呓语祈求道:“哥哥……”

      又是这样,让他心软。

      谢承轻轻捏了捏她指尖,少女手指软绵,捏上去像是在捏一朵云。因她在发高热,连指尖都比寻常人烫些。

      他又抽出手,起身从盆中拧出一条凉帕,俯下身子,将谢眠额头那只换下,他半跪在榻前,在她耳边轻声道:

      “阿眠,事不过三。”

      从内室走出,谢承看向了那群太医,扬声问道:“诸位太医,可有商量好?”

      谢眠这病不重,可毕竟是贵人,若是有半点差错,便是一家老小性命不保。

      太医们这药方开得谨慎,哪怕治不好人,也绝对不会将人治坏。

      “再加一位甘草。”谢承看了看药方,“做成药丸。”

      她小时便讨厌喝药,喝进去多少吐多少,但若骗她是糖丸,反倒像磕糖豆一样,到了时辰便问,“哥哥哥哥,阿眠今日的糖豆还没吃呢。”

      如今她长大了,已经骗不着她了。

      但谢承仍旧像过去那样。

      长夜漫漫,谢承要做的事很多,他吩咐陆一守在院中,又召来先前被留下的侍卫,让他将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说一遍。

      紧接着,带人去了荒院。

      侍从手上提着灯笼,一路小跑才能跟上谢承脚步,他心中有气,恨不得立刻将谢衍暴打一顿,几乎要将手中剑柄捏断。

      他踢开破旧院门,找到了点着烛坐在几案前的谢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阴沉脸道:“九弟真是好能耐。”

      谢衍抬了抬眼皮,看向来人。

      他这位三哥,眸中跳跃着火苗,眼中杀意毕现,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他带来的人,乌泱泱一大片,将他这荒院围得水泄不通。

      谢衍看向院子,突然担心起那枝海棠花。

      他傍晚才给它浇过水。

      何太医那傻乎乎的小徒弟同他说,“这花从摘下来插入地里的那一刻,已经等着凋零了,折花之人不懂种花,纵使现在看着好看,也活不了多久。”

      “九殿下若是喜欢,我可以再多种几枝好的,这枝您便是浇再多水,也无用。”

      “不一样。”

      谢衍没有同小徒弟说有什么不一样,但对他来说的确是不一样的。

      他目光转向谢承,拂开他手腕,后跌了两步站稳,“三殿下深夜来访,还是莫要离我太近,免得沾了晦气。”

      谢承冷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可是九弟,你若真是聪明,便不该赖着阿眠。真以为骗她当了你的好阿姐,有她护着你,便没有人敢动你了吗?”

      谢衍不为所动,“三殿下这话,应当同公主说。”

      “你还有脸提阿眠?”谢承握住剑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若不是同你走得太近,阿眠现下定然无病无灾!”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咔擦。

      谢承震怒之下,抽剑用力一劈,桌案缓缓从中间断裂,用力一挑,将桌案摔得四分五裂,掉落一地书简。

      “九弟,若不是阿眠,今日你当如此案。”谢承高声道,“来人,将他给我送去承恩寺,跪在大殿前为公主抄经祈福。”

      “公主什么时候好转,什么时候再将他放了。”

      被人劈断桌案,都未曾露出丝毫表情的人,此刻惊愕地看向谢承,似乎在辨别他话中真假。

      祈福?

      阿姐……病了吗?

      也对,他是不祥之人,但凡同他走近的,定然会厄运缠身,病邪入体。

      他早说过,承不起她好意。

      ——

      承恩寺大殿里,一百零八根红色佛烛燃着,青幽烛火将大殿照亮。

      弥勒佛像端坐高台,佛像善跏趺坐姿,身着大肚宽衣,头戴宝冠。左手举于身体左侧,右手置右膝上。高肉髻,面相圆润,两眉弯弯,耳垂及肩,神态庄肃。[1]

      谢衍从主持手中接过三柱香,凑上红烛前燃起,又拜了三拜将它插入香炉。

      他跪在蒲团之上,抬眼看着佛像慈眉善目,包容众生。而谢承跪在他身侧,口中念念有词:

      “佛祖在上,谢承在此祈求舍妹谢眠一生顺遂、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无忧无恼,愿重塑金身……”

      谢衍不信鬼神,只是随意合掌垂眸。

      “施主,请随老衲来。”主持不知何时送走了谢承,笑眯眯地站在谢衍面前,带他去寺中房舍。

      “先前那位施主已经同老衲说了,这几日你在殿中为贵人点长明灯,抄经祈福,这几日只能饮水。现下天还没亮,你不妨在舍中休息片刻。”

      主持为谢衍推开房舍屋门,屋子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案几,一只蒲团。

      “多谢主持。”

      谢衍跪坐在蒲团之上,阖上双眸,任由檀香味充盈鼻腔,那些不该有的私心杂念通通被他抛掷脑后。

      半晌,他睁开眼。

      房舍哪哪都好,就是少了些海棠花香。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谢眠这一病,像是把陈年压在内里的火气通通激了出来,白日里偶尔能醒一个时辰,但吃了药,又沉沉睡去。

      兰姑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红着眼眶,想到公主便要掉眼泪。

      而最让她担心的是,三殿下每日都来探望。

      她想到那日她站在屏风外,烛影摇晃,人影摇晃,屏风上人影交错,实在让人心惊胆战。她满怀心事,在三殿下来探望时,再也不敢离去。

      好在,三殿下只是探望而已。

      谢承坐在榻边,仔细看谢眠手指上的伤口,擦了几日玉肌膏,已全然好了。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榻边,同她讲些近来听到的趣事,“前几日听闻你在寻人,买了京郊庄子的河东人,三哥恰巧认识这么一个。”

      “河东季氏,想来你也不认识,他是个趣人,家中有许多藏书,你近来追捧的寒石先生,他那也有,改日为你要来。”

      “我着人去寻了黑背犬,出生几个月的,过几日寻到了就送到你这来,不过若是母后知晓你又病倒,定然不让你碰它。”

      ……

      谢承一边说,一边握住了谢眠的手。

      手指在他手心中动了动,继而抽出,他抬眸看去,谢眠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睁眼见到他,委屈巴巴地喊了声,“哥哥”。

      她才醒来,似乎想要坐起来,却浑身发软怎么也使不上劲儿。

      兰姑姑看着着急,向上前帮她,被谢承拦住,“阿眠仍在病中,且让她好好躺着。”,他又看向谢眠,“你这病,真叫人吓了一跳。”

      谢眠垂下眼,“让哥哥担忧了。”

      “阿眠,”谢承想说些什么,他们一同长大,阿眠不必对他说这样生分的话,话在嘴边,却未曾说出口。

      谢眠循声抬头看他,有些焦灼地想要问他有没有对谢衍动手。

      但是直觉告诉她,若是现在问了,九弟又要遭无妄之灾,她忍下疑问,歪了歪头,“嗯?”

      谢承从怀中掏出一枚平安符,缠在了谢眠手腕上。

      那日去承恩寺,求主持开光亲自求来的。

      “母后求来的那只已经磨损,往后便戴这一只吧。”谢承笑眸轻弯,满溢一股丰冶昳丽,“阿眠,菩萨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谢眠挪了挪手,将它藏在锦被之下:“菩萨也会保佑哥哥的。”

      谢承勾起唇角,又听她吩咐兰姑姑道,“我有些累了,兰姑姑替我送三哥离开吧。”

      哥哥是哥哥,三哥是三哥,谢眠分得很清。

      求人办事的时候,哥哥前哥哥后,不想理人了便是三哥你走吧。

      谢眠的小性子,一向使得很好。

      谢承先是愣了愣,唇边的笑来不及收回一下僵在那里。

      继而,他又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谢衍算是个什么小猫小狗呢,他迟早会被忘在脑后。

      只有他,永远是阿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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