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渡慕川》薄西山

3、第三章

　　第三章

　　白慕猜的果然没错，因为前段时间接连死了两个案子，导致风投企划组的人开始人人自危，后来风投部急功近利，竟然接了一个新能源的投资项目，他们部长也是能耐，去了一趟总部竟然将案子签了下来，等到钱投进去了才发现这个项目早就被政府叫停了，只是文件一直没有批下来而已。

　　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众人都搞不懂为什么风投部部长会在这种小细节上翻了车。

　　此事也是惊动了安替总部，所以顾明川才会现身戊州，这两天少不了要刮一些血雨腥风。

　　尽管公司高层们脸上都是愁云惨淡，但这种事影响不到像白慕这样的基层员工，她们只不过是每天拿着固定工资搬砖的贫苦“农民工”而已，顶头上的领导换了谁当，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

　　中午的时候顾明川按照惯例在员工餐厅吃了饭，公司里大大小小各部门的领导前呼后拥，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偌大餐厅此刻鸦雀无声，这阵仗，整的跟皇帝出巡似的。

　　白慕端着盘子，远远的看了一眼乌泱泱人群中的那个身影，一瞥，然后转身跟着同事往后排角落里走去。

　　孙铃刚放下盘子就压低了声音跟他们说道，“咱们这个董事，模样是真的好，我刚刚偷拍了一张，这身材气质，绝了，都能去当明星了。”

　　一旁的周颖“嗐”了一声，表情震惊，“你还敢偷拍？”

　　孙铃中指放在唇上，声音更低了，“嘘，欣赏而已……这怎么能叫偷拍呢，这是咱们公司的董事，这叫资源合理利用。”

　　“咱们”两个字孙铃刻意咬重了音，仿佛在强调自己行为的合理性。

　　白慕轻轻笑了笑，看向孙铃的手机，照片上，顾明川正站在人群中央偏了头听旁边的人汇报情况，孙铃的角度拿捏的好，只照了一个侧脸，顾明川挺拔的鼻梁和紧绷的下颌线就像铅笔画上两道笔锋干练的线条，将逆光中的脸勾勒成一幅让人心驰神漾的画面。

　　孙铃“啧啧”两声，说道，“今年才24岁，剑桥大学毕业，年轻有为的钻石王老五，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白慕吃饭的手顿了一下，周颖打趣道，“你就别想了，有没有都轮不到你。”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开了，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公司大大小小的桃色八卦上，白慕在一旁一边听一边扒拉着饭菜，孙铃突然问她，“白慕，你有男朋友吗？”

　　白慕愣了一下，抬头笑了笑，“没有。”

　　周颖笑着说，“你看她每天自己一个人来来回回，也没见过谁来接过她，怎么可能是有男朋友的状态。”

　　孙铃有些不信，“你都28了，模样也不错，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模样不错是恭维的话，白慕虽然五官秀气，皮肤白皙，但也仅此而已，真算不上什么明艳动人的大美女。

　　她只好说道，“可能我性子比较闷，交际面也不广，所以一直交不到吧。”

　　孙铃又问道，“可我怎么以前听你提起过，你有过一个男朋友啊。”

　　白慕沉默了半晌，问道，“我以前提起过？”

　　孙铃想了想，确定的点了点头，“对啊，你忘了，你刚来的时候，有一次你要把一只全新的阿玛尼口红扔掉，我说这多可惜啊，问你为什么要扔，你说这是你曾经的男朋友送的，现在不想要了，我又说分了就分了，东西留着用呗，你说……”

　　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白慕的回答，孙玲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白慕面无表情的接口道，“我说前男友已经死了，拿着这东西晦气。”

　　餐桌上顿时一片寂静，周颖和孙玲互相望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闭起了嘴巴。

　　白慕忽的一笑，仿佛十分轻松，“死了很多年，我早就看开了。”

　　看着白慕冰冷的似乎不带一点温度的笑容，两人只能配合着白慕干干笑了两声，都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开始扒饭。

　　吃过午饭过了休息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好的天突然开始下起了雨。

　　开始这雨势还淅淅沥沥的，有一阵没一阵，没过多久反倒越下越大，最后竟没玩没了的下了一个下午。

　　白慕今天刚好加了会儿班，等到下班公司的人几乎都走完了，到了楼下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雨伞，没办法只好打开手机叫车。

　　谁知道雨天约车这么难约，好半晌都没叫到一辆，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奔向最近的地铁站，耳旁突然听到“嘀”的一声，雨幕中一辆黑色英菲尼迪在不远处静静的呆着。

　　然后“嘭”的一声，车子上打伞下来了一个人，跑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小赵。

　　白慕惊奇道，“你们还没走吗？”

　　小赵来到跟前跟她解释，“今天这里的事情多，顾总也是刚忙完，白小姐，顾总说雨太大，要我先把你送回住处再走。”

　　白慕下意识的想要推辞，但看外面雨幕遮天，公司此刻也四下无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钻进了小赵的伞底。

　　两人连忙往车边赶，饶是小赵尽量将雨伞往她那里打，也挡不住斜刮进来的漏雨，还没到车上，白慕浑身上下都湿了一大片。

　　她连忙上了车，顾明川果然在车里，小赵也赶忙进了驾驶座，然后将车内暖气开到最大。

　　白慕拿纸巾擦拭着身上的雨滴，突然头上一暗，一股冷冽的沉香扑鼻而来，接着身上一暖，是顾明川将自己的外套搭在了她肩上。

　　“哎，我还没擦干呢，”白慕抓着外套小声嘀咕，这么贵的定制西装，这下全被她弄湿了。

　　顾明川按住了她往下拉扯外套的手，嘴角含笑，“披着吧，别着凉了。”

　　她还抓着他西装的外缘，刚巧抓到了一颗纽扣，突兀的磨砺着指尖，手背上却是温暖干燥的温度，顾明川垂下眸子，将她的手从外套上拿来下，笼在掌心。

　　小赵默默的发动起车子，穿梭在漫天大雨之中。

　　白慕浑身不自在，试着抽了两下手，顾明川也不强求，由着她将手抽了回去。

　　车内静的有些尴尬，小赵目不斜视，将车载音乐打开，是石进的《夜的钢琴曲》，琴音配合着雨声，颇有些孤独的萧瑟感。

　　虽然他们之间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白慕面对顾明川时，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她跟着他两年多了，但他们之间真正接触的时间并不算长。

　　起初顾明川对她还有点兴趣的时候，只要有空，总会过来看看她，后来渐渐淡了，十天半个月都不过来也是常有的。

　　这过程非常短暂，在白慕还没有从惊慌失措中反应过来应该要怎么应对顾明川的时候，顾明川已经开始慢慢冷淡了她。

　　以至于白慕每次都不太能拿捏得准面对他时的情绪。

　　不过顾明川对她一直很温和，几乎没有发过脾气，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多冷淡的瞥她一眼，不说话。

　　也许正因为这样，白慕一直都觉得他就像罩在玻璃窗里漂亮华丽的珠宝，而她则是贴在窗外的人，虽然能看到，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但真正想去摸一下，却只能摸到隔着的玻璃。

　　她突然意识到，顾明川身上少的，是一些烟火气。

　　他愤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开心、惊喜、紧张到语无伦次又会是什么样子？她都想象不出来。

　　顾明川在她面前几乎没有大喜大悲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情绪不太高，可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所求所想都应是唾手可得，还有什么不能开心的呢？

　　车载音乐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停顿了几秒，又转向下一首歌曲。

　　她主动攀上他的胳膊，轻声问道，“今晚就要走吗？”

　　顾明川会错了意，拍了拍她的手背，像在安抚一个正在闹脾气的小情人，说道，“最近忙，等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想解释却又不好开口。

　　说什么。

　　说她只是单纯的想问问他今夜在这里不在，并不是抱怨他很久没来了。

　　这话说出来未免矫情。

　　话又说回来，顾明川距离上次来这里，好像确实也有小半个月了……

　　见她低着头在那里不说话，顾明川又加了一句，“你放心，下个月5号，我一定过来。”

　　等到了别墅白慕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顾明川下个月5号一定要来。

　　外面的雨势渐渐停了，小赵把车子开到院内，惠嫂早就撑着伞等着，见白慕下车，连忙过去迎。

　　白慕接过伞，冲惠嫂笑道，“谢谢。”

　　顾明川没有下车，她站在车旁听惠嫂和小赵寒暄几句，最后车内传来淡淡的一声，“走吧。”

　　小赵止住了话头，将车慢慢开了出去。

　　一直看到车灯由光柱晕成一片，最后成了一点，然后消失在夜色中，白慕才转身上了台阶，忽听惠嫂在身后说了一句，“哎呀，下个月就是立夏了，忘了让小赵下次来把老宅的新茶拿过来了。”

　　她脚步一顿，才想起来，哦，原来下个月5号是她自己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