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当时年纪小》形而上下

35、有点慌

　　七天后。
　　横馆影视基地，3号摄影棚。
　　一辆敞篷军车在摄影棚内急驰，车上坐了四个人，都穿着黑色的碎金执法局制服。
　　当然，所谓急驰是假的。
　　汽车实际是固定在一个机械装置上的。

　　车后竖着一块绿色幕布，随同车辆转向和运动。
　　依靠机械装置的震动和前后起伏模拟出车辆高速行驶的颠簸，同时利用大功率风扇制造扑面而来的疾风。
　　摄影摇臂在半空中转向，从一个俯视镜头移到车辆一侧，对准副驾驶位的卫擎。

　　卫擎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他二十五岁，有一张瘦削而冷厉的脸，肤色苍白，眼下青黑，如果不是风吹得额头碎发飞扬，看起来就是个石刻的雕像。
　　随着镜头推近，卫擎的眼珠突然一动，随即脱离了汽车座位，整个人腾空而起。

　　摄像机追随着卫擎的身影，直到后者落到一处台子上。
　　台子是木质框架搭建的，离地大约五六米，外面蒙着一层绿布，未来，它会成为一个荒漠地貌的风蚀柱。
　　此刻，卫擎稳稳站在上方，制服下摆猎猎飞扬。
　　摇臂继续移动，摄像机以风蚀柱为中心旋转，待镜头绕到卫擎身后，就逐渐远离。

　　付若凌抬手示意：“CUT！”
　　摄影机摇臂开始下降，站在木台子上的林沐悬空而起，然后慢慢下地，几名工作人员过去帮忙。
　　摆脱钢丝束缚之后，林沐走向导演所在的位置，凑头去看监控器里的回放画面。
　　付若凌见他来了，点头道：“刚刚这个镜头不错，很流畅。”
　　林沐舒口气：“练习了这么多次，这次确实是最好的。”

　　付若凌拿起她的平板电脑翻了翻，“好，你今天可以收工了。”
　　“后面不拍了吗？”林沐有点疑惑，原计划他还有几个镜头的。
　　“那些下次再拍，这几天你辛苦了，明天放个假。”付导笑起来，声音压低，表情有点促狭，“韩总来探班啦，就等在后面呢。”
　　林沐一怔，转头看向入口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一堆道具后面，见他回头，抬手招了招。
　　“去吧，他都等了半个多钟头了。”付若凌说。
　　林沐脸上有点发烧，不敢问付导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只能哦了一声，“那、那付导，我先走了。”
　　“走吧。”付若凌挥挥手，像是在驱赶恋爱的酸臭味儿。

　　林沐走到韩以知身边，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今天比较空，就过来看你。”韩总说，他穿着正装衬衫和西裤，没有系领带，领口扣子也开了，看着像是刚刚从工作状态中脱离出来的。
　　周围人多眼杂，林沐也不好多问，就说：“那你等我卸妆换衣服。”

　　两人往旁边的化妆间走，“你现在这样好帅，”韩以知突然说。
　　林沐干咳一声，“这是角色设定的问题。”
　　自从付导他们决定把卫擎打造成一个帅比反派之后，他们对剧本做了些修改，当然，这并不是说卫擎会被拍成盛世美颜，而是角色魅力方面得到了强化。

　　卫擎的外貌被设定为肤色苍白，体型消瘦，神情阴郁。
　　不过一个拥有标准建模脸，高挑挺拔身材，并穿着修身合体制服的人，哪怕顶着一张死人脸，他也是很帅的。
　　更不用提这个角色还拥有极强战力。
　　因此，尽管戏份不多，卫擎这角色非常讨巧。

　　“不，那是因为你好看。”韩总压低声音说。
　　林沐被他闹了个大红脸，低声道：“别说了。”
　　这时化妆间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演穹镜男主的李百超在门后道：“韩总？”
　　作为投资人，韩以知参加过剧组的开机宴，与主要演员都打过照面，被认出来也不奇怪。

　　李百超今年三十岁，外形条件不错，演过一些挺有影响力的角色，但一直不温不火。
　　说起来，他也算剧组里最有资历的演员了，或许是因为没有大红过，他看起来还是挺平易近人的。
　　“李老师。”韩以知微笑颔首，“我们家林沐承蒙关照了。”

　　鉴于林沐光华娱乐签约艺人的身份，韩总这话没太大问题，但他这么个大老板专门过来给自家小艺人站台，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哪里哪里。”李百超赶紧道：“韩总太客气，林沐这么优秀，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化妆间里的人听到动静，全都转过了头，见到这架势，纷纷过来打招呼。
　　韩以知与诸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对林沐说：“我去跟付导聊几句，你收拾好了过去找我。”
　　林沐点点头，“知道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好直呼男朋友名字，叫韩总也怪怪的，因此只能把称呼给省略了。

　　换好衣服，林沐开始卸妆，卫擎这张没有血色的死人脸，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化过妆迹象，实际则不然。
　　“林沐，你们光华的待遇真好啊，韩总还会亲自关照。”程衍一脸羡慕地凑过来。
　　“今天韩总有事来找付导吧。”林沐含糊应付了几句，对于程衍状似开玩笑的“不知道你们光华还要不要人”，没有接茬。

　　匆匆洗过脸，他拿起自己的背包离开了化妆间，还没进摄影棚就撞见了韩以知，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跟付导聊好了，还是干脆就没去。
　　“走吧。”韩以知招手。
　　林沐大步走过去，走得近了放慢脚步，小声道：“我明天休息哦。”
　　“我知道。”韩以知抬手轻轻搭在林沐肩上，很快又放下，“我找付导打听过了。”

　　《穹镜》开拍七天，韩总跑了三趟横馆。
　　第一次是开机宴，第二次隔了两天，接收工的林沐一起在横馆当地吃了顿饭，今天是第三次，因为明天林沐放假，他们决定回熙京去。
　　横馆距离熙京市区七十公里，自己开车走高速一个小时差不多。

　　“今天去我家吃饭怎么样。”等待经过收费站的时候，韩以知说。
　　正在呆呆看他男朋友开车的林沐有点迟钝，过了两秒反应过来，“去你家吗？”
　　“对啊。”韩总说：“我都已经在你家给你做过一顿饭了，接下来去我家不是理所应当吗？”
　　“那个，我厨艺很差的。”林沐羞赧地承认，“我只会煮速冻水饺和泡面，最多加个番茄炒蛋。”

　　“没事，我做给你吃。”韩以知笑起来，抬手摸了林沐的头发一把，“我指的是上次用你家的厨房，这次用我家的厨房，至于谁做饭无所谓，能者多劳么。”
　　尽管光华娱乐提供了一套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高级公寓作为福利，但林沐没有接受，还是住在他的小破房子里。
　　韩以知得知此事后稍稍劝了几句，见林沐坚持，便没有再说。

　　光华娱乐准备的那套公寓，韩总其实也不太满意，他指示乔柯在横馆找个合适的房产买下来。
　　不管林沐将来是做演员还是当导演，经常跑横馆是肯定的，有那处房产落脚，就不必老是住酒店了。
　　现在房子还没买好，他也就没提。

　　出发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进入熙京市区之后，已经华灯初上，遇上晚高峰，路上多花了二十多分钟。
　　终于，车辆驶入沿江大道，韩总就住在江边的一处高级住宅区。
　　远远看到那东设计前卫，一看就很贵的楼房，林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觉有些压力山大。

　　韩总独自住了一套十二楼的大平层，虽然没有两百平米大床那么夸张，但玄关面积就差不多超过林沐家的小客厅。
　　一进门，韩以知就抱着林沐亲了一口，“饿不饿？”
　　林沐摇头，“不饿，中午盒饭是一点钟吃的，后来吊威亚，一直没怎么消化。”

　　韩以知在心上人鼻尖啄了一下，“我给你做好吃的。”
　　林沐笑：“好。”
　　韩以知又捏捏心上人的脸，“说句好听的。”
　　林沐：“谢谢。”
　　“不。”韩以知说：“叫哥哥。”

　　林沐怔愣片刻，然后把头贴在韩以知颈项，“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不喜欢叫这人哥哥，不仅仅因为“以知哥哥”那个称呼与那段不堪的经历有些联系，更因为他从来不把自己当韩以知的弟弟。
　　十六岁的时候，他就不想要那个身份，尽管他们相差六岁。

　　韩以知以为他小男朋友含羞，便道：“好吧，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
　　韩总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林沐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前者说他可以随意参观，所有房门都敞开着。
　　话虽如此，林沐也只在各个房间的门口看一眼，尤其是那个巨大的主卧，不知怎么让他有点慌。

　　绕了一圈即将回到客厅，他逛到了韩总的书房。
　　这间书房的面积挺大，但里面东西却不多，除了必要的书柜和书桌，只在落地窗那边有一把一看就很舒服的沙发。
　　韩以知应该是不喜欢装饰品的人，他的房子就没有那些东西，没有展示架，没有收藏品，没有相框。

　　唔，书房桌面上那个是什么？
　　林沐有些好奇，想到既然是大大方方放在桌子上的，看一眼应该无妨，于是走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大号亚克力相框里的东西——
　　十六岁的他写给韩以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