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师》委鬼

2、第二章

　　岳风行看着母亲的神色，轻轻的说：“我本是想推了的，那人硬留了图纸在铺子里，说过几日来。”
　　母亲没有接口，忽然放下图纸，扭头转到里屋，少刻出来，手里多了一包长形的油布包。她将这东西放在桌上，小心的打开，内里露出一柄黝黑的刀。
　　刀长四尺有余，刀柄与刀身是铸在一起的椭圆柱体，没有什么修饰，然而整个刀身却有着一层如鱼鳞般的印迹，岳风行熟知这种印迹是在锤炼时，铁锤敲打后留下的痕迹，锤打的力道越均匀，印迹便越规则，也越能显示出工匠的技艺之娴熟精湛。
　　母亲仔细看着刀身，再比对着图纸上的剑身上的纹路，神情越来越惊讶，甚至惊慌。
　　“一定是被人知道了……”母亲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岳风行没出声，看着图纸，剑身上的纹路虽然画得拙劣，但还是看得出与刀身上的纹路非常相似。
　　“岳家有祖训，不铸兵戈。”母亲指着刀，“这刀是岳家唯一一件兵戈之作，当年为了这刀，岳家几乎灭门，这件事从你爷爷那辈传下来，就是为了给后代留个警醒，你别忘了。”
　　“那人过几日再来，我退了它就是。”岳风行看着母亲，低声说。
　　这件事就这么算是过去了，之后岳风行没再提起铸剑的事，母亲将刀收起来，也不再提。

　　小城四面环山，是个闭塞的境地，于是纵然外面万里山河一片红，各色古老的小铺小店在这里依旧倔强的该开的还是开，该做的还是做，形成一种奇异的格局。

　　四月下旬，对街的香火铺忽然换了当家，原来的老板举家搬去了省城，将铺子顶给了别人，收拾了一番重新开了家当铺，杏黄色的“當”字旗在门前飘着，鞭炮声热火火的响了半晌，在初夏午后的艳阳下显得格外嚣张跋扈。
　　这年月敢开当铺的确实需要点嚣张的本钱，毕竟大家都知道，这种古老的行当，在解放后就再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开了。当铺离铁匠铺很近，一条街上隔了七八个铺面的对面就是，因此兄妹俩不用出门就听到传来的喧闹声，岳风行皱了皱眉，放下铁锤掀开布帘往外看，没去上课的岳风铃也从里面出来跟着兄长一块探头看过去，只见染着一地红艳艳的炮仗屑的铺面前被十来个穿着军装，带着红袖套的小青年围得严实，那一地的喜气被踩成脏乱的污/晦。
　　兄妹俩对看一眼，岳风铃冷哼了一声，岳风行皱眉瞪了妹妹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拨开堵在铺子门口的几个十来岁的少年，岳风行看着被围在柜台后面的年青男人一愣——商路遥。
　　商路遥看见岳风行的时候表现得有些意外，不过惊讶的程度远不如后者看到他，看了岳风行一眼，他转头赔着笑对几个比自己小至少五岁以上的半大孩子说道：“今天刚开张，各位能不能改天再来？”
　　十几岁的孩子们横眉怒目的瞪着他们的“阶/级/敌/人”，其中有个带头的怒喝：“竟然敢在社/会/主/义新中国公然开设当铺！这是封建残余，你这是现行□□！”
　　“对！把这个封建残余抓起来！”周围的跟班们一齐叫道。
　　商路遥看看自己的铺子，再看看面前的孩子们，苦笑了一下：“当铺是给人周转应急的好地方呐，做的也是本分生意，怎么就……”
　　“狡辩！大家上，砸了他的铺子！”带头的男孩做势挥手。
　　大孩子们叫嚣着就要冲进柜台内，这时却突然听到从外面跑进来一个男孩叫道：“行帮的来了！”
　　大家脸色一变，都停下了动作，带头的男孩皱了皱眉头，不屑地看了一眼有些惊异的同伴，嗤笑道：“来就来，怕什么？他们要是敢包庇反/革/命，我们正好将他们绳之以法……”
　　“绳你这头！颜红卫，下河区是行帮的地界，你是不知道啊？还是不把咱们行帮放在眼里啊？”风风火火的一句话从门外响起来，紧随着是一阵喧闹吵杂的声音，人群从外面被驱散开，四五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闯了进来。
　　这边带头的男孩被指名道姓的斥责，脸上顿时一黑：“我们是在执行红色任务，你少管闲事！”
　　进来的少年中为首的，也是刚刚开口的那个，小平头，一身结实的肌肉与旁边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们比起来显得又高又壮，听了对方的话，咧开嘴打了个大哈哈，斜着眼看这叫颜红卫的，说道：“我管你什么红色任务绿色任务，敢在下河街闹事的，就是跟我们行帮过不去！”
　　“程简！别以为我怕你！”颜红卫喝道。
　　少年程简一扬头：“我知道你不怕我，来来来，带刀了没？让我领教领教你们老颜家的刀法。”
　　颜红卫脸色更难看了：“我早就跟地主阶/级家庭划清界线了！”
　　程简哼了一声，满脸鄙夷：“连爹妈都不要的人还谈什么鸟革命？算了，你这种人，我连打都懒得打，兄弟们，把这些人清出去，我要跟新掌柜的谈谈。”他话说完，身后的几个少年便挥舞着砍刀铁棍朝□□们招呼过去。
　　颜红卫装模做样的嚷了两句：“程简！你等着！”之类的话，带着人悻悻离开，毕竟在这小城里，行帮的势力不可小阕，即使是他们也不敢跟行帮的人硬碰硬。

　　闹剧前后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岳风行兄妹没来得及参与其中就结束了，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的时候，程简走到商路遥面前开口了：“恭喜恭喜。”
　　商路遥连忙笑说：“好说好说，刚刚谢谢各位小同志……”
　　程简摆了摆手，忽然一本正经的说：“客套话在这儿打止吧，刚刚我也说了，下河街是我们行帮的地盘，在这儿开铺子做生意绝对安全。”
　　商路遥愣了愣继续笑：“是是是，我刚刚见识到了。”
　　程简打量了他一眼，扯着嘴角：“那就好，安全费一百块钱。”说着伸出手朝年青朝奉面前一摊。
　　商路遥张大了嘴：“啊？！”
　　程简瞪眼：“啊什么？刚才帮你解围的事这么快就给忘啦？”
　　“没有没有！”他连忙摇头，叹了口气，“不过，一百块钱实在太多了……”
　　少年眼一瞪：“这是规矩，你不给，往后姓颜的再来，别说行帮不罩着你？”
　　“唉，这也太没王法了……”青年看着少年摇头，差也不过就这么几岁，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王法？在昭陵，行帮就是王法！”还没等男孩开口，边上的其他少年似乎已经没有了耐心似的开始叫嚣起来。
　　商路遥打量了他们一阵，叹气：“我算明白了，所谓前有狼后有虎，你们就是那个虎啊……”
　　少年们都愣住了，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在这样的阵仗下还能回嘴，一时怒了一片，直到忽然后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
　　岳风行狠狠的拽了一下妹妹的袖子，岳风铃脸上的那抹笑立刻收敛了起来。
　　显然他的制止慢了一步，为首的少年已经回过头来，看到岳风行，男孩的脸上露出一丝倨傲的神色，愣了一下之后，忽然又流露出一抹了然，于是他再次上下将眼前这个年青的朝奉打量了一遍，接着，缓缓开口：“既然你也是会两下的，我给你个机会，我们过俩招，你赢了，我们就走。”
　　突如其来的转机令少年身后的追随者们都窃窃私语起来，他没去理会，扬起头来大声说道：“我叫程简，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