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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三月的昭陵城细雨迷蒙,小城的青石路被雨水浸过泛着莹莹的光,有种玉一般的质感。
      下河街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很是冷清,街上少有人迹,沿街的铺子也透着一种类似闺怨般的寂寞,唯有岳家铁匠铺里照旧的热火朝天,叮当声不绝,以至于小街上除了雨滴声以外,入耳都是那充满力量和节奏感的声音。

      岳家祖上就是打铁出身,一直到现在。小城里从家用到农耕,大到铁犁,小到绞花剪子只要是铁的,岳家铁铺都给打,而且做工一流。
      铁匠铺传到岳风行这一辈上是第十六代,这时正是解放后二十多年,一段后世说不得的时间带。大炼钢铁的疯狂过后也有十多年,小城里原有的四五家铁匠铺一间间关门的关门,转行的转行,只有岳家铁铺还在苦苦支撑。

      “风行哥,我们订的火铗好了没哟?”街头供销社的刘大安笑眯眯的过来问话。
      岳风行没回头,扬着铁锤嘴里只管朝里屋嚷:“风铃,把墙根那二十个火铗给刘大。”低沉的声音不刺耳,但是震得人耳鼓嗡嗡的响。
      里屋的纱门一掀,十二岁的岳风铃臭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到墙根里拖出一只纸箱来用脚踢到刘大安跟前:“喏!”
      刘大安看了一眼纸箱上的跑鞋印子,抽了抽脸皮算是笑过,抱起箱子转身走了。

      等到刘大安走远,岳风行瞅了一眼还站在店里的妹妹,低声开口:“行了,进去写你的作业去。”
      “你知道我在写作业啊?那还叫我出来做死!妈说了我写作业的时候不许叫我做事!你当耳旁风呢!”岳风铃瞪着年长自己十岁有余的哥哥说,末了再嘟囔一句,“整天累死累活,才赚几个钱,二十个火铗一块钱,一把剪子三分钱,你好好去工厂上班一个月走走车间也比你这赚得多。”
      岳风行皱眉,不耐烦的吼了一嗓子:“再烦回家去!”
      岳风铃缩了缩脖子,住了嘴,扭身回里屋去了,回家去在妈妈的鸡毛掸子下写作业和在闷热潮湿的铁匠铺里写作业,偶尔还被哥哥叫出来搭搭手——两者之间,她很明智的选择了后者。

      看着妹妹进了里屋,岳风行继续一下一下锤打着铁砧上的铁条,这块被烧得通红的铁条被锤打得又长又扁,但却丝毫不成形,根本看不出它将会成为什么东西,事实上岳风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把这块铁条打成什么,这是一块在没有生意上门时用来消遣的铁条,不断的被锤打着,他不能忍受大白天的这个铁匠铺里没有叮当声。

      雨渐渐停下来的时候,天已近黄昏,又是一个闲极无聊的日子过去了。
      岳风行叹了口气准备关门歇业,近来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以前还有人来打个小铲什么的,现在几天没有一笔生意已经是常有的事了,难道真的要改行换一种营生?可除了打铁,岳风行想不出自己还能干什么,书只读到小学毕业,就跟着父亲在铁匠铺里打下手,十七岁时父亲喝酒喝高了,半夜回家一头栽进江里,等人被水冲到十几里外的岸上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岳风行继承了铁匠铺,全家人靠着铺子里的这点收入过活。

      “请问,岳铁匠在吧?”一个斯文的声音从土砖墙外传进来。
      岳风行心头一振,连忙从厚厚的布帘后头探出头去应声:“在!”
      站在外面的是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年青人,文质彬彬的外表与他的声音很相称,鼻梁上的眼镜更透着一股子令岳风行羡慕的书卷气,左手里提着一把湿漉漉的黑色油布伞,右手提着只有些旧的皮箱,他看到岳风行时便很有礼貌的点头笑了一下,然后说:“请问铸剑要多少钱?”
      岳风行愣了一下,赔着笑问:“什么?”
      年青人失笑,摇头,重复了一遍:“铸剑。”随后又加了句,“我想请岳师傅替我铸剑。”
      岳风行一听脸色微微变了变,勉强笑道:“铸剑,我可不会,兄弟要是想要,这边过去大街上有供销社,里头有卖体育用品。”
      年青人仍是笑着:“岳师傅开玩笑吧,我要的不是体育用品。”
      岳风行摇摇头:“兄弟你这才是开玩笑,我这铁匠铺也就是打打普通铁器,你要是要口铁锅,我是二话没有,可是剑……这种东西,别说我,昭陵城里怕是没一个会铸的。”
      年青人这次没有反驳,看着他一小会儿后说道:“我叫商路遥,这是我要的东西的图纸。”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发黄了的纸来放在铺子外放铁器的台子上,“你看看,过几天我再来,到时候你再给我答复如何?”
      “哎!我不……”岳风行还想推辞,一手拿了纸,一手便想拉住这个叫商路遥的年青人,没料到明明就要搭住他的肩,却突然手一滑被他让开,便看着这人笑容可掬的朝自己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

      岳风行捏着发黄的图纸,皱着眉看了一眼,原以为是张存放时间长了发黄的纸,此刻捏在手里却发现其实并不是纸,入手阴凉光滑,而且柔韧,上面的黄色并不均匀,有些地方甚至有些发黑,竟似用烟熏过,到底是什么质地,岳风行没见过,更是说不出了。
      展开约有8开大小,图形的线条是用黑炭条之类的画的,图作得并不精细,更象是随手画的示意图,没有标明尺寸,也没有注解,画的是一柄剑,外形古拙,剑茎也不是现代剑的扁叶形,而是圆形,剑镡窄,剑身却很厚长。主图的边上还画有一些分拆后的零件图,这些如同小儿图鸦般的线条本来没什么稀奇,但岳风行却看着图纸上半晌深深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他走进铺子,看着炉子发了会儿呆,摇摇头,把那“纸”放在了堆放杂物的台子上。

      岳风铃从里屋收拾了作业,提着书包出来,看了一眼正在擦砧台的兄长,撇了撇嘴:“又有生意啦?”
      岳风行摇头:“没。”
      风铃皱眉的样子与她哥哥颇相似,眼往铺子里转了一圈便看到了杂物台上了图纸:“那是什么?”不等兄长回应,她走过去拿起来看。
      岳风行没有阻止,依旧专心的擦好砧台,将炉子捂上煤,关上风门,再将地上的铁屑扫了扫,收拾完之后对妹妹说:“好了,回家。”
      风铃拿着图纸笑:“你没事做,瞎涂些这个做什么?想打把泰阿呀?还是湛泸?”
      岳风行哼了一声,没接口,猛伸手夺过妹妹手里的图,从门后取了上衣来将图纸放进上衣口袋里,示意妹妹先出铺子,转身将铺子锁了。

      岳家离铁匠铺并不远,过去一个街口就到。
      兄妹俩远远就看到母亲站在自家的木楼前张望,风铃叫了一声:“妈!”就一溜烟的奔了过去,斜挎的书包在腰上一颠一颠的,脸上洋溢着笑,与在铺子里时判若两人。
      做母亲的看着女儿跑过来,清瘦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伸手却是在女孩的头上叩了个爆栗:“规矩点,妹子家家的,走路要有样子!”
      风铃抿了嘴笑:“是!”扭身要进楼,却被母亲唤住。
      “饭还有一会儿上桌,你先把作业做了。”母亲吩咐。
      “在铺子里做完啦!”女孩叫着进了屋,噔噔的上了楼。
      岳风行走过去扶着母亲叫了一声:“妈。”
      母亲脸上流露出些许轻愁,叹了一口气:“累么?生意还成吧?”端详着儿子黝黑的脸,笑容里透着歉疚。
      岳风行摇头轻快的回答:“不累。”后面那个问题则故意忽略了。
      尽管没有得到回答,母亲还是了解的点点头,再度叹了一口气。

      晚饭后,风铃上楼温习功课,母子俩在楼下做事。
      桌上放着一堆扎好的纸花条,母子二人将扯好瓣的花放进脚旁的竹框里,沉默了许久后,母亲轻轻的开口:“你三姨说二纺机在招工,我想风铃明年也十四了……”
      岳风行截断了母亲的话:“妈,让铃子把书读完吧。”
      母亲低垂着眼,静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要是个男伢子也由得他读了,可惜是个妹子,读那么多书将来还不是……”抬头看到儿子眼里的不赞同,她没有继续,改口,“再说现在,谁还把读书当个正经事……”
      岳风行抿了抿唇,开口:“妈,今天有个生意上门。”
      见儿子突然转了话头,母亲知道他是不想继续这话题了,只得顺着他的话表示了一下惊喜:“哦?”
      岳风行点了点头,将衣服兜里的图纸掏出来递了过去。
      清瘦的妇人看着图纸,脸色顿时苍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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