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隔万重山》卫妆准字

4、第 4 章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朝辞带着几分怒意，质问着眼前似乎并无意停下的少年将军。
　　“不是说了么，带你去见李古那个老顽固。”边说着边转过头笑意盈盈地望想向她。朝辞愣愣地看着别人瞳孔里的自己的影像，这是朝辞见过的长得最俊美的少年了，她想。
　　不同于富家公子的瘦弱，他的手臂里蕴藏着生死的力量，不同于纨绔子弟的放荡自由，他的眉眼里有边塞的风霜，不同于京城贵族的富态与高高在上，他的眼睛是见过鲜血看过生死搏杀的悲悯。是，正是那种悲悯让她觉得震惊，战争的残酷在于它毫不留情地以最强硬地最血腥的方式教你成长，学不会就是死亡。
　　“将军，你可曾想过我们这样的人的死活？”
　　朝辞的眼中有深深的嘲弄，对自己的嘲弄。她的确不应该希冀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能真正理解底层人民的痛苦，白辙拉住了缰绳，一扫之前的潇洒轻松的模样，认认真真地盯着眼前瘦削的少女，她抿着嘴唇，目光坚定，她心思细腻，机敏冷静。他见过许多求饶的人，可是那些人是他的敌人，是他的手下败将，而面前这个是他的人民，是他的同胞，她冷静自持，不卑不亢。
　　白辙翻身下马，白马顺应主人的心意也停下了脚步，低头温顺地依靠在主人身边。“姑娘，是我考虑不周，多有得罪。”朝辞看着他也不戳穿，她自然是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要考虑过自己的生死，她避开白辙伸过来想要扶住她的手，轻松利落地翻身下马之后一个踉跄终究还是栽倒在地上。
　　白辙连忙绕过马准备扶起朝辞，却听到一路脚步声朝自己的方向而来。白辙抬头恰好看见李古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一路蹒跚地朝他大步走来，后面跟随着一众官差。
　　白辙不禁有些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和以往一样喜欢兴师动众，恨不得天下皆知。
　　“将军，我们来迟了。这里风雪大将军和我们先回吧。”李古早就看到了地上的朝辞，他皱起眉头望了一眼身侧的地方县主，眼神里是深深的责备。
　　领头的官差也认出了朝辞，正是伤脑筋，想着果真是留下祸患无穷，看来自己今年是升职无望了，家中妻小还等着自己的俸禄呢，这下好了，得罪了上司，有苦头吃了。官差领头懊悔地骚了骚头，觉得很是棘手。地方县主也是苦不堪言，只求这小乞丐不要惹事端。朝辞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假意借着白辙的搀扶才站稳，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李丞相，这天气如此严寒，怎地这小兄弟穿的如此单薄。莫不是丞相的朱雀街治理不当才让我朱雀街的百姓受苦了？”白辙似笑非笑地看着朝辞将半个身子躲在自己的身后，他望向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没有哀求的神色，却掩饰不住一丝紧张与担忧。再望向李古，眼神满是揶揄。
　　李古冷眼望向白辙身后的朝辞，再抬眼已是满脸笑意，“苍鹰将军说哪的话，这位小兄弟怕是家中突逢变故，这种事情我们也不可能时时照顾得周全，但今天我既然看见了，那我就敢向将军您担保，一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将军不如还是先和我去见太子殿下为重呀！”李古心念一冷，只要他一走，自然就会有人将眼前这块绊脚石解决掉，现在当务之急是让这个风头渐胜的少年将军归附誉王殿下。
　　皇位之争，党派各立。若是有这样以为既得民心又骁勇善战的武将，对于誉王现在的形式来说就是如虎添翼，登基是胜利在望。
　　“我自然是相信丞相的办事能力，只是这位小兄弟颇与我有缘，我实在是于心不忍，想必像李丞相这样的大善人更加是看不过去了！”白辙挡住李古的目光，气定神闲一副为君考虑的模样。
　　李古随即一笑，吩咐手下拿来了棉絮和几件衣物，“这是仓促拿来的，略显单薄，若不是要得急，我自然会拿更好的。”白辙挡住几位官差走向朝辞的意图，顺手接过，似是询问般地“可是够了？”
　　朝辞低头接过，刚才躲在白辙身后李古才没发现自己女子，自己虽然扮作男子但是自己被知晓得越多自己就越危险。朝辞想了想，转身飞奔而去。
　　李古一个眼神，就有官差立刻追了上去。“大人，这就不必追了吧，未必大人还舍不得这几床破棉絮？”
　　手下的官差闻言一顿，立刻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大人的意思，李古颔首以示默认。“大人 ，不如我们这就去誉王殿下那里坐坐？”李古笑着伸手为他引路，一旁的官差看着大人默不作声地跟随在两侧。

　　朝辞赶紧趁着人没有追来时，溜回到破庙，看到茅草盖着小小一片地方，里面隐隐约约的隆起。才买的梨从胸口掉落到地上，像是撞上了心口，有些沉闷的钝痛。干净的黄色表皮染得黑扑扑的，如同此时干枯的心情。破庙里贯穿的冷峻的寒风，吹得眼睛生疼，却偏生身体里挤不出一丝水来。
　　“大毛，姐回来了。”破庙里横躺着枯瘦的身体，一旁小小的一团木讷地转过身来，圆溜溜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姐姐，爷爷死了。”低垂下，小小的肩膀耸动着。
　　朝辞突然觉得心口闷，眼眶生疼，鼻尖泛酸，“大毛。”她搂住这个小小的身体，不能言语。
　　“姐姐，为什么那些大夫不能给爷爷一点药？为什么官差要赶我们走？为什么大人们不能分给我们一点点吃的呢？”她闭着眼，任凭这瘦削的身躯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她不知道前路如何，她只能现下给他一个安静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