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日审判》二九生手

5、第四章

　　于九傍晚回到家，忙活了好些事情，才想起自己昨晚捡的一个孩子，他问：“付去哪儿了？”
　　整个房间无人，不知道这话传给了谁，却在下一秒空中传来了一声机械女声回答：“调查监控显示，付在两个小时前就出门了，需要天眼查人嘛？”
　　于九又是眉头一皱：“啧，随他把，他没章印什么也干不了。”

　　晚间，于九走到家里的雪区，漫天飞雪从不可见的灰色天空落下，这是个模拟天空，于九家里模拟了四季。
　　他脱下仅有的短袖，赤脚走入冰雪的严寒中。风萧萧簌簌吹过，雪已漫入了膝盖，他依旧往前行着，留出单行线，在整篇白色辉章里。
　　于九走到最中心最深处，雪覆盖到了腹部，闭眼停下，发丝被雪霜冻住，缠满了发根，结缔凝固于睫毛尖尖上，可这些所有物的主人身上却未覆盖一丁点儿雪花，只有水珠从脖颈流下，沿着胸膛流向腹部。
　　睫毛微颤，耳边传来：“先生，付回来了，一身的伤。”
　　睫毛的冰霜瞬间融化成水珠，下一秒，一双深邃的眼睛倒映着雪与天的灰白。

　　“伤？又受伤了？”于九穿好衣服，边走边自言自语似的，长廊回荡声响。
　　空中回荡着依旧是那熟悉的声音，锗银道：“是，看样子是擦伤以及被电击所导致的间歇性抽搐，据我分析，应该是摔倒在地后，撞击到什么东西引起的。”
　　于九停下，思考了一下这个智能助理带来的标准却又滑稽不过的分析结果。
　　也许，也就付那孩子能把这种愚不可及的后果和戏剧般的前因连起来，还不那么显得奇怪罢。

　　于九至上而下俯视看向眼前正嗷嗷叫、眼泪汪汪、忍痛任人包扎的付，咐手一摆坐上旁边的高椅，瞧着二郎腿，再一次蹙了眉，可好不理解地问道：“ 你上天了？”
　　这话当是任何人问任何人都是玩笑，唯有于九问付，是真心。
　　真心的嘲讽。
　　付抬眼，好似天真般挤出一个标准八齿笑，眼睛瞪得贼大，看向明明坐着都要比这边的位置高出一大阶的于九，忍泪撅嘴抬下巴，同等真心回复：“我不能上天吗？”
　　真心的不服。
　　“……”
　　倔强的表情配上要哭的眼也不能打动面前这个高大男人的心，嘴里的语气反倒苛刻了些。于九可不喜欢这样的成年人，任性和肆意妄为的不成熟，他不愿意看见，于是再也不想吝啬付一个眼神，冷冷道：”你要不想在这儿生活，你就回你的异人区去。如果在这里，你就要干活，而不是让你白蹭我们医疗费，我们可不白养一个天天吃医药费的人。”

　　于九说话直却在理，在一旁的医生早就习惯了，但还是为付倒吸一口凉气，在这老医生看来，这小孩儿脾气可大。
　　本以为会被回怼，小孩儿却腌了气不再吭声，低头看向自己被医生小心消毒的手臂，他低沉问道：“是不是一定要种章印？”
　　于九没回答他。
　　智能助理锗银传来了声音，无处可寻：“是的，三区每周都有不定的机械人来检查是否有乱闯入异人，所以没有章印以及章印失效是会被扫描查出来的。”
　　冰凉的机械女声回答着编程式的话，可相比起于于九的而言，尖细频率稳定的机械声都比于九的话更少伤人点儿。
　　付抬头，“那有能给我权力几个月的那种嘛？不要种植的。”
　　“于氏于三分层次章印的掌权人仅一人，即于九，所以他的章印是永久的，无分权。”这句话就意味着，没有给权力几个月的说法，全于氏上下没有一个于九的亲属。
　　付转头看向于九，想到了什么。
　　猜想着没分权那不就意味着于九的家庭全部身亡仅一人，或是一人白手起家创造了于氏。
　　而后者的可能性可能几乎为零。
　　要明白，在三区内部，分层次越高，权利和地位越大，“于三分层次”什么概念？这需要靠几辈子家庭的共同努力才能得到，且万无一失。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中途的“一失”就不是人财消亡？
　　他倒是生起了对于九的同情，三区内也不是全然的美满与公平。

　　“那我不要，我还是会异人区吧。现在离下一次检查还有几天？”
　　锗银：“三天。”
　　“行。”付又对上于九的眼，保证道：“我再逛三天就自己离开，这三天我会凑齐钱还给你，加医药住宿费。”
　　于九意味深长地看了付一眼，没说话又漠然离开了。
　　付望着于九离开的背影，被旁边医生提醒包扎好了才回神问：“你们先生是不是脾气很怪？”
　　医生摇头淡笑，表示这话不好回答，毕竟身份有别。
　　锗银解决了这个答案：“先生并非脾气不好，他属于不在没意义的事情身上浪费时间，好比~对话、聊天、倾听、安抚、照顾……对于他来说，若是不感兴趣或者是不确定，他选择离开并寻找真相。”
　　付装作听懂的样子，可心思早飞到了天外，望着顶板问：“请问……你是谁呢？为什么对他这么了解，告诉我这些…不担心上下属关系？”
　　“我是于先生的创造物，我叫锗银。所有我会回答的内容便是他允许的范围。我既然能告诉你，自然要不是无用且随处可查的范围情报，要不就是有用但对你说也无妨的信息。他的意愿若是‘不’，没人能从我嘴里知道什么。”
　　付：“那我能问问，这个家里的所有景色都是真的嘛？花呀草呀树什么的？”
　　“当然，这里的一切都是先生的成果，这里的生态模拟完全是一个新地球村。无核污染、水污染、空气污染，你看见的天，也是真的。”
　　付挠挠脑袋，疑惑道：“天是真的？大气层远在研究院之外，天上的天气都是靠模拟出来的，你们这个能接触到天之外吗？”
　　“研究院权力虽大，但也有看不见的地方和不该看见的地方，你能说研究院制造的是模拟天气，但在这里，却是真……”锗银声音突然消失，后半段话戛然而止，付“喂”了几声，都无人再响应。
　　他心里开始怪罪着于那个大先生不允许智能助理多说点儿事情。
　　“没意思~”才被勾起好奇心的付被这一下弄起了脾气，非得站原地吐槽两句才肯离开。

　　三区境内和三区边缘相差太大，从荒乱、恶臭的地沟环境到干净高级的文明地。天上飞的、地表飘着的、空中展览的，全是三区边缘永远看不见的。这里的温度、湿度都是最适宜的，连天上的太阳都在以光年秒数的精确度变化着来呵护这里的常人们。
　　付抬头看横错交接的空中轨车，漂浮的广告语，各色各样的彩屏。
　　“哎，你说这次的球赛蓝红占比4：3，下次就是蓝银赛，险胜蓝队和银队加注点是不是……”耳后同龄人从他面前穿过。
　　他们穿的某个学校的校服，校徽上的验码是一样的颜色，告知着所有人学生的身份。学生脸上的疑惑是对该加注多少点的烦恼，付收回注意在别人身上的视线。他从裤子荷包里掏出一张卡，上面的虚拟货币显示着三元。
　　连买个和刚刚那群大学生同款的饮料都不行。

　　他悻悻收回手，同时，手机从手腕处震动响起。他抬手只看了屏幕上的备注“土川“二字，顿时就给挂掉。
　　等来电次数不少于十次，这个“土川“被付临幸接待了，付客服式微笑道：“您好，这里是‘狗买不起包子，人吃不上饭，一家老小全都快饿死的·被抛弃男，请问你是那个·成龙后忘事儿快，没心没肺没手机的·土大川吗？”
　　电话那头的姜圳笑了，对前几天的赴约未到赔罪：“这里是土川来电，来电目的是为了向人寸说明情况，望海涵。”
　　付：“可稀罕了，第一次主动承认土川这个昵称，看来是真对不起我呀？”
　　“嗯~对~不~起~~子付。事出有因，突然被我爸给关禁闭了，手机没让碰，我也联系不到外面。今天听宁芩说了之前缺钱的事儿，现在还差吗？我给你送好吃的来？”
　　付拒绝了，边大摇大摆走边说：“你人来就行了，我现在在三区内。”
　　“啊？三区内！你怎么进来的？你不会被诺章印了吧？你不是说好的不种别人的章印吗？连我们几个的都不要，你种的哪家的？”
　　付听着这激动的大嗓门，把手机远离点自己耳朵，对听话只听一半就唧唧歪歪的姜圳无语至极，无奈口吻道：“没种！被带进来的！！”他小爆声回复两句，又恢复语气道：“分层次有点高的一个大富商带进来的，在赶在最近一次巡逻队查之前再回去，正好这两天我们去一个地方，不带那几个了，就你自己来吧。”
　　姜圳沉默思考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是去拿钱？你是不是欠了大富商钱呀？”
　　付点头：“对，但主要目的就是想去看看。”
　　姜圳担心道：“要不缺多少你给我说，我给你还上。我怕那地儿随时有人巡逻，守株待兔呢。”
　　“不用~那点钱不至于，我自家有干嘛不用？叫上你的作用呢~就是，你记得带上你的屏蔽仪器还有上上次你说你已经成功实验好的升级版数码识别眼镜，你上次拿给我的那个弊端不少，方位和像素都有误差。”
　　“……”姜圳：“行，那我先回我家一趟，等我来找你。”
　　付笑着说：“你不要告诉你爸了啊，不然我会怀疑你是叛徒。”他笑起来总会露出八颗牙齿，好看的幅度给脸添上几分稚感，扑朔睫毛眨的两下眼睛，天真又无邪。感受到电话那头没声音，他又确定了一遍道：“昂？”
　　姜圳回复：“知道啦~相信我。”
　　付：“我就是相信你，才每次都提醒你，害怕你忘了，最后伤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