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第五十五章 ...

  •   飞机尾翼划过日落,像是要同暮色一起平分世界。

      从伦敦直飞回来,长达十一个小时的旅程有大半时间乔嘉南都在昏睡——说来奇怪,她向来是个入睡困难者,即使最近一年睡眠状况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可还是会隔三四个小时醒一次。

      但在飞机上,闭眼再睁眼,就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

      落地A市机场时,恰好是寂静的夜,直到拖着行李箱走出来,感受到拂面的微风,乔嘉南才终于有了点“终于回来了”的实感。

      她静立片刻,才伸手拦住了一台出租车。

      窗外的A市,仍旧是那般车水马龙。

      倒不是宋云宜没来接她——事实上,在那天乔嘉南拨通电话说出“我想回家”后长达半个小时,电话那头的宋云宜都在疯狂的尖叫,直到被赶出门外的陈麟冲进来按住她之后才冷静下来。

      宋云宜当即打算飞过去陪乔嘉南回来,乔嘉南拒绝之后,她又说要来一场盛大的接机并已经在短时间内想好了迎接派对要在哪里办。

      于是乔嘉南在一一回绝之后,选择自己买了张机票,瞒着所有人悄悄回来。

      直到现在,宋云宜都以为乔嘉南的机票是三天后。

      晃过沥青马路与行道树,阴沉的夜幕拉上所有天光,进入市区后,马路上的车也陡然多了起来,身后似乎有台低调的黑色车,像是试图融入夜色。

      司机似乎是觉得有些静谧,于是按下了电台播放键。

      深夜电台的女主持人正在用温柔的声音念着现代诗:

      “我曾孤单如隧道,群鸟飞离我身,而黑夜以其强大的侵袭攻占了我。”

      “为了存活,我将你锻造成一件武器,如我弓上之箭、如我弹弓里的石头。但报复的时刻已到临,而我爱你。””

      女主持人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出,声悠悠扬扬,像是要慢慢抚平每一个深夜聆听的人心口上的尖锐利痕,而出租车拐了个转角,那台黑色的轿车依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在身后。

      乔嘉南没有发觉,她只是将头轻轻地抵着窗,听着电台的声音,一时有些失神:

      “为什么全部的爱,会突临我身?”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汽车呼啸而过,将市中心的喧嚣与汽车的鸣笛都变得隐隐约约,良久,出租车在一栋市中心的平层住宅前停下,乔嘉南下了车,拖着行李箱一路进去,按下独立电梯,一路直达二十一楼。

      滴——

      指纹锁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响起,反手关上门后,乔嘉南按下电灯开关,她将行李箱随手往旁边一推,换了拖鞋,将自己往客厅沙发上一摔。

      她没有选择这么晚还回去季明婉住的别墅,本身季明婉的身体就不太好,乔嘉南也怕人一时激动抱着自己哭到天亮。

      这套平层是当年乔父送她的成年礼物之一,即使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乔父都没有动过关于乔嘉南名下的资产。

      她很喜欢这里,能俯瞰A市的车水马龙,所以即使不在国内,乔嘉南也会安排人定时过来打扫,而最重要的,是这里完全属于她自己。

      这是她一个人的私人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乔嘉南才从沙发上站起身,在昏聩的光里,她松了松肩膀走进主卧洗漱。

      洗漱完出来,湿发下耷淌着的水珠还未来得及擦干,水雾缠绕着乔嘉南的睡裙,在路过客厅的行李箱时,乔嘉南却忽然脚步一顿。

      方才在出租车上失神的时候,她好像隐约捕捉到了点什么,却一闪而过,被电台主持人念的诗勾去了心魂。

      她打开手机,凭借记忆重新搜索出那个电台的名字,还好有线上版本,于是她点了公放,然后踩着地毯,走到落地玻璃前,俯瞰着深夜的城市景色。

      脑海里却满是那个视频中,被男人珍之重之、一颗又一颗细细捻着的佛珠手串。

      他变了好多。

      从前贺庭温从不信佛——这三年,他在求什么?

      客厅的灯光像是缚住了乔嘉南的身影,却掩埋不住人纷乱的思绪。

      手机播放着的深夜电台似乎到了尾声,女主持人用了雨果《悲惨世界》中的一句诗来结尾:

      “如果你因为爱而痛苦,那就更狂热地爱吧。为爱而死,便是在爱中永生——”

      “各位听众,晚安。”

      电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似乎有些什么细微的东西在乔嘉南的脑海中缓慢地、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于是乔嘉南得神情少有地空白了一瞬,才转身,将视线落在紧闭的大门之上。

      一步,两步,是犹豫。

      犹豫着前进,距离再长也有尽头,当乔嘉南走到门口玄关处时,她抬起手握住门把,五指却犹豫着握了又放。

      五指张又合,是逃避。

      深吸了一口气,乔嘉南心尖颤颤终是落地,她拧动门把,开门,视线上移。

      果然。

      四目相对。

      贺庭温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就这么静立在距大门三步的地方,对于忽然打开的门,贺庭温似乎并不意外,浓密纤长的睫毛几乎覆盖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可他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可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连空气都开始潮湿又滚烫。

      没有人打破平静,双方都只是这样看着,似乎要弥补过去三年空白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究是乔嘉南轻笑了一声,她垂眸掩去了眼尾一掠而过的泛红,再抬眼时,犹如三年前第一次跟贺庭温回家那般,乔嘉南用肩膀倚着门框,笑得也一如当年:

      “好久不见。”

      她说。

      很简单的四个字,贺庭温却连背脊都颤了,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眼尾的泱红扩张。

      乔嘉南当然有想象过两人再度重逢的场景,甚至要说什么、是生气、是恨、还是释怀、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挥手,她都有预想过。

      但其实所有预想都是最没用的东西。

      因为只要当两个人在现实见上一面,只一眼,便是一场声色犬马、敲骨吸髓般的海啸。

      在没有得到回答的长久沉默中,乔嘉南弯起的笑弧渐渐归于平缓,因为她看见贺庭温眼尾的泱红愈来愈大,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周身半隐在暗色中,难以凝成一句悲恸。

      于是乔嘉南终是叹气。

      她侧身,轻轻开腔:“进来吧。”

      沉默跟随着脚步声一同进入室内。

      贺庭温无声地在玄关处换了一次性拖鞋,乔嘉南站在那里看着人动作,半晌,才极轻地问了一句:

      “从机场开始,你就已经一直跟着我了?”

      “……”贺庭温垂眸,终于开口,却带着几分沙哑,“是。”

      乔嘉南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她只是站在那里,将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才再度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贺庭温再次沉默。

      乔嘉南却似乎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答案,因为她已经心知肚明,只是开口时难免沾了几分抖意:

      “你知道我要回来的信息,然后每一天都等在那里。”

      不是疑问,是肯定。

      洒落的客厅光线被遮挡,恰好挡住了乔嘉南垂眸时掩饰的水雾。她努力保持平稳的语调,却也是真的难以抑制地红了眼眶。

      只是下一秒,低着头的乔嘉南被被一股力道猛地拉进——

      然后跌入了贺庭温的怀抱。

      贺庭温死死地抱着乔嘉南,他极其用力,是之前任何一次都没有过的狠厉,可乔嘉南却从中感受到了他的颤抖,是怕梦醒的惧意。

      他真的不再像从前一般清冷自持,此时此刻,他蛰伏着的情绪糅杂着太多从前没有过的东西,周身是戾气、是冷厉,情绪却是无尽的、如同劫后余生一样的翻涌。

      隔着衣衫,乔嘉南都能听到那紊乱、剧烈跳动着的心跳声。

      于是乔嘉南终是叹了口气,然后伸手,回抱住了贺庭温。

      男人的背脊一僵,旋即便是更深的拥抱。

      “——我好想你。”不知过了多久,压抑了多年的呜咽声在乔嘉南耳边响起,“我好想你。”

      “谢谢你回来,谢谢你开门,谢谢你知道我在门外。”

      谢谢你活着。

      混沌夹杂着压抑三年的疯狂。

      其实乔嘉南知道的——

      知道这三年,贺庭温的举动是为什么;

      知道这三年,贺庭温的变化是为什么;

      知道这三年,贺庭温努力克制着、压抑着、却还是好好遵守着让乔嘉南找寻新人生的约定。

      于是他不见她,隐忍着不找她,哪怕痛到像将伤痂强行剖开,血液要流下来了的剧痛,贺庭温也死撑着,任由薄薄皮肤下起伏奔腾的血液涌动。

      乔嘉南当然知道贺庭温有多爱她,知道贺庭温将全部的爱都倾洒在了自己的身上,甚至连退路都没有给自己留。

      他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一切、不再做从前那个人人仰望的天神,只连同微末的真心,通通双手奉上,捧到乔嘉南的眼前,如同摇尾乞怜的家犬,只求一眼的垂怜。

      此时此刻,是因为贺庭温防线崩塌罢了——忍了三年,一眼就溃不成军。

      灯光像是一百度的水,两人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任由沉默涌现黏腻的前韵,还是乔嘉南先抬头,吻上了贺庭温带着凉意的唇——

      贺庭温浑身一颤,却只一秒,那双眼里便燃起了一丛旺盛火苗,烧得野草尽失,裹挟周身所有热度,势要将乔嘉南尽数吞噬。

      从客厅,到主卧。

      手掌不知何时入了衣服的尾摆,在那一秒,乔嘉南似乎感觉到有些凉凉的水滴顺着贺庭温的眼睫、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后来的每一秒,在如海潮淹没般混沌的悬浮感中,乔嘉南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贺庭温在自己耳边说:

      “我爱你。”

      从前高高在上的天神啊,不再一身清白,也不再两眼空空。

      如果你仔细去看他的眼睛——

      能分明清晰地看见,那些极致的爱意几要在他眉底烈烬。

      烧着,烧着,反复烧了三年,烧冻世间最贪婪的冰。

      隐晦却又仓促的至死不渝。

  • 作者有话要说:  电台的现代诗来自于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以及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