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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树 ...

  •   浅水中,滩涂上,万千海怪密匝地铺满视线可见的空间。
      原野处,山野间,扎堆的野兽和魔兽目露凶光,躁动不安。

      在它们上方,死亡的塔纳托斯汇集成两尊凝实的巨大虚影,都是不成形状的漆黑一团,却受“供养者”影响,连腥臭也臭得各有特点。

      库耶五人便被两面包夹其中。

      但只有尤薇和瑟笛醒着。
      三人组还在呼呼大睡,卡斯帕甚至还流了口水,大概是正在香甜的梦中大块朵颐。

      散发荧光的绿叶将他们包裹,使空间错位,阻绝声音、气味与光线变化。
      即便是睡在滩涂上的特伦斯,怪物们也只是看得见摸不着。几只大鳌钳挥向特伦斯的脑袋,却直直穿透过去,以无法收手的重力将前方的“同志”敲爆了。

      一次“冤案”并不足以让脑容量略袖珍的海族同胞吸取教训。据粗略统计,不下百数的无辜海族群众在此处丧生。
      沉睡的特伦斯,竟恐怖如斯。

      咳,让我们重新把镜头转到尤薇与瑟笛身上。

      瑟笛上前,与尤薇并肩而立。
      无需明说,后者便领会了他的意思。低眉浅笑,尤薇转身走向山原。

      “那就一起来松松筋骨吧。”

      “好。”

      瑟笛笑应了。

      空中飘起了细雪。
      寒冰之息悄然蔓延,以他为界,霜雪将前方染白。

      他每走一步,白便加深一分,冰霜便厚上一层。

      隐隐听见有鸟清鸣长啸。
      那鸣叫并不真切,甚至是虚幻模糊,却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以荒古的强大威势,令海怪尽皆心生胆怯,生生将大潮压退半步。

      冰鸾魔弓现。
      挽弓凝箭,如雪色鸾鸟展翅欲飞。

      飞鸟瞬息间划过空际,拉出淡色的拖尾,轻盈迅捷,无声落入怪物群中。
      提心吊胆的海族同胞们瞬间静止了。

      一息、两息、三息……

      数完了十个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小海怪们觉得自己被耍了。
      它们怒了。

      海怪冲击!

      霜雪映入眸中,那双剔透的冰瞳更显冷冽。薄唇轻启,“破。”

      入夏的夜晚,海边寒风凛冽。
      刺骨的极寒将浅海变为冻冰,若有旁人见到,定会误以为到了极北之境。

      海中怪物数目甚巨,此时却几乎全都凝固在冰层之中,维持着生动的冲锋姿势,千奇百怪。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冰塑之下竟有淡青的暗火在燃烧,微微发亮。
      当作艺术欣赏,倒是别有意趣。

      只略略扫过两眼,瑟笛便不再关注。
      冰层之外,还有小半漏网之鱼。它们才是真正的主力,现在却正浑身僵硬地畏缩撤退。

      瑟笛拉了拉肩,从容向前走去。
      刚才结束得太快,还没活动开,就再陪你们玩玩儿吧……

      .

      魔兽还在聚集,半空的黑气虚影掺杂入浑浊的血腥和煞气。

      凶兽环伺,尤薇沉默而立。

      磅礴的生机之力不断涌入身体,是在骷髅岛获得的数百倍。
      她没想到那一处根结会牵连如此之广,大陆东部的旧根几乎全部碎裂,若非新根及时补上了,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以往未曾发生过如此的情况。这处根结有何不同?自己到底还有多少隐秘不曾了解?如果还有下一次……

      她无法允许可能存在的下一次。

      此刻,尤薇任由情绪将自己支配,神思飘游,沉入极暗地底。

      见人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走兽们深感受到了挑衅。
      不怕我就算了,那人是没看见我身后站着的四五六阶大哥,还有七八阶的大佬吗!一挑一火车,竟然还敢如此嚣张,简直欺兽太甚,非得给她点厉害瞧瞧!

      牵一发而动全身,狂怒的走兽耐不住妄图逞凶的天性,向着面前的人一拥而上。
      在红了眼的凶兽看来,尤薇不是个人,也不是猎物或者食物,而是一道扎眼的门,在它们黑暗的世界中散发着明亮恒定的光芒。

      碾碎她,撕破她!
      黑暗之中怎么能允许光明存在?况且这扇门并不为自己而开,还是彻底毁掉好了。

      以免总在沉沦时碍眼。

      走兽奔袭、飞禽击空,尤薇仍然不为所动。
      她似乎发现了某种神秘隐晦的规则,像是被故意隐藏起来的。由此,她产生了一些设想,需要进行更多的探索和验证。于是,剩下的神思又有大半分离远去,仅凭一缕意识照看身躯。

      最弱的野兽和低阶魔兽是马前卒,受后方的高阶魔兽驱使,浩浩荡荡地只顾往前冲。眼看冲在最前方的一匹孤狼就要咬上她的喉咙——

      尤薇抬头。

      冷漠无波的一双眼眸,幽深的绿瞳之上,流淌过法则之力凝结成的繁复纹章。

      孤狼对上了那双眼。

      时间仿佛静止,它在其中见到了生命枯荣,见到自己年迈老矣,最终归于尘土。

      砰。

      凭借极佳体力与技巧占领首位的孤狼,在以健硕的后腿完美蹬地跃起后,眨眼之间,犹如枯叶飘零,无法抗拒地坠落在地。
      下落时,属于它的生命加速流逝,落地了,它年轻矫健的身体已经变得衰老干瘪。

      生命走到尽头了。

      这极短暂又极漫长的一瞬,只有孤狼知道其中的恐怖与绝望。其他凶兽依旧兴奋难抑,向着气息微弱的目标进攻。

      尤薇留下的一丝意识怠于思考,看着从眼前到山野尽头处铺天盖地的猖獗黑气,只觉得麻烦透顶。

      那就,全都一起解决了吧。

      大地中传来清晰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那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落在走兽们的耳朵里,使得它们难耐不安。但又找不到源头,将地皮扒开了,将泥石搅碎了,也无法缓解丝毫,只能被迫忍受。

      所有的怒火和躁郁全都对准了尤薇,大概只有她的血肉才能将之暂时冷却。
      被负面情绪蒙蔽感知的魔兽忘记了它们的先头军,完全无视了脚下踩踏的衰亡兽尸。

      生机,予万物生。

      任凭践踏的野草迎接生命的甘霖,化为坚韧锋利的缠丝刀刃,能将魔兽绞杀。
      低矮的荆棘灌木祈盼神明的注目,以尖刺为甲,成为骁勇的战士,与魔兽拼杀。
      高枝巨木拔地而起,作为最忠诚的眷属,为主人扫清敌障。

      还是太慢。尤薇想。

      一朵碧炎蹭蹭她的指尖,然后悠悠升高,点亮夜空。

      黑影开始燃烧,虚幻的火焰将聚集的黑气逼得溃不成军。它想要反扑,以浓重的墨黑拍打过去,却只方便了火焰燃烧得更加热烈。
      尖利的嚎叫在魔兽脑海中炸响,强如八阶燃焰三头犬,也在这惨叫中彻底失去神志,沦为塔纳托斯的傀儡。

      碧炎坠落。
      闪闪一颗化作流星,在兽群中炸出一朵小型蘑菇云,重伤不治者众。

      火焰沾之即燃,除非将污浊除净,否则绝不熄灭。
      这些魔兽,就是污浊本身。

      一场轰轰烈烈的清扫,在三头犬渐息的呜咽中落幕。

      餮足的碧炎在散步结束后隐没不见,得到恩泽的植物收敛声息,大地将罪恶的残骸掩盖,原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而平息乱象的主导者,全程只抬了下头,动了下手,除这两个动作之外,便只呆呆立在原处,目光懒倦,根本不动弹。

      胆大的长耳松鼠从草丛中探头,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乱转,鼻尖翕动,耳朵竖直,判断没有危险。但它还是谨慎地躲在茂草中行走,然后非常谨慎地……顺着尤薇的腿爬上了她的肩膀。
      一只爪子扒拉一撮头发,一只爪子撑在尤薇的脸颊上,开始视察情况。

      开始还没觉着,但长耳松鼠越站越觉得这棵树呆着舒服,还没安家就开始舍不得挪窝,最后直接挂在尤薇的肩膀上睡着了。

      尤薇…尤薇懒得理,自己也闭上眼,仿佛陷入深眠。

      瑟笛打完怪找来时,见到的是这幅画面——

      天将明,日光橙黄似粉,碎云满苍穹。
      微风绿野中,尤薇闭着眼,安然站在一束光芒里,小半侧脸透出神圣又纯净的绝美。憨态可掬的长耳松鼠毫无防备地睡在她的肩上,为她又添几分温柔灵动。

      但她却不曾转过身来看他。

      因为……她无法转身。

      细密的根须盘踞在她的脚踝处,向下,深深扎入土地;向上,生长出深褐的树皮。十指亦生根,露出的一节小臂覆上柔韧的褐皮,生出细嫩的根须。
      树纹蔓延,脖子和脸颊有快要转变的迹象,连柔顺的长发,也难以在风中扬起原本的弧度。

      瑟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用力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眼前景象依然不曾改变。

      “尤薇……?”
      他轻声呼唤,希望能得到回答,但不远处的人并不能给出回应。

      机警的长耳松鼠闻声,立刻从美梦中惊醒,三两下蹿飞,躲到草丛中不见身影。

      瑟笛快步跑到了尤薇身边,稳住心绪,亲密地握住她的手、轻唤她的名字。

      “尤薇,天亮了,该醒啦。”

      “尤薇,现在的天空很美,我想和你一起看。”

      ……

      “尤薇,梅丽他们还在隔绝空间里呢,你要是还不醒,他们肯定会吓坏的。”

      直到瑟笛不得已搬出了三人组做筹码,尤薇都如同无知无觉的树木,不曾给过一点反应。

      “尤薇…”无法再从容伪装,瑟笛哽咽出声。他浑身紧绷,却始终克制着牵手的力气,怕弄疼她。

      小心地避开细根,瑟笛将尤薇拥入怀中。
      手下微硬的触感,不再有欢喜的回抱,拥抱之间的空隙……许多证据都直白地摊开在他眼前,令他折磨,使他窒息。

      但瑟笛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抚摸她的长发。把脑袋放在她的颈窝,感受皮肤下血液的流动;胸膛紧贴,倾听心脏跳动和呼吸的节奏。
      可这能稍令他安心的节奏在逐渐变缓,呼吸几近于无,三十几息才有一次心跳。

      冰凉的泪珠滴在手背上,将怔愣的瑟笛拍醒。

      “尤薇,我不许你再睡了。”他任性道,“我数三十下,如果你还不醒,就要必须要接受惩罚,反对无效。”

      “好,既然你没有意见,我就开始数了。”

      “一。”他亲在尤薇的额头。

      “二。”亲眉心。

      “三。”亲左眉。

      “四。”亲左眼尾。

      “五。” 亲左脸颊。

      ……

      脖子以上能亲的地方被他找了个遍,敏感的位置还进行了重点关照,但尤薇仍然是块木头。

      瑟笛抵住她的额头,用鼻尖磨蹭,笑着说:“你也太占便宜了,不过,让我想想,还有哪里没亲到。”
      含住她的嘴唇,轻巧地撬开牙关,缠住她的小舌。

      “三十。”瑟笛努力笑着,鼻尖萦绕着尤薇身上清甜的香气,他却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你输了。”

      他也输了。
      泪水决堤,滚滚而下。瑟笛咬牙憋住没出息的哭声,却无法掩饰哽咽和颤抖。他将额头靠在尤薇肩上,企图获得一些能支撑自己的力量。

      她是神明,她不会死。
      我们依旧能永远相伴。

      可这样的自我安慰无法遏制眼泪。

      除非……

      呼吸平稳,心跳重新变得有力;柔软的手臂回抱住他,温暖的身躯与他完美契合;秀发柔软,皮肤光洁。
      她说:“我回来了。”

      恍然似梦,瑟笛震惊地看着她。

      从眼睛开始,尤薇吻净他的泪珠,砸吧了下嘴,眯眼道:“好苦。”
      然后寻至唇舌,将苦涩化为甘甜。

      担忧、哀愁、心碎,在掺杂泪水的往来纠缠中调和为浓烈的爱恋。

      情绪得到缓解后,瑟笛仍不放手,把尤薇抱在怀里,像是一松开,她就会不见。尤薇任由他抱着,疲倦地半垂着眼,用他冰蓝的长发编小辫儿。

      “所以呢,我的惩罚是什么?”

      “罚你…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嗯……”

      “什么?”

      “那可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惩罚。”

  •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人组:或许…还有人记得我们?
    感谢达也哒哒哒大宝贝的营养液,muamuamua口水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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