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开始的成长冒险》尤里斯特

98、死亡与生机

　　“听说了吗，斐列港闭港啦，现在只许出，不许进！”

　　“说说？”

　　“海神发怒啦！”
　　……

　　行至中途，库耶一行人便听到无数关于“海神”的议论。近日来地动频频，风急浪涌，以往龟缩着的海怪也一改常态，大肆进犯，闹得人心惶惶。
　　找不出更好的解释，故而有此一说。

　　他们的目的地，斐列港，受灾尤为严重，听说海岸线已经被魔兽占领了，城内居民都在往外撤退，只有领取过相关任务的佣兵和军队允许进入。
　　而现在最近的佣兵工会，在斐列港内。

　　如果不进斐列港坐航船的话，进入赫罗博海域就要绕很大的圈子，再看现在的情形，加赫要想回家，难度……略大。

　　“其实我没有那么着急回家，想在外面多看看。”加赫道，“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不必再为了我的事增添烦恼。”

　　可梅丽和特伦斯认定他是在强颜欢笑，肯定对家中情况忧心，只是不愿说出来给他们增加负担。

　　“进城的事不用担心，我们会想到办法的，你就安心等着回家吧！”卡斯帕跟他哥俩好地拍胸脯。

　　加赫完全笑不出来了。
　　虽然内心暴躁得跳脚想骂“我就是不想回家啊你们听不懂话吗！”，但面上还是得维持一副“感动感动好感动”的虚假面具。

　　赶路第七日，距离斐列港还有小半程，加赫却快无法维持人形了。幸好规划路线时就有考虑，都是尽量靠着海边和水流走，变回人鱼的时候可以及时入水。
　　做了个把月的人，重新拥有自己的鱼尾后，加赫也能立刻灵活自如地在水中畅游。他是人鱼，海洋是他的家园，这一点不会轻易改变。

　　晚间休息的时候，得先清理完滩涂边游散的魔兽和海怪才能放心入睡。又为了提升那么一点点仪式感和舒适感，特伦斯特意用藤蔓和采来的海藻编了个简单的“床垫”，让加赫不用睡在海床的泥沙上。

　　本以为变回人鱼后，自己的行动会自由很多，谁知道反而被盯得更紧了。稍微缩个脑袋，特伦斯就要大呼小叫，生怕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出了什么事。
　　他睡在水里，特伦斯就一定会靠在离他最近的大石上，守着他。

　　真是…呃，甜蜜的负担？
　　.

　　入夜转凉，余温渐散。薄雾似的烟云遮掩星月微光。
　　加赫来了兴致，斜坐在海中礁石上，对浪而歌。

　　往常听惯了加赫的声音，好听是好听，但也没觉着有什么奇异之处。但当人鱼引嗓轻歌时，几人才明白何为天籁。

　　尤薇听过热闹欢腾的民间音乐，见识过华丽恢弘的宫廷奏乐，也曾在精灵的国度感受过奇异庄严的妖精赞歌，甚至风吹叶响、灵鸟和鸣，皆是美妙的乐曲。
　　但此刻，天际与大海，处在这浩瀚的、孤寂的深蓝之内，人鱼之歌当是最相宜的。

　　无需矫饰，浪花沉涌、风拍崖壁、鸥鸟振翅就是绝佳的伴奏。

　　似乎没有词，只是悠远寂寥的曲调。唱歌的时候，人鱼一身扎眼的粉仿佛也染上了忧郁沉静的蓝紫，神色间不经意流露的脆弱，令人动容心碎。

　　那一刻，尤薇突然想起曾经菲娜说过的话——

　　“……人鱼将自己的美貌和歌声化为自卫的武器，心术不正的人听到它们的歌声会失去神智，看到它们的容貌便会迷失在自己的恐惧中，然后永远沉眠在大海里。”

　　“越是美丽，越需要与之匹配的强大才能守护。”

　　现在想来，虽然人鱼容貌绝美，歌声亦宛若天籁、动人心弦，但所谓的“武器”，应该还是魔法造成的效果。
　　而加赫……

　　他要如何去获得能守护自己的强大呢？

　　尤薇望向加赫，却又透过他，望到了黑暗沉寂的水天交接处。在人鱼的浅歌低语中，她慢慢阖上了双眼。

　　……

　　终于都睡了。

　　见所有人都呼吸平缓悠长，陷入黏稠的梦网，加赫才停止歌唱。

　　人鱼的语言从歌中诞生，而歌声，是最能让人放下防备、实现精神共通的手段之一。
　　他虽然没有魔法天赋，但歌声依旧蕴含独特的力量。刚才的歌看似无词，实际上却是人鱼族特有的咒语。

　　深蓝之梦。
　　母亲教给他的歌。

　　高大的兽人伏在岸边的大石上，脑袋趴在臂弯里。就算是睡着了，也固执地朝向他所在的位置。
　　杂乱漂浮的情绪忽然便得到了安定。

　　深深凝望，在眼中描摹几遍那人的面容，加赫不再犹豫，悄无声息地没入海中。

　　他游得极快，在身后带起长串的水泡，惊得睁眼打瞌睡的小鱼抖个激灵差点闭上了眼。
　　潜入深处，循着虚无的指引继续前行。

　　或许是做人的时候，几乎每日都沐浴在明亮的光芒之下，如今重入海中，竟倍感压抑煎熬，十分难捱。

　　有东西在肚子里乱窜。
　　加赫脸色一白，不得已再次加速。

　　行至一处海中壁崖，他停了下来。
　　腹部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是钢钉在戳，又像烙铁灼融。

　　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强烈，但加赫必须保持意识清醒。
　　艳丽的嘴唇刻上鲜红齿印，白皙无暇的肌肤发青透紫，一双玉手青筋毕露，充血发胀，在身上抓出血痕。线条优美的鱼尾弯出几乎折断的弧度，在石壁上碰撞得鲜血淋漓。

　　皮肤被钻透的那一刹，痛苦达到了顶峰。
　　双目充血，脑子就快要爆炸。可体力不断流失，全都汇入那东西之内，虚弱恍惚间，加赫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在成长。

　　异物成熟，完全脱离身体的时候，加赫挪动一根头发丝的力气都没有了。仿佛它吸走的不只是体力，还有浑身的血液、脏器，还有生命。
　　肚子破了个大洞，冰凉的海水将他从里到外、毫不留情地冲刷个遍。他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苍白又破碎，却又不甘心就此消亡，奋力睁大倦怠的双眼。

　　最后只能沦为飘尘碎土。

　　“嗬…嗬……”
　　即便是被天使亲吻过的嗓音，在死亡的挣扎中，也如同其他所有生灵一样，只能发出粗噶、苦涩的悲恨和后悔。

　　而从加赫肚子中钻出来的异物，一截粗短的黝黑触手，却活蹦乱跳、兴奋不已——它“闻”到了极其浓郁的生机之力。
　　刚“出生”的它可是肚子都饿扁了，急需大量进食，来多少吃多少，喊撑算它输！

　　于是，完全不管肚子都已经扁了的“母亲”，小触手迫不及待地蹿入土石，一遁千里。

　　要走……要赶快…离开这儿……
　　意识断续的人鱼拼尽全身力气移动，却也只是将手指稍稍伸直了一下。

　　加赫撒谎了。
　　触手“诞生”的地方，会吸引大量的怪物。作为“孕育”触手的母体，他更是会成为怪物垂涎的美食。
　　虽然也有人鱼族血脉的吸引，但与之相比，这“王族”根本微不足道。

　　水波晃动，混杂的浓烈腥臭快速压进。

　　冰冷的长蛇缠住他的鱼尾，黏腻的乌贼触手在他的脸庞上蠕动，细小的虫鱼啃噬他的伤口。
　　有大家伙来了，一尾巴将他抽得老远，把胆小的抢食者吓跑，然后又跟劲敌撕咬了起来……

　　就这么结束了吗？

　　加赫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眼皮，终于闭上了双眼。

　　喀嚓——！
　　顷刻之间，海床突然开裂，裂缝深不见底，仿若沉渊。灰褐的枝桠却从中生出，遇石穿石，遇水分水，以无匹的威势向上伸展，无可阻挡。
　　其中一枝卷起已无生息的加赫，生出一叶将他包裹，将温暖的生机重新注入他的体内。

　　轰隆！大树的主干直接撑碎了岩壁，之前那一枝被比成了一根头发丝！
　　这下，就算是那些数一数二的凶恶家伙也吓破胆了，不管是鲸鲨还是鱼龙，统统逃不见踪影。

　　巨树破海，掌叶托海河，聚土石，予万物生。

　　但这瑰奇壮阔的景象丝毫没有影响到远处僵持的三方。

　　滩涂边，无数怪物从海中涌出，密密麻麻填满了视线。
　　陆地上，成百魔兽野物集结，涎水横流，低喘怒啸、眈眈而视。

　　库耶五人身处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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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非人类的悲欢也并不相同。
（我为何如此短小！我码字好慢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