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开始的成长冒险》尤里斯特

111、心脏

　　一个剔透如雪的精灵。
　　沉睡在草地上，银色的小花环绕在他身边，散发清冽浅淡的香气。那场景像一幅精致细腻的油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不应该在这儿，祂想。
　　可祂甚至不知道那是谁。

　　祂走上前细细观察这个莫名出现的精灵。
　　长得很好看，是祂走了这么远后，唯一一个外貌能称得上是赏心悦目的生灵。然后，祂突然意识到……
　　自己好像没穿衣服？

　　唔，记忆里好像是穿了衣服的来着。

　　祂低头瞧了瞧自己。
　　自出生起，身上就没有过遮挡物，习惯了不着一缕，觉得还挺松快自在。不过…这具身体成熟了不少，最好还是做些遮蔽。
　　于是，祂仿照精灵的穿着，用银花为自己织就了一身简单的衣裳。

　　被取用的银花复又长出，是祂用生机进行了修补。

　　阳光正好，微风徐徐，祂突发奇想在精灵身边躺下，竟难得生出些倦意，于是顺从心意地闭上眼。长久的压抑和紧绷在这一刻得到舒解，在花香中，祂的呼吸很快变得悠长平缓。
　　祂不担心遇上危险，毕竟，身旁的精灵并没有心跳。

　　一觉睡醒，日头已偏西。
　　祂忍不住在柔软的草地上翻个身，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精灵。他秀美的侧脸被斜阳描上金边，苍白通透的皮肤染上温暖的红。
　　心里痒痒的，祂忍不住抬手，在空气中描摹那起伏的轮廓。

　　这游戏令祂沉迷，但总觉得有缺憾，难以满足。
　　直到指尖真正触及到被描画的线条上，心脏突然开始急促跳动。

　　祂趴在地上，撑着脑袋打量精灵——除了长得好看些，是具尸体外，也没其他特别的地方了。可脑子里却总有个声音，让祂在此停留，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眼。
　　这些异常都让祂无法忽略，但又找不出缘由，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精灵，找一找外部因素。
　　一具尸身，再怎么盯也盯不出花来。何况他身上也没别的东西，根本无从查起。

　　咚咚乱撞的心脏突然给了祂灵感。
　　这只精灵没有心脏，而自己，恰好有那么一颗。

　　*

　　皎月高悬，星辰闪耀。柔和清辉下，沉眠已久的精灵终于长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我还活着？
　　瑟笛脑子一片混沌，尚未理清状况，所有心神就被身旁躺着的人吸引。

　　“尤…薇？”他迟疑地唤道，声音几乎要被夜风吹散。向她伸出手，接近时却又胆怯地退缩。

　　他在害怕。
　　害怕眼前的人只是个假象，轻轻一触碰就会消散。
　　深渊中的场景镌刻在脑海，此生都无法淡去。尤薇半身树化，倒在世界树的残骸之下，生息全无。她身后，是碧火滔天，空间碎裂，世界迈向终焉。

　　胸膛看不出起伏，他伸手去探尤薇的鼻息。瑟笛强作镇定，但颤抖的指尖还是证明了他的心潮波澜。

　　——没有呼吸。

　　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冷得浑身血液凝固。
　　不可能的。
　　怎么会没有呼吸呢。
　　一定是错觉。

　　又伸手去感受她的颈脉。
　　说不准谁的体温更低，瑟笛只知道他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虽然精神力无法动用查探，但尤薇极有可能已经……
　　他说不出那个词。
　　明明…明明他已经按照世界之树所说的，将心脏换给了尤薇，可为什么躺在那儿的不是自己，而是她呢？

　　双手覆上胸膛，胸腔之下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将热烈的血液泵出，送向四肢百骸。
　　为什么心脏会回来？全都是一场梦？还是树神说了谎？抑或是…尤薇不愿意接受？

　　手攥成拳，瑟笛恨不得和尤薇一起死去。
　　但他不能。

　　“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心…为什么要把它还给我…你告诉我啊，尤薇。”

　　话语在风中破碎，瑟笛颓然坐下，痴痴盯着尤薇恬静的面孔出神，而后，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动作轻柔极了，像是怕惊扰她的梦境。
　　安静地拥抱着，为她别好散乱的发丝，瑟笛望向遥远的暮色天边，想到了许多事情。

　　或许是对未来没有憧憬，两人都很少许诺。他还记得的诺言，是很久以前，尤薇说要带他回飞星城的家，他说要为她学做奶奶的拿手菜谱。
　　尤薇还说过，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可如今，就只剩他了。

　　而他，甚至连“喜欢”两个字都没说出口过。

　　.
　　冰凉的水珠滴到掌心，烫得难耐。
　　趁人发愣出神，祂悄悄睁开一条眼缝。

　　原意只是想试探一下这具来路不明的奇怪“尸体”，谁知道居然能把人惹哭。看精灵哀莫心死、沉默流泪的模样，祂感到一股难言的焦躁，像是树干里钻进了不安分的蛀虫，抓不到挠不着，浑身都难受。
　　而且…他好像认识自己。
　　祂的名字，是叫“尤薇”……吗？

　　一夜静默，朝霞漫上天边，驱赶逗留的残月。
　　瑟笛的感伤也被强行驱赶，他不允许自己沉溺于无用的情绪太久。

　　“尤薇。”他将人抱紧，“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嗓音因整夜压抑而略带沙哑，温热的鼻息扑撒在耳朵上，祂感觉自己半张脸都酥麻了。精灵枯坐多久，祂便光明正大地偷看了多久，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很是熟悉。
　　脑子里出现许多碎片的画面，几乎全都有精灵的存在。还有其他几个模糊的人影，都令祂倍感在意。

　　“尤薇。”瑟笛又唤了一声，不期许会有回应，尾音却避不了哽咽造成的浓重。
　　他将柔情的一吻印在她额头，“等一切结束，我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
　　祂有点慌。
　　这道题祂不会。

　　瑟笛抱着人站起，开始寻找出路。关于此刻身处的地方，他有些许猜测。
　　昨夜至今晨，他都有留心周围的情况，能听到鸟叫虫鸣，能见到日升月落，连云彩的变幻都无比自然。
　　本以为是树神构建的安全空间，但此刻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从额头一吻中抽离，祂重新仔细翻看了那些记忆，发现……他们的关系好像还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感情这种事剪不断理还乱，祂又没有得到相关的传承，干脆放弃思考，顺其自然。反正无论精灵是伤心还是愤怒，自己都可抽身而退，毫发无伤。

　　眼看他就要抱着自己重新回到古木林中，祂动了动脑袋，盯住眼前白皙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冷不丁被咬，瑟笛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祂能感觉到精灵浑身一僵，连脖子上的那口肉都瞬间绷紧。这反应着实有趣，祂有点想笑，无意识挪动了下舌头。

　　瑟笛眼前发晕，耳膜鼓噪。
　　他正打算去那边的森林查探，突然感觉尤薇好像挪动了下脑袋，心跳咯噔暂停。一边想只是个错觉不要试图麻痹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心存幻想，万一呢，万一真的是尤薇醒过来了呢？
　　下一刻，就被衔住了脖颈。

　　一点也不痛，况且还有体贴至极的舔舐。
　　温热的唇舌让他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但瑟笛压住了。
　　不能吓到她，不要让她担心。
　　于是，他努力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只留下纯粹的欢欣。低头对上幽绿的眼睛，他微笑道：“尤薇，欢迎回家。”

　　祂又体会到了溺毙的感觉。
　　之前是在无法逃离的黑暗中，此刻却只在一双情绪涌动的澄明眼眸里。

　　虽然和预想的反应不太一样，但…好像也还不错？
　　“……嗯。”祂艰难地扯开黏着的视线，把头埋进精灵的颈窝里。半晌，又闷声说道：“可以哭哦。”

　　失而复得的滔天巨浪早已掀翻了瑟笛的小帆船，可是这次，落水的人再也不愿意自救。

　　-

　　“我脸上沾了东西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数不清是多少次发生如上对话，如果视线有温度，那尤薇的脸已经被烧成焦炭了。而瑟笛每次都眉目浅笑地说这种肉麻的话，自己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让尤薇总是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

　　是的，经过两天的相处，以及某些记忆画面越来越清晰，祂已经接受自己是“尤薇”的事实，并向瑟笛坦白了失忆和装死的真相。

　　现在支撑他的，不是一颗真正的心脏，只是祂的一团火。
　　而他的心脏，此刻正在自己的胸腔跳动，成为了祂的力量核心。

　　本来都已经准备好大段的道歉和安慰说辞，结果瑟笛相当平静地就接受了，甚至还表现得相当愉悦（？），让祂的一番绞尽脑汁成为多余。

　　“被发现了吗？我还以为自己偷看得挺隐蔽的。”瑟笛牵起她的手，轻缓摩挲，“只是觉得，你还在，真好。”

　　心尖像被羽毛挠了一下，尤薇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以前也总是对…我，说这种话吗？”

　　瑟笛摇头，自然与她视线相接：“不喜欢吗？”

　　“也不是……”

　　“那我以后会多说的。”

　　尤薇抿唇，别扭地偏过头，瑟笛看见她耳尖上娇艳的红。
　　“不是……算了，随便你吧。”

　　他莞尔一笑：“果然啊，尤薇还是那么温柔。”

　　尤薇受不住，含糊应一声就往森林中跑去。
　　“我去练习，会按时回来的！”

　　直到尤薇隐没进森林中再也看不见，瑟笛才垂眸收回视线。
　　他先打扫完小屋，采一束新鲜的野花将花瓶换好，再去猎了兔子和鱼，到菜园中摘好蔬菜，才开始准备今日的饭食。
　　虽然一切都很真实，但这里压制元素和精神力，应当是由树神构造、给尤薇锻炼法则，掌控生机之力的一处试炼空间，只要尤薇能达到要求，自然能随时离开。

　　在古木林外野花盛开的地方，他们造了一个小木屋，开辟好一个菜园，将收集的蔬菜种子种下，让尤薇催生。
　　瑟笛包揽下一切家务，好让尤薇专心钻研，但尤薇总会提前完成，回来和他一起做饭。他劝说两次无果，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她的陪伴。
　　他总是无条件相信尤薇的。

　　平淡但温馨的日子美好得不真实，瑟笛起先还心态良好，可随着时间推移，他便有些患得患失，恨不得每分每秒都不跟尤薇分开，担心下一刻就要离开这里，现在的一切以后都不会再有。

　　“想什么这么入神？”
　　这段时间里，许多记忆都已经拼凑成型，尤薇从瑟笛身后跳出，非常自然地窝进他的怀抱。

　　“今天好早。”把脑袋搭在尤薇肩上，瑟笛眯眼蹭了蹭她的鬓发，说，“在想你。”

　　尤薇忍不住脸热。
　　虽然他说的应该是真话，但明显是有意隐瞒。尤薇没追问，可毕竟身上还揣着人家的一颗心，她早就有所察觉。

　　伸出握拳的右手，她说：“猜猜这是什么。”

　　瑟笛装模作样地思考一会儿，然后笃定道：“是给我的礼物。”

　　尤薇噎住，就着右手给了他一小锤子：“犯规，不过勉强算对。”她松开手，掌心是一粒小小的种子，“看好了哦。”

　　幼嫩的苗破壳，伸长舒展，结出小小的花苞，然后……绽放成一朵热烈的玫瑰。

　　“拿好。”将花递到瑟笛面前，尤薇有些兴奋，“觉得怎么样？”

　　瑟笛依言收下，凝视着她，怔怔出神。
　　“很美。”

　　尤薇：“……”
　　叹气，她只好手动把瑟笛的脸转向玫瑰，“我是问，花怎么样。”

　　“我很喜欢。”

　　“然后呢？”

　　瑟笛想了想：“在哪儿找到的？”

　　“就在一棵树下偶然见到的不过这个不重要。”尤薇快速说完，不留一个标点。见瑟笛实在心不在焉，她也不再卖关子。
　　“我没有使用生机催发，只是加速了它的时间。”

　　这是好事，证明尤薇已经熟练掌握时间法则，应该高兴的，但瑟笛难以控制自己做出喜悦的表情，最后也只是僵硬着嘴角，说了句“恭喜。”

　　“唉，”尤薇直起身，抱住瑟笛的脑袋，无奈道：“你还是没懂。”

　　“我们的种子一定会开花，因为……”

　　“时间由我们自己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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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算女儿你说了，我也是没懂的。
瑟笛：小两口的事要你懂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