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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芥末味乐事薯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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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
班主任老吴在他面前挥手。
想昨晚的梦,迟渊耳根一热,回过神。
“没什么。”
老吴透过镜片,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才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考B大你的分数线是够了,不过差距拉的不大,还是有点危险,可以作为第一志愿冲一冲。”
“如果我报S大呢?”
“S大?”
老吴有些诧异,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
“那你的分数是绰绰有余了,不过我不建议你第一个填它,我们说第一志愿要冲,第二志愿要保,你可以作为第二志愿填,十拿九稳的事,人有时候还是要投机一把的,说不定就被B大录取了呢,S大虽然也是985高校,但比起B大来,名气还是没有那么大嘛。”
迟渊点点头:“谢谢吴老师。”
老吴“嗯”了一声,忽然眼睛一亮,红光焕发,迟渊还没来得及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他腾地站起来,笑眯眯道:“你来了啊。”
迟渊回头一看,一个胖成球的男生两手抓着书包带,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是他的发小兼好友,胖子马国强,他在这次高考拿了文科状元,老吴简直把他当亲儿子看。
眼见办公室里来咨询的同学越来越多,迟渊起身给他们挪地方,他跟马国强说了一声外面等他,就和迟妙妙出了办公室门。
外面空气就流通多了,迟渊手撑在阳台上,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楼下栽着香樟树,因为高温,叶子被烤的蔫头耷脑。
迟妙妙走在他身旁问:“你决定报哪家大学了吗?”
热天使迟渊也没什么精神,他漫不经心地答:“还没呢。”
一提起这件事他就苦恼不已,张琼一定要逼着他填S大,也没问过他想不想去,姐姐习惯了大事小事替他拿主意,有时候迟渊很感激她,有时候他又有点烦她。
迟妙妙“噢”了一声,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磨蹭。
“那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告诉我一声,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迟渊:“那你分数够不够?”
“……”
要不是深谙迟渊直来直往的个性,迟妙妙险些就以为他在讽刺她了,她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粉色礼物盒,塞到他手里。
“这什么?”
是她折的9999颗星星和一封情书,当然,如果他有耐心去拆开那些纸星星,会发现每一张折纸上面,她都写了给他的话,那是她藏起来的真心。
迟妙妙脸一红,雪白的脖颈上也染了一片粉色,她声若蚊呐地道:“我……我喜欢你,迟渊,我们……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等了良久,迟妙妙也没等来对方的回答。
渐渐地,她的期盼变成了惶惑,又慢慢转变为失落和难过,在这之前,她不是没做过告白失败的心理准备,她甚至预想过很多情况,比如迟渊毫不犹豫地拒绝她,那时她要如何应对,是扭头就跑,还是大方地告别。
她预设了那么多方案,唯独没有猜到迟渊会用沉默来对付她,这比直接拒绝她还要让人难堪,她原本以为,她在迟渊心里,是和别的女生不一样的,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迟渊带着她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她一直很崇拜他。
现在,她把这段关系搞砸了么?
迟妙妙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勇敢地抬头看着迟渊,发现他已经傻了,难道他从来就没感觉到她喜欢他吗?迟妙妙的心里又多了点怨毒。
“你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迟渊下意识回答,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当然不是不喜欢迟妙妙,可说喜欢她呢?好像又差了一点儿意思,不过……好吧,他不讨厌她就是了。
迟妙妙因为他这句回答眼睛亮了一瞬,明明刚才还很想哭,现在又雀跃地想蹦几下。
“那我们从今天起,就正式交往了?”
什么?这么快!
迟渊既尴尬,又不知所措,犹豫着想开口,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涌出一大波人来,他赶紧闭上了嘴。
马国强从人流里挤出来,胖胖的脸蛋白里透红,一定是刚才又被老吴狠狠夸了一顿,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了过来,是一个留着短头发的女孩,看见迟渊手里的礼盒,她毫不客气地一把抢过去。
“又有女生向你告白了?啧啧啧,看来我小迟哥风采不减当年呐,这是什么?好吃的?”
她晃了晃盒子,迟妙妙的脸颊红透了。
“贝塔!”迟渊高声叫着短发女生的名字,“给我!”
他将礼物盒夺了回来,塞进自己的背包。
叫贝塔的女孩子冲他扮个鬼脸,忽然冲右边招了招手:“电线,这儿!”
人堆里走出一个穿着黄T恤的男生来,他的绰号贴合极了他这个人,因为他长得很瘦,就像根移动的电线杆子,这也是他们小团体里的一员,同时他还是贝塔的男朋友,两人既是邻居又是发小,高中毕业之后就没羞没臊地在一起了。
电线走过来,一手揽住女朋友的肩膀,一边问:“干什么去?”
“看电影。”贝塔第一个回答。
“不看,”电线摇摇头,“最近的电影都没什么意思,去网吧打游戏吧?”
迟渊点了点头,掏出手机。
“我跟我姐说一声。”
贝塔:“我也要去。”
电线顿时哭丧着脸:“姑奶奶,你饶了我吧,网吧老板是你表哥,跟你妈一个阵营,看见你就给她打小报告,为了这事儿你妈都训了我三回了,说我要再敢带坏你,就把我腿打断。”
电线一个钢铁直男,压根儿没接收到热恋期女友想黏着自己的意愿,贝塔翻个白眼,猴子似的蹿到他背上,对着他的脸一通挠。
“胆小鬼!怎么不打死你呢?我咬死你!”
电线被这活祖宗折磨得哇哇惨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甩了下去,贝塔挽住迟妙妙的胳膊,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去网吧么?臭死了,有什么好去的?妙妙,走,咱们俩去看电影,不跟他们男生瞎搅和。”
迟妙妙羞涩地瞥了迟渊一眼,就被贝塔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走了。
电线等两个女生的背影看不见了,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乱的头发,泄恨似地骂:“老子怎么跟这种刁妇在一起了?”
迟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知足吧,贝塔肯跟你好就不错了。”
“呸!老子明天就甩了她,找个新的。”
“你找谁?”马国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电线猥琐地嘿嘿一笑:“那个吉赛尔·邦辰怎样?”
正在给自行车开锁的迟渊动作一顿,电线说的吉赛尔·邦辰并不是正牌的那位维密天使,而是他们给安意取的代号,她在湖边出现的那天实在太令人惊艳,电线知道的名模并不多,唯一说得出全名的就是这位巴西名模,安意个头高挑、比例极好,一下子就成了他心目中的吉赛尔·邦辰。
“她叫安意。”迟渊木着脸说。
三人进了惯常去的网吧,开了三台连着的机位,不用防着教导主任随时进来抓人,想玩到几点就几点,空调凉风舒适地打在身上,这可以说是学生时代做过的美梦了,可迟渊不知怎么的,一点也没在状态,竟然好几次给人爆了头。
又一次落地成盒后,电线终于忍不住了,一推键盘,摘下头上的耳机,侧头问迟渊:“你怎么了?”
迟渊把耳机扒到脖子上,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梁。
“妙妙跟我表白了。”
马国强一口泡面卡在嗓子眼:“什……什么?”
电线却一脸见怪不怪:“她终于跟你说了啊?”
“什么意思?”迟渊大睁着眼,“你知道?”
“除了你都看出来了,”马国强擦掉下巴上的汤汁,“不过我们以为,她到了大学才会表白,你们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了吗?还不算吧?迟渊也搞不清楚,吞吞吐吐。
电线用一种了然于心的目光看着他:“你老毛病又犯了吧?”
他说的“老毛病”,除了迟渊自己,就只有这两个死党知道,他有一种“恐女”的毛病,也不知道精神病学上有没有一个确定的命名,但大概病症就是他不能与女性有过密的身体接触,就算是稍微擦碰到,迟渊也会迅速起一系列应激反应,比如汗毛直竖、起鸡皮疙瘩、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严重的话,他还会无法呼吸。
马国强曾打过一个比方,十分贴切,说迟渊看到女人,就跟正常人看见从动物园跑出来的狮子一样,是要命的节奏。
具体事例可参考高一时的一场事故,在他们这个小地方,迟渊一向是校园里的明星,他个头高、身材健美,又长得帅气,篮球、游泳各项运动都不错,成绩还拔尖儿,简直是照着校草模式投的胎。
这样的人一向不乏女生们的追捧,从初中时起,迟渊就情书都收到手软了,电线和马国强都眼红不已,不过从没见他谈过女朋友,也没跟哪个女生暧昧过,他们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直到高一时,隔壁班来了个转学生,一眼就相中了迟渊,这位女生不知中了什么邪,坚信女追男隔层纱,行事相当大胆,隔三差五地溜到他们班,还写了一篇意有所指的广播稿,当着全校师生念。
可以说,她就差没拉个横幅,大张旗鼓地告白了。
一次平安夜舞会,气氛浪漫极了,也许是受了身边人的怂恿,她跑来迟渊的教室,向他表白,周围一圈学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起架子吆喝,还你一把我一把地将那个女生往迟渊怀里推,结果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迟渊竟然落荒而逃,却不小心被地上接的音响线给绊住,一头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这种事也不知道是谁更丢脸,总之第二天那名女生就没来上学,没过多久她就光速转学了,后面给迟渊表白的人也渐渐地少了,女生们开始猜测,他到底是个怪胎,还是个同性恋,这个疑问直到毕业也没解决,目前成了县一中校园里的第二大悬案,第一大悬案是校长究竟怎样才能答应女生校裙缩短3厘米。
其实一直以来,电线也很好奇,秉着科学探讨的精神,他问迟渊:“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滚。”迟渊瞪他一眼。
“别生气啊,又不是歧视你,我是在试图给你解决问题。”
“不是。”
“你确定?”电线有点不相信,“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
眼看迟渊有要揍他的冲动,他赶紧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既然不喜欢女生,那就只能喜欢男生了吧?世界上只有这两种性别。”
“除非他是泛性恋。”胖子推着眼镜补充。
这触及到了电线的知识盲区,他不耻下问:“泛性恋是什么意思?跟双性恋一样吗?”
“不一样,泛性恋的区间要广的多,包括男性、女性、跨性别者,就是有两套生殖系统的人,你可以把双性恋看做是它的一个子集。”
才高考完,知识还没落下,这么一解释,电线就豁然开朗了,两人头碰头地探讨了半天,马国强最后一拍脑袋,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忘了,还有一个,人兽恋。”
电线被他的知识库存给震惊了,可见有些人考上文科状元还是很有道理的,他机械地转过脖子,记起迟渊好像是养了只老鼠来着,不知怎么,竟然有些害怕起自己的好兄弟来。
“你是吗?”
迟渊黑着脸,恨不得把他俩的脑袋按进泡面桶里。
“不是!我跟你们性取向一样。”
他的脸不争气地红了,两个死党还是不信任地看着他,他决定不和他们计较,其实时间退回到一周多以前的话,他也不清楚这些。
他是个怪胎,一直以来,迟渊都很明白这一点。
他从没有过性幻想,对女人也没有任何欲望,初中上生理课时,他看到女人的生殖系统剖面图,竟然反胃到吐了,三天都没吃下饭,他也没有晨勃过,这对一个青春期男孩子来说,是很不正常的。
迟渊一直觉得自己生理机制有问题,直到那一个晚上,他站在路边打电话,向姐姐的男友解释,自己在什么位置,这时一个女人揪过他的衣领,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
他首先尝到柠檬和薄荷的香味,还有一点点酒味,然后嗅到她身上浓烈的烟草味、香水味,乱七八糟的气味刺激着他的感官,迟渊本该战栗、恶心,条件反射地推开她,可他只是僵住了,无法呼吸,任凭那个女人将舌头伸进他的口腔里,搅来搅去。
迟渊后来了解到,那是极端条件下的应激反应,如果不是那个男人上来扯开了她,并狠狠揍了自己一拳,他很有可能会一直屏住呼吸,直到缺氧昏迷。
当天晚上,他就梦/遗了。
梦里的女人只穿着一只高跟鞋,她站立不稳,那只没穿鞋的脚毫不客气地踩着他,同时一手揪住他的衣领,非常强势地吻下来,而他在梦里并没有僵住,而是抱着她的腰,反客为主地吻了回去。
迟渊醒来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爱的是女人,他不是个怪胎,有着正常人的欲望和生理反应,而教会他这些的那个女人,他连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除了她遗落的高跟鞋,他捡了回去,他以为不会再遇见她了。
直到那个午后,她穿着浅蓝色衬衫和牛仔裤,脖子上挂着相机,像个精灵似的,从林子里钻出来。
“哥们儿,我真觉得你该谈一段恋爱了。”
电线一手勾着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迟妙妙挺不错的,班花、人还温柔,我不想看到你将来变成鳏寡老人,哆嗦着手上假牙,连个给你推轮椅的人都没有。”
迟渊没好气地推开他,电线嚷嚷起来:“你别不信,这是很有可能的,你看咱们仨儿,就你一个单身狗,多可怜。”
胡说,不还有胖子马国强吗?
马国强无辜地举起手:“你别看我,我也有女朋友了。”
迟渊一愣:“别撒谎。”
电线笑倒在一旁:“他还真没骗你,你还记得和他经常聊天的那个女网友吗?前几天胖子和她奔了现,正式脱单了。”
马国强镜片后的小眼睛眯成了缝,额头上的几颗粉刺闪闪发亮,迟渊感觉眼前一黑,天都要塌了,连马国强都脱单了,他还在光棍的苦海里再三挣扎。
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响,他拿起来一看,是他姐回复的消息。
“老弟,买点儿零食回来,薯片要芥末味的,安意喜欢。”
迟渊嗤了一声,奇怪的人,连喜欢的薯片口味都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