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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标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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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蕊第一次知道徐宛的名字,是从她哥哥的手机里。
俞偲对手机配置没什么要求,除非卡得已经影响日常生活,否则修修补补用上三五年就是常态。
五年前的暑假,她结束了中考,侥幸擦边上了一所普高,爸妈都张罗着带她去A市旅游,顺便也看看俞偲生活如何。
可等他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千辛万苦来到这座繁华喧嚣的大都市,见到的却是俞偲青黑的两只眼圈,和逼仄狭窄的单租房。
爸妈都红了眼,伤心大儿子在外边受苦,俞蕊却觉得奇怪,她和俞偲交流更多,分明记得俞偲是和某个朋友一起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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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朋友呢?”她私下里问。
俞偲扫她一眼,没有应声,俞蕊知道她哥不会直接回答,只好迂回地讨了手机来玩。
她按几下,在卡顿的间隙里点进通话记录,一个月内,通话最频繁的人名是“徐宛”。
像女孩名字。
这些年俞偲买给她的礼物也越发合心意,怎么看都有些超常发挥。
再看向她哥强颜欢笑的侧脸,俞蕊知道,她哥有秘密了。
会是嫂子吗?
俞偲一向不会瞒事,俞蕊想象不出是什么事值得他对至亲也隐瞒。
但俞蕊又很笃定自己的直觉,她感觉这一切都离不开前段时间那通莫名其妙的,来自A市的未知来电。
俞蕊趁着四下无人,又回拨了一次,但无人接听。
她又翻找出誊抄的徐宛的号码,拨了一次,彩铃时长很久,对面才响起一声微带鼻音的“喂”。
那声音很好听,懒懒的,漫不经心带着点骄矜的意思。
“谁啊?”徐宛又问了一遍,他可能是刚睡醒,迷迷糊糊看一眼来电。
或许就是在这时候看见了这通电话来自俞偲老家,徐宛又沉默下去,过了好几秒,他说:“我挂了啊。”
俞蕊压着呼吸,生怕自己惊慌之余泄出声来。
随后她就听见徐宛轻飘飘叹一声,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徐宛是男的。
是和她哥哥年龄相近的男人。
俞蕊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惧,再看向俞偲时,俞蕊什么话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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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哥,你跟一个男人同居了三年。
你居然跟一个男人同居了整整三年。
你和男人……两个男人。
她没忍住好奇,拉着俞偲问了。
俞偲也没有回避,坦坦荡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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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的前男友。
俞偲说,一个聪明、活泼,脾气不大好,但胜在善良的男人。
“哥,”俞蕊颤着声音,“你开玩笑呢,是吧?”
可俞偲只是静静地看她。
“蕊蕊,我已经决定一辈子都不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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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蕊花了三年时间来消化亲哥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大学考来A市后,又渐渐和俞偲其他朋友接触,如傅庭安。
傅庭安给她看过徐宛的照片,俞蕊戴着眼镜仔仔细细看了,啧一声。
早点给她看照片的话,她觉得三年前当场消化也不是不可以。
无他,只是照片上的男青年,和她记忆里那声懒洋洋的“喂”逐渐重叠。
组成了一个足以令人一眼沉迷的形象。
暗青挑染的短发,一头花花绿绿的卡子,和他薄荷绿的指甲相得益彰。
银质的长流苏耳骨夹、蓝绿色宝石质感的袖扣,一身叮叮当当的琳琅配饰,却一点也不显得累赘,更让人直面从他单薄的身体里蓬勃欲发的叛逆和热烈。
青年的笑容一点也不拘束,笑得眼若牙月,大大方方露出牙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的快乐。
那是一种和傅庭安截然不同的漂亮,傅庭安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徐宛则是将自己漂亮的天赋发挥到极致。
是超出男女,只属于徐宛一人的能力。
将自己的漂亮和体面都演绎得淋漓尽致。
别说俞偲了。
俞蕊觉得要不是自己没带把,入不了徐宛的眼,她自己都能冲冠一怒为蓝颜,当场跟俞偲兄弟阋墙。
但是没关系,她和她哥从小就不分你我。
哥的老婆,就是她的老婆。
注释:偷偷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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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车停在了一座洋房小区前。
大学城地处偏僻,房价也相对较低,不少人都是买来租给大学生,所以高楼公寓远远多过这类洋房小区。
俞蕊的大学算不上很好,只是一所名校附属的城市学院,学费高昂,不过以俞偲现在的收入,给妹妹买一套洋房也不是难事。
传闻中难于上青天的A市户口,大概俞偲都已经搞到手了。
面包车的外观比较朴素,加上没有提前登记,小区门口的安保一时间不愿放行。
俞偲下车前去沟通,俞蕊便扭回头,眼神直勾勾的,徐宛起初还能忽视,时间久了便也不好意思继续无视。
“宛宛姐。”
徐宛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俞蕊看着他干净的素颜,呜呜叫唤:“你皮肤好好啊……”
徐宛:“……”
徐宛忍俊不禁,指指自己的脸:“这还好啊?都老了。唔,你肤质偏干,洗澡水别太烫,然后平时多喝点牛奶就好。你年纪小,怎样都漂亮的。”
“哪里老了!我哥那样才是老了呢,回头你仔细看他,笑起来都长皱纹了。”
徐宛怔忡片刻,再次挂上微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然老了。
一个人就那么几年新鲜,俞偲这五年都扑在工作上,他也一直奔波,辗转迁徙,两个人都看不太出以前的影子了。
“我哥是不是变得很讨厌?”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徐宛一时没反应过来。
俞蕊看向车外正在安保室签字确认的俞偲,低低笑说:“可能面对你的时候,会显得有些讨厌。”
“……有一点。”徐宛说,“印象里,他还没跟我拌过嘴。”
俞蕊耸肩:“他倒是一直对我很不客气啦。”
“因为你们是家人嘛。”
话刚出口,徐宛自己也不禁停住。
俞蕊恍若未觉,煞有介事地点点脑袋:“是啊,我们是家人,他就算烂进地里我也不能不认这个哥哥。”
徐宛又有些想笑。
明明以前就发现的,俞偲本质也是说一不二的家伙,肯对他百般迁就不过是因为两人因缘际会,轻飘飘一句恋爱关系,连张纸都没有。
原来不安的也不止他一个。
这么想想就平衡多了,对他予取予求的俞偲,是因为也对他有所眷恋。
俞蕊说:“你能看出他现在在害怕吧?”
徐宛不语。
俞偲登记完业主信息,返回车上,保安室对面包车予以放行。
小区内风景优美,不算什么很出名的小区,但这样的居住质量也算不错。
路过一片人工湖景时,路灯连绵成一带微霞,湖波遥遥,星月杳杳,独有灯火燃燃,连缀而去,直上小山。
这样大面积的人工湖,除了美观毫无用处,但和A市的青云台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但面包车径直穿过洋房区,停在一条幽深寂静的林径之前。
俞偲下了车,把他的行李箱也搬下车,徐宛一时间反应不及,茫然地看了一眼停在驾驶座上没动的俞蕊。
俞蕊看出他的踌躇,主动解释:“我要去停车,这边过去只能步行了。但也没多远,五六分钟。”
徐宛迟疑一会儿:“那我……”
他不是很想和俞偲独处。
但俞蕊看上去也很为难:“您的行李箱还在我哥那呢。”
徐宛:“……”
好一个挟行李箱以令徐宛。
徐宛咬牙下车,迎上俞偲戏谑的笑眼,而他的行李箱果然被俞偲牢牢拎在手里。
见他舍得落地,俞偲也不多说,径自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往林里钻。
俞蕊从车窗向他挥挥手,也倒车往车库方向去了。
“走啊。”远远地,俞偲回头望他,“至于这么烦我?”
徐宛一噎,匆匆跟了上去:“箱子我自己拿。”
俞偲却躲开他的手,悠悠道:“不用,都伺候惯了。”
徐宛说不出话。
他知道自己不该委屈,先动心的是他,提分手的是他,因为白清扬不得不麻烦别人的也是他,这会儿闹别扭的还是他——好像俞偲怎样做都没办法让他顺心。
他知道自己相当令人讨厌。
俞偲等他几秒,手机铃也响了,他转回身去接电话,拉着行李箱越走越远。
徐宛这才举步,静悄悄跟着,等到俞偲简短地回复完电话,徐宛闷头走着,猛地撞上他硬邦邦的后背。
两人都停下来了。
“……这灯是不是不够亮。”俞偲假意仰头看灯,“看不清人啊。”
徐宛茫茫然抬手擦了一把脸,却触到一片湿凉,又听俞偲问:“走这么久,你要擦汗吗?”
傻逼。
徐宛心里想,这时候直接嘲笑他不就行了,反正也在努力成为白清扬那样的人。
“徐宛。”俞偲说,“这次我会把白清扬搞定,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徐宛仔细回想自己这五年的风流恣意、肆无忌惮,又有些心虚:“谁跟你说我担惊受怕?”
俞偲疑惑地问:“不然你为什么处对象净找些烂人。”
徐宛:“……”
俞偲追问:“难道不是借力打力,让他们跟白清扬比烂?”
徐宛:“………”
俞偲笑笑:“亏我还感慨了一下,徐先生慧眼识珠、火眼金睛呢。”
徐宛:“……”徐宛不忍了,“我操/你大爷。”
他的前任们也不全都是烂人好吧。
只是偶尔会出那么一两个烂得标新立异的,才显得他净交往些烂人。
可徐宛没力气帮前任伸冤,徐宛默默想了一会儿,低声问:“我前任房东涨价,不会是你吧?”
俞偲笑眯眯地:“物价浮动,我哪有这么大本事。”
“那我前前任无证驾驶……”
俞偲很是无辜:“积极维护道路安全的热心公民而已,你是知道我的。”
“维护道路安全你还骑电动三轮走机动车道?”
俞偲摸摸鼻尖:“啊,那什么。”他一指林外,“咱家到了。”
徐宛姑且放他一马。
入眼处,是形似青云台的庄园式独栋别墅。
徐宛却僵住了。
穿过大理石铺就的小径,眼前的洋房气派而精致。
砖红与雪白的色彩搭配,勾连迂回的雕梁回廊,大门之前矗着一盏微光如月的灯,映亮了庭园中漂亮可爱对所有。
葱郁新鲜的绿萝悄然攀附着白墙,窗台摆着一只小巧的瓷坛,正值花期的郁金香迎风招摇,鹅黄色的花瓣鲜艳如朝阳,远远望着便生出一股暖意。
寂静中,尚能听见洋房另一侧的水响,徐宛知道,多半是一座小型喷泉。
这幢洋楼,和程思群在游戏里做出的那栋、他在设计草稿里幻想的那栋足有七成相似。
……程少爷。
徐宛不免好笑,程思群知道了估计会连夜退出直播界。
俞偲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相当不见外地解释:“你也知道我没什么艺术细胞。”
“嗯。”透过窗,徐宛隐约瞥见客厅茶几上放着的红底黄花老式保温瓶,瓶身还用黄字写着“热烈庆祝祖国五十岁诞辰”。
这不能说是没有艺术细胞。
这属于是越阶收藏家,已经开始玩古董了。
“进去吧。”徐宛说,“我有点好奇俞总的审美能烂到什么地步了。”
俞偲:“……”
俞偲:“我就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