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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标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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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似乎也不过如此。
费劲折腾了一整个中午,随便找了点零食应付午餐,卸完妆,徐宛又开始感到无聊。
以前过年的时候是在干嘛呢?
现在是不是该学习?
……比起学习还是睡觉比较好吧。
徐宛都怀疑自己快要长在床上,和被窝血肉相连了。
堕落啊。堕落的大学生。堕落的富二代。
于是徐宛主动钻进被窝,开始了他心安理得的堕落。
直堕落到太阳下山,肚子长咕不止,徐宛翻了个身,余光瞄见手机上数十条新发来的好友申请。
………他妈的。还挺坚持不懈。
徐宛也坚持不懈地直接清空了。
堕落的富二代接着开始购物,开始打游戏,开始刷无聊小视频,刷到手机电量告急,他便插上充电头继续。
郁宁的好友申请又来了。
徐宛正在和朋友的游戏中,心烦意乱地一点而过,却正是这仓促的一点,手指将将停在了“同意”。
“……”徐宛打着游戏,无声地骂了一句草。
郁宁:“你终于通过了。”
郁宁:“对不起。”
郁宁:“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郁宁:“白宛,我们好好聊聊吧。”
消息一条连一条地弹出来,徐宛本就不算太好的游戏心态崩了大半,趁着三十秒复活直接点进聊天窗口。
噼里啪啦敲下几个大字:“在打游戏,滚。”
郁宁噤声了,徐宛喟叹一声,世界原来如此美好。
随后游戏界面便收到一条提醒,“好友向您发起了组队预约”。
徐宛骂出了声:“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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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宛记忆中的郁宁并非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徐宛也知道自己以前眼神不太好,所以当时的印象都不足以取信。
想都不用想,徐宛果断地拒绝了郁宁的组队预约,两人返回聊天窗口开始详谈。
为了避免被郁宁抢夺先机,徐宛主动开启话题:“没钱,不借,滚。”
“你还是这么咄咄逼人。”
徐宛对这副怀旧的口吻恶心不已:“你倒是比以前胆肥了。”
郁宁发了一串省略号,道:“总是胆小的话,该怎么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徐宛翻个白眼,不再搭理他的废话。
猜猜看,是什么把一个寡淡得可能是读大学之后依然被人看轻?又或者是白清扬没有兑现给他的承诺?
——哈哈,或许是又看上了什么贵重的相机却没钱买,才想起了他这个咄咄逼人的冤大头吧。
郁宁似乎并不计较他的冷漠,自顾自地接着说:“暑假我回了一趟学校,发现以前你最喜欢的那棵银杏树被移走了,真可惜,上边还挂过你的名字,是植树活动里你认领的呢。”
“不过现在你应该也没兴趣植树了?”
“学医很忙吧?和你想象的差距大不大?”
徐宛忍无可忍,手指移至删除好友,即将按下的时候,郁宁似有所感:“不要删我。”
不删你留着碍眼?
徐宛心冷似铁,毫不犹豫地按下,又在即将确认的时候,郁宁道:“白清扬一直在找你。”
徐宛:“……”
徐宛回复了他:“不要说得像是我做了亏心事一样。”
“做亏心事的是我们。”
“那你赶紧找个大牢蹲吧。”
郁宁这次沉默了很久。
“他已经找到你了。”郁宁说,“我会保护你,这是我欠你的。”
徐宛嗤笑。
但郁宁接着道:“我爱你。”
徐宛干净利落地把人删了。
他连拒绝都嫌麻烦,对待过去式的东西,徐宛一向不会留恋太多。
他可以孑然一身离开那个家,可以坚定决绝地告别室友,同样也不会怜惜一个恬不知耻的前男友。
和白清扬的纠葛是他们家的丑事,也是他们俩的私事,徐宛不乐意牵连外人,更不需要牵连外人。
区区一个白清扬而已,连未成年的他都无法击垮,又能把现在的他怎么样?
刚才一起打游戏的舒云云发来一个问号,意在问他为什么突然退出游戏。
徐宛平定了一会儿心情,故作太平地回给她一两句打趣,接着便婉言谢绝了继续游戏的邀请,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再一次缩回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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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扬找到他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白清扬甚至已经和赵柏湖有了联系,当然是从很早以前就有动作了。
——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
为什么他离开宿舍后,白清扬都没有再露出马脚?
三个月里都没有新人和他认识,只除了程思群……但如果是程思群一家,刘伯应该会提醒他的。
而且他们家的态度显然并不亲昵,更像是巴不得快些把寒假熬过去,载歌载舞送走他这尊瘟神。
是谁?
白清扬还收买了谁?
是谁在出卖他?
除了赵柏湖,还有谁在和他亲密无间地做着朋友,同时事无巨细地给白清扬汇报他的所有?
徐宛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匆忙奔至卫生间,却也只是一阵无意义的干呕。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自然吐不出什么。
洗了把脸,徐宛返回客厅找余下的零食。天已大黑,余光落在徐徐走针的钟表上,九点五十八。
徐宛踹了一脚满地狼藉的零食袋,在窸窸窣窣的脆响声里打开灯。
恰在此时,门铃声打断了他的发泄。
久不得回应,门外的人转而摁向了密码锁。
0、6、0、1……
徐宛随着嘀嘀的响声默念,防盗门应声而开。
来人逆光站在灯下,冷绿色的冷帽边还挂着一只沾雪的小狗。
“你又不穿袜子。”俞偲微微蹙眉,将行李箱拉进客厅,熟练地关上门。
他一边换拖鞋,一边啰里啰嗦地唠叨:“我才走几天,你完全没点自觉的是吗,小徐同学?”
但是客厅里呆立着的青年没有回应他。
对方神情凝固,愣愣地伫在原地,许久都不见反应。
俞偲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将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徐宛蓦然回神,险些找不回声音:“你怎么……”
俞偲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徐宛本就偏长的碎发在他掌下变得更加凌乱。
将地上的垃圾简单收拾一下,俞偲便拉开冰箱,不消多问,他就知道小祖宗在家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太晚了,给你煮点水饺凑合一下,可以吗?”
徐宛依旧怔怔的,亦步亦趋缀在俞偲身后,眼见他涮锅烧水下饺子,仍然没什么实感。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唔。”
“你家过来不是得一天一夜吗,昨天你还在家的。”
俞偲低头帮他准备蘸料,平静道:“我订了直达的机票。”
徐宛瞳孔微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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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俞偲的家境。
也知道俞偲宁可在硬座上煎熬一天一夜,都不舍得买机票的性格。
但俞偲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像他们本就约定了今晚要在此时见面。
他游刃有余地准备着晚餐,和以前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
可他本应该在家的——他不该在这里。
“你想吃几个饺子?”
徐宛张了张嘴,小声说:“十个……吧。”
“太少了。”俞偲皱皱眉,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至少二十个。”
徐宛闭上嘴,不出声了。
他有点害怕,在这时候忤逆俞偲的话,俞偲会不会忍不住怒火,把自己不能和亲人团聚的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可是俞偲为什么回来?
是想要公司加班的三倍薪酬吗?还是他导师又临时召唤他回A市干活?
徐宛想不明白,能让俞偲不惜买机票也要风尘仆仆返回A市的理由。
厨房里的白灯颇为刺眼,此时便如铺天盖地的白雪覆在两人身上。
徐宛难得不敢出声,只能见着俞偲忙前忙后,命令他:“去把袜子穿上,准备吃饭了。”
“你还没和我说你为什么回来呢。”徐宛清了清嗓,故意做出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而且看你这架势,不会今晚想赖在我家吧?”
俞偲已经把饺子捞出来装盘,此时一边焯着白菜,一边回眸斜他:“徐哥是要收房租吗?”
徐宛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家这条件,一晚上怎么也得两三百吧。”
“可惜我穷得叮当响,只好吃完饺子自己收拾滚蛋。”俞偲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咬牙切齿地警告他,“给你买的土豆都快发芽了,真厉害啊,徐哥。”
徐宛被他一声连一声的“徐哥”叫得有些发怵,只得赔着笑跑回卧室穿袜子。
卧室外,俞偲将饺子和蘸料都摆好盘放上餐桌,客厅里姜黄色的融暖灯光倾泻一地。
徐宛走出卧室,俞偲刚脱下带雪的外套,只穿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握一根筷子,弯腰在餐桌旁做着什么。
浑圆的饺子上,被人蘸着醋勾出一张又一张憨态可掬的笑脸。
脚步声渐近,俞偲微微侧头,撞进徐宛晶莹发亮的一双眼眸。
小祖宗的鼻尖有些红,以俞偲的经验,猜测小祖宗是快掉眼泪了。
但徐宛一吸鼻子,硬生生止住了哭意,张嘴问:“你不在家好好过年,坐飞机都要来烦我,到底是几个意思?”
“我讨厌呗。”俞偲笑笑,手机适时响起,他接通了电话,“喂,蕊蕊?”
“到了到了。不好意思,路上太赶,忘记给你们报平安了。”
“好,知道,我会注意的。你们也要当心身体,尤其是爸,你看着他,让他少喝酒了。”
“有地方住,你让妈少操心这些。我在A市挺好的,嗯嗯,过两天就回宿舍住。”
“现在?我现在……”
俞偲的话音停了一下,他有些僵硬地抬了抬眸,徐宛回以他茫然的注视。
“我现在借住在朋友家。”
“……对,是很好的朋友,不用担心。”
徐宛咳嗽两声,指了指落地窗外被烟花映亮的天际。
“我去看烟花。”徐宛说。
俞偲匆匆点头。
十一点半,徐宛故意披上俞偲的大衣,趿拉着拖鞋踱至阳台。
A市原则上禁止居民燃放在市内烟花爆竹,但每逢新年初一,官方都会在预定的烟花区举办一年一度的烟火赏。
烟花区距离这里很远,但从徐宛家的阳台望去,视野极好,足以将绚烂的烟花尽收眼底。
砰砰的爆声便如花开,遥远而迫切。
盛大的光束次第经眼,载着数不清的沉重的愿望,惊鸿一瞥,犹如流星。
烟花的声音太响,每一束光雨湮灭的刹那,都足够淹没俞偲的声音。
似乎这样就可以覆盖他不想听见的那一句“朋友”。
俞偲端着饺子过来,喂给他一只饱满鲜香的饺子。
徐宛乖乖咬了一口,笑着称赞:“好吃。”
“阳台风冷,关上窗看吧。”
“但我住在这里,就是为了看烟花啊。”
徐宛伸出手,张开五指,距离那些烟花仿佛只有毫厘之差。
华丽的、美好的、万众瞩目的。
短暂的、仓促的、一触即溃的。
“你知道有多少人大晚上开车满城跑,就为了找一个能看到烟花的好视野吗?”
“听说过。”俞偲认真作答,“本科时候我和室友也做过这傻事。”
“你觉得这是傻事?”
“……也不是。很漂亮,感觉一辈子都会记住,不过这种事做一次也就够了。”
徐宛忍俊不禁,点评道:“的确是傻事。”
“如果像我这样一直住在A市,每年都可以看到烟花,就会觉得不过如此,不值一提,根本不能理解这些外地人自以为是的浪漫。”
俞偲没有回应,他隐约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徐宛便自顾自地问:“你为什么回来?”
“……看到你的自拍了。”
“了解,谢谢。”徐宛笑眼弯弯,“我也知道我长得很好。”
俞偲却摇头:“不是。”
“……你左耳的耳夹,掉了一颗钻。平时你都不会忽略这些瑕疵。”
俞偲顿了顿,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所以我担心你状态不好……当然,掉一颗钻也不影响你很漂亮,只是觉得你很认真,不该犯这种错误,就……你是在想什么事吗?”
徐宛定定地看着他。
远方的烟花依旧璀璨。
每一年都有人为烟花查遍旅游攻略,每一年都有人为了那一眼的惊艳铭记终生。
烟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徐宛心说,是死去,是美丽,是被人铭刻在心。
“我确实在想。”
徐宛说,“我在想你,我想和你做。”
俞偲的脸上陡然间褪尽血色,徐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向前走近一步,欣赏他无措又故作冷静的面容。
“你……我……”
“我想。”徐宛道,“楼下有24小时的自动售卖店,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去买也可以。”
俞偲结结巴巴地摇头,不住后退:“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去买?”
空气凝滞了一瞬。
俞偲的嘴唇哆嗦着,脸色极为苍白。
徐宛低头摆弄手机:“没关系,我们AA,我把钱转给你。”
“……”
他们已经退回到了防盗门前。
俞偲猛地撂下瓷盘,推开门,再砰地关上。
他的背影极其仓皇,连外套也没来得及讨回,只穿着那件毛衣便仓促逃离了。
五分钟后,徐宛的手机微亮。
俞偲发来一张图,是自动售卖柜的照片,花花绿绿的好几排,比烟花还要让人眼花缭乱。
“……买哪个?”
徐宛禁不住笑出声来。
我不会向你表白。
他在心里想。
我要在你的记忆里,永远无与伦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