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草莓青春 ...

  •   是个傍晚,下很大的雨。汤惜跑到电影院门口避雨,哗啦哗啦的声音,以及浸在雨水里不真切的景象。她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了站在身旁穿白色衬衣的男孩,清风秀骨,俊秀挺拔,浅浅地对着她微笑了一下。她的心,就从那一刻开始,动荡了起来。原来爱情是这样的,带着宿命一样的遇见,汹涌地席卷而来。

      彭磊,是在那一眼,就喜欢上的。

      他在给贺晨的信里写,我想认识你,在巷口那家电影院门口等你。

      彼时,是十五岁,初中毕业的那个六月夏天。

      在汤惜的记忆里,那一年旧楼墙面上长满了大片大片的蔓菁藤,层层叠叠的绿叶繁盛得像一片海洋,偶尔风过会显一些斑驳的泥色茎藤出来,阳光从树叶中落下来,会有鸽子扑扇着翅膀低空飞行,很现世安好的感觉。

      有时候是贺晨,有时候是方迟,有时候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楼下微微扬高声音喊,汤惜!汤惜!她就会踢踢踏踏地去换鞋,再跑到冰箱里拿出两支或者三支雪糕咚咚咚地跑下楼去。

      下楼的时候见到他们会把手里的雪糕递给他们,一人咬一支坐在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院子中间几株粗大的梧桐树,知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一唱一和,草石竺一簇簇地生长在大院一些潮湿的地方,骑着单车的人,打着遮阳伞的路人,几个玩着跳绳的小孩,这是百花里巷47号洪川医院家属区,也是他们三个从小一直生活的地方。

      因为才参加完中考,没有暑假作业也没有家长老师的约束,三个人可以放心大胆地玩,用汤惜她妈的话说,是“野”。以前贺晨和方迟也住这大院北面的筒子楼里,那时候三个人就楼上楼下地窜,你的玩具也是我的玩具,你的书本也是我的书本,你家的冰箱也是我家的冰箱,碰到吃饭了就直接坐到椅子上去吃,有时候晚上玩累了就睡在别人家里。后来洪川医院修了新房,贺晨家和方迟家就都搬到新楼里去了,不远,在大院的东面,一栋水泥钢筋的新楼和橘色的筒子楼立在一起,筒子楼就矮了下去。

      这种单位是论资排辈的,汤惜的母亲许明鑫只是洪川医院负责照B超的医生,排上号了轮到分的时候已经没有房子可分了。为这事,许明鑫沮丧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家的时候火气变得很大,不是摔碗就是絮絮叨叨地数落汤惜她爸。汤惜她爸汤东年是乘警,常年在外,小时候汤惜被人欺负的时候总是倔强地昂着脑袋说:“我爸是警察!会抓你的哦!”

      其实也不算是被欺负,因为她有慢性鼻炎的毛病,常常要擤鼻子,洪川医院里其他的孩子就会刮着脸蛋的取笑她是鼻涕虫。她跟别人打不过,就拉着方迟去打架,把其中带头嘲笑她的大东给狠狠凑了一顿。

      即使大东伤得更重,他的脸被抓破了,眼睛淤青红肿,但他爸还是拎着他去方迟家里道歉去了。因为方迟他爸就是洪川医院的院长。

      方迟是洪川医院家属区的孩子王,从小调皮捣蛋,跟汤惜算是“臭味相投”,他们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翻墙逃课去看电影逛街或者打电玩,惹事生非,甚至有次家长会方迟出钱请了两个人去帮他和汤惜开家长会,后来老师家访一问就露了馅,方迟没有挨打,挨打的是汤惜。不过渐渐长大,上中学后他们也都不再胡闹了,方迟已经有了一个少年的模样,个子挺拔,修长,带那种从良好家境里出来的玩世不恭的慵懒气息,穿着运动衫球鞋在足球场上踢球的时候,也成为女生的关注对象。

      贺晨和他们不同,她乖巧,听话,成绩优秀,而且她会拉小提琴,会跳舞,会画漫画,跟汤惜这样中等成绩的人比,那是天远地远。好在还有个方迟垫底,他的成绩更是差,所以每次许明鑫骂汤惜的时候,汤惜都会反驳:“方迟还倒数呢!”

      许明鑫用很尖的嗓门骂:“你个苕,跟他比,他是太子爷,你是什么?”

      汤惜也习惯了她妈的嗓门,不管对她怎样凶,只要方迟和贺晨出现,她就会露出很和蔼的笑容招呼他们。汤惜暗地里说她是虚伪。

      贺晨的父母都是洪川医院的医生,父亲是外科主治医生,母亲是妇产科医生。汤惜喜欢去贺晨家玩是因为贺晨的母亲叶婉清从来不像许明鑫那样大声地嚷嚷,她从来都是面带微笑,声音很婉转,和汤惜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用商量的语气:“惜惜你想喝可乐还是雪碧?”

      私下里汤惜跟贺晨抱怨:“我妈要是有你妈一半好,就好了。”其实许明鑫对汤惜当然也是好的,只是管得太严了,考试没及格要打掌心,检查作业有错别字要打掌心,家长会上被老师说她上课交头接耳要打掌心……汤惜疼得直跳脚,一边叫一边哭,很声嘶力竭的样子,她知道她一哭就会“引”来贺晨和方迟,他们就会拉着许明鑫的手求情。

      “阿姨,你就饶她这次吧,其实题目都会做,她就是粗心了!”贺晨说。

      “是呀,阿姨,汤惜还是多努力的,今天语文课上,赵老师还念了她的作文。”方迟赶紧附和着。

      许明鑫也不是为了把汤惜打疼才打她,见有人劝也就扔了尺片戳戳汤惜的头:“下次再不及格,少一分打十下!”又对着贺晨说:“这次是第一名吧!要是我家惜惜能像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贺晨连声说:“这次题目太难了,我也错了好几道……”汤惜感激地望着贺晨,知道她是为了她才撒谎。

      许明鑫去外面的时候,刚才还哭得稀里哗啦的汤惜一下就收了声,擤了擤鼻子,吹吹有些泛红的手说:“怎么这么晚才出现,都被打了五下了!”

      “一听你嚎,就赶紧过来了!”方迟皱了皱眉,拉过汤惜的手看了看:“就是红了点,没啥事。”

      “换你挨打试试!”汤惜瞪他一眼,捡起她妈刚扔的尺子作势要朝方迟的身上拍了一下,尺子落下去的时候方迟并没有躲闪,打在他的肩膀上。方迟也不恼,他都习惯了她们这些女孩的小脾气。再说,他们是太熟悉了,三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贺晨上小提琴课和舞蹈课的时候,他们会陪着,汤惜留下来值日的时候,他们会陪着,方迟参加校队蓝球训练的时候,她们也会陪着。

      长到十五岁的时候,贺晨已经有了一米六五的个子,喜欢穿牛仔裤修出小马驹一样的腿,她有很漂亮的双眼皮和小小的尖下巴,有一次三个人窝在方迟家的布艺沙发上看《东京爱情故事》的时候,汤惜惊讶地指着贺晨说:“我觉得你长得好像莉香呀!”又拉着方迟问:“是不是?是不是呀?”

      方迟看看电视上的莉香,再看看贺晨,认真地回答:“是有点像呢。”

      “少来了,我哪有她那么漂亮!”贺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低垂的脸微微地泛红,长睫毛扑扇扑扇的,煞是好看。汤惜跳起来,跑到洗漱间去照镜子,镜子的里的自己像个小豆芽似的,顶一头乱糟糟的短发,鼻翼上有些雀斑,穿着宽大的帆布外套,跟从小就学跳舞体态很好贺晨站在一起,很有段差距。

      那个暑假,三个人商量着要骑车去附近的木兰湖玩。但首要的问题是教会贺晨骑自行车,贺晨什么都能干,就是运动细胞不好,体育结业成绩也是勉强合格,还是汤惜架着她跑了下来,教会她骑单车,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后来彭磊告诉汤惜,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贺晨的样子,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背带裤,长发撩起耳鬓的两缕用碎钻的小卡别在脑后,眼神雀跃闪亮,动作微微颤颤,骑着单车朝前的时候,阳光扑面而来,那就像一幅油画,色彩分明。

      汤惜问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吗?他说不是在电影院门口吗?

      是的,那是汤惜第一次注意到彭磊,但是彭磊却没有注意到,在贺晨骑着单车朝前的时候,旁边扶着车尾的人,是她。从第一面起,彭磊的眼里就只有贺晨,贺晨的娇俏,贺晨的美好,贺晨的一颦一笑,都被种在了他的眼睛里,而汤惜,只是旁边的风景,路人甲乙丙丁,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彭磊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翻着一本书的时候,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耀眼的贺晨。他对她,一见倾心。

      彭磊给贺晨写了封信。他没有直接交给她,而是让大院里的一个叫兜兜的男孩递给她。汤惜正好和她在一起。

      “是谁?”贺晨狐疑地问。

      “不认识。”兜兜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苹果真甜。”

      “帅不?”汤惜很八卦地问。贺晨白她一眼,她嘻嘻地笑起来。

      “不知道。”兜兜摇了摇头:“他刚还在呢。”

      贺晨和汤惜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谁。

      汤惜凑过去看了下,白色的信封上没有收信人。贺晨打开来,信纸上也没有抬头,只有一行刚劲的草书:我想认识你,在巷口那家电影院门口等你。署名:彭磊。

      “又是你的暗恋者!看来你命犯桃花呀!”汤惜坏笑着说。

      贺晨把信纸放回信封里,准备当成垃圾扔掉:“嗤,都是烂桃花!”

      “名字这么好听,字也这么好看,人肯定不会太差!”

      贺晨敲敲她的头:“就因为名字好听,字好看,人才肯定不咋样!”

      “去看看就知道了!”汤惜怂恿她。

      贺晨已经把信撕碎,揉成一团塞进手里。这个时候看到皮鞋子上沾了些灰,蹲下去顺手用刚撕碎的信纸擦了擦,一边说:“让我去我就去,那不是太没面子?!”

      站起来的时候,她走到路边的垃圾桶前,丢了下去。回过头来冲汤惜挥手:“快走啦!”

      汤惜追上去的时候还不忘对兜兜嘱咐一句:“以后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万一是坏人呢!”兜兜已经咬着苹果跑开了,根本没有听她在说什么。

      汤惜知道,贺晨当然不会赴约了。她有着自己的矜持和骄傲。

      贺晨收到情书也不是一两封的了,隔三差五的都会在书桌里发现一封,她和汤惜也讨论写信给她的那些男孩。

      “宋希!竟然是宋希写的!”有次,汤惜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说,宋希被他们初中班的同学封为数学王子,因为数学成绩超级好,每次奥数比赛都的第一名,而且长得也好看。汤惜觉得他跟贺晨还是挺般配的。

      “我不喜欢他!”贺晨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的人应该有有吴尊的帅气,梁朝伟的眼神,周杰伦的嗓音,还要……”贺晨无限向往地说。

      汤惜没好气打断她:“你说的这号人物应该还没有投胎吧!”

      贺晨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地月牙状:“那你呢,你喜欢怎样的男生?”

      “我喜欢,喜欢我的人!”汤惜略微想了一下,回答道。

      “就这样简单?”

      “不应该这样简单吗?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就好了。”

      “那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

      “那我就立刻走掉!”汤惜顿了一下说,继续说:“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去喜欢他!我又不是白痴,干嘛浪费表情?天下帅哥一大把,何必单恋一枝花!”

      只是那个时候的汤惜对于感情过于简单了,她总觉得喜欢就像是一个玻璃瓶,封起来就可以统统地收回,但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却真的不喜欢她,不管她怎样的想要走开,怎样的想要忘记,怎样的想把自己的感情收回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她真的让自己变成了白痴,变成了傻瓜。

      是在遇到彭磊以后,汤惜知道,有些事是真的无能为力的。

      那天彭磊在电影院门口一直等着贺晨,而秦臻已经压根都忘记了这回事。他们三个人窝在方迟的房间里,汤惜趴在他的床上看书,贺晨和方迟就坐在地板上打黑暗破坏神的连机游戏,时不是时听到贺晨发出哇哇的声音来。

      听到外面哗啦的雨声时,汤惜想起似的问贺晨:“你真的不去?万一他一直等呢?”

      “谁那么傻呀,等一会儿自然会走。”贺晨头也不回地应着。

      过了一会儿,汤惜又问:“万一他就是那么傻呢?”

      “谁呀!”正玩得不亦乐乎的方迟转过头来问了句。但她们俩都没回答。

      “管他的呢……德鲁依,快来救我!”贺晨嚷起来。“德鲁依”是方迟在暗黑破坏神游戏里的名字。

      傍晚的时候,雨势还没有小。贺晨和方迟已经又打通一关,决定中场休息会儿。贺晨还沉浸在刚在的魔法世界里,兴致勃勃地说着:“刚才好险,有个怪物差点就从背后袭击我了!”她指了指方迟:“口渴了,去给我拿可乐来!”

      “你自己不知道去!”逢川走到汤惜的身边,翻了翻她手上的书,是《白夜行》:“怎么看这么慢,这本书我一下午就看完了!”

      “快去拿可乐!”汤惜有些凶巴巴地推了他一把。方迟老大不情愿地转身出门。

      “你去替我看看帅不帅?”贺晨挨着汤惜说,她到底还是有着小女生的好奇心。

      “不去!又不是约我的!”

      “去啦!拜托你啦!大不了以后写不出作文的时候我帮你想!”贺晨诱惑她。以前也是这样,每每收到不知名的情书,贺晨就会让汤惜出面去帮她“探一下”。但没有谁会像彭磊这样,宛若王子,带着绝尘一样的气息。

      后来,后来的很多次,汤惜都问自己,是不是后悔替贺晨去了这一趟呢?如果没有遇到他,是不是她就不会心疼,不会难过,不会忧伤了呢?

      后来,她总是想要忘记彭磊。但人的记忆有时候是这样的,越想要抹掉的影像,却越是无法抽离,那些过往总是象个任性的孩子,以倔强凌厉的姿势冷冷地与她对望。倔强如汤惜,顽劣如汤惜,却那样轻易地落泪了。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这么多,好像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一点一点地流失,却又源源不断地凭空生成了出来。如果那是一条用眼泪流成的河,而,彭磊,可不可以通往你?

      那天汤惜在电影院门口遇到了彭磊。她不知道彭磊到底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如果她不来的话,他还会不会再等下去,她只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贺晨。

      他看着她怔怔的眼神,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自己的脸没有擦干净。

      “那个……”他开口问她:“你也等人?”

      “贺晨……”汤惜艰涩地咽了咽口水。

      “她的名字是贺晨?”他笑着念出她的名字,唇齿碰撞间是很美妙的声音。汤惜心尖上一处微微地泛起很莫名的情绪。

      “你是她的朋友?”彭磊问。

      汤惜点点头。

      “贺晨……她?”

      汤惜迟疑了一下,说:“她……她病了,让我来跟你说一声。”

      “病了?严重吗?”他急切地问,眉毛蹙起来,手下意识地扶住了汤惜的肩膀低下身来。汤惜的心颤了一下,想着,他可真高呀,这样伏下身的时候,正对着他黑锆石一样的瞳孔。她的呼吸就好像被谁捏住了,不自禁地屏息起来。

      彭磊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话,她到底怎么了?”

      汤惜才从蓦然的震惊中醒悟过来,低声说:“就是感冒,发烧,咳嗽……到三十九度!”

      “这么严重?”

      “你放心好了,烧已经退了……”

      “我想去看看她。”

      汤惜慌忙摆手,连声说:“不用,不用,她好了……好很多了!就是怕你等太久,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那……好吧。”彭磊这才注意到扶住她肩的手,脸微微地红了一下,松开手来,笑着说:“你能给我她家的电话吗?我打个电话给她……”

      “这恐怕不行。”汤惜无奈地只能继续撒谎下去:“她妈管得很严,有男生打电话找她都会通通说不在。”她在心里想,管得严的是她妈好了,只要有男生打来电话都会三查五审,就算是把电话交给她了,也会站在旁边听,这让汤惜很没有面子。她知道她妈怕她谈恋爱,但难道方迟不是男生呀?她就允许她跟方迟在一块儿玩,为什么不允许其他男生呢?

      “这样?”彭磊悻悻然地说:“那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可以吗?”

      “嗳。”汤惜脆脆地回答。接过彭磊递来的小本子和笔,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是一串电话号码。其实她知道她不应该和彭磊联系,但又忍不住想要接到他的电话。很想。

      “现在雨还没有停……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你还有其他事吗?”他提议。

      “没事。”汤惜立即回答。

      “想看什么?”

      “那个……”汤惜指了指宣传海报上一部日本爱情电影——《恋空》。彭磊点了点头,就跑去买票了。这家电影院规模不大,又是以前的国营电影院,现在生意大不如从前,都是木质地板和厚重的垂帘,当电影结束拉开垂帘,阳光会倏然地照射进来,空气中都是浮沉,若是放下垂帘电影院就黑黢黢的了,方迟说在那里看鬼片很适合,有种阴森恐怖的气息。不过汤惜倒是喜欢这家电影院,觉得安静。

      很快,彭磊就举着电影票朝她走了过来,和煦的笑容像是四月里最暖的阳光。

      电影里有一段,女主人公美嘉说,给我第一次恋爱感觉的,竟然是河一样的弘树,弘树说自己喜欢河,用很强的势头把周围卷进去,不停的被他不知带向何处,我被名为弘树的激流卷走了……

      汤惜别过面孔看了看在黑暗中不太清楚的彭磊的脸,那时候她那么清楚地知道了,她喜欢他,喜欢这个帅气、阳光、笑容干净的少年。这是她成长里的第一次悸动,来得很突然,却又那么清晰。她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可以感觉到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可以感觉空气中朦胧而甜丝丝的气息,还有当电影光线折射过来时那种瞬间消失的茫然……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开始的吧。就是,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汤惜失眠了,她手里握手着从彭磊那里讨要来的票根。她只是说她喜欢收集电影票。不,她以前从来不会收集,以后就会了。她会收集和彭磊看过的每一场电影的票根,会收集他们去过每一处风景,还会有什么呢?

      今天其实和其他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走廊、声控灯、楼梯转角处的杂物,被雨水湿过的大院……却又好像每一样都变得不同。是生机勃勃,是欢喜雀跃,是满腹心事,又是辗转反侧。

      脑海里都是彭磊。就连听到天气预报里说“北方”两个字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

      第二天是约定好去木兰湖的日子。大清早彭磊就在楼下按铃铛了,一声一声地喊:“汤惜!”大约没有睡好的缘故,汤惜觉得头重脚轻,跑到窗户那里应了一声:“马上!”连人都没看清楚就跑去洗脸刷牙。镜子里的自己拖着两个眼袋,面色蜡黄,穿着一件白色的有小熊图案的T恤,一条宽松的七分裤,像个男孩的模样。

      许明鑫知道他们要出去玩,倒是很支持,提前准备了一些水果熟食饮料,说:“不许一个人吃完了,记得要给方迟,就说是我特意准备……”

      “干嘛对他那么好!”汤惜不以为然地打断。

      “你不懂!傻丫头!”许明鑫走到窗口那里看了看方迟,又问:“他对你好些,还是对贺晨好些?”

      “谁呀?”汤惜把背包背上的时候,皱了皱眉,嘟囔着:“怎么这么沉呀?”说着就把背包取下来,要从里面拿东西出来。

      “都已经装好了,你们一吃完不就不沉了!”许明鑫阻止着,说:“彭磊呀!”

      “他?马马虎虎啦!”汤惜走到门楣处穿鞋,背包压得重,她蹲下去的时候老是垮向另一边,不得不干脆坐到地上穿鞋。

      “什么叫马马虎虎!到底对谁好些!”许明鑫不死心地追问。

      “差不多啦,也不见得多好。就那样!”汤惜穿上鞋子,也不等她再说什么,就朝楼下跑了去,背包特别的沉,她有些后悔没有坚持拿些出来。

      见到她的时候,方迟支着脚坐在单车上,大约是因为刚才许明鑫的话,所以汤惜走到他面前,盯着他仔细看看,然后问:“你对我好些,还是对贺晨好些?”

      “啊?”方迟的脸突然涨红了,露出从来没有的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当然,是她好些,你,你脾气那么坏!”

      “你不会喜欢她吧!”汤惜故意大声地说,本来也只是顺口说说,但他怔住的表情却有些出乎意料。

      正说着,突然方迟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胳膊环过去勒她到身边,她想要惊呼却发不出声音来,憋得难受,手脚并用的挣扎,才看到贺晨推着单车也过来了。

      “你们在干嘛呢!”贺晨笑着看他们的样子。

      “没事没事!”方迟松开汤惜,她喘着气跳开,又不忘朝方迟的车轱辘上猛踹两脚:“去死!”

      “不是让你别带东西了吗?”方迟看了看贺晨说:“你才学会,只要注意安全就好了!你包给我拿!”

      汤惜去开了单车锁,把包丢到铁丝框里,正好看到方迟细心地接过贺晨的包,取过搁在前框里的包背在背上,再把她的包放进去,又说:“贺晨,你骑最里面!”

      汤惜对着贺晨目光的时候,突然有些心虚,她在想要不要告诉贺晨,彭磊很帅,很好呢?或是等她自己问呢?但贺晨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只是很专注地骑着单车。

      方迟骑在最外面,汤惜在中间,最边上是贺晨。贺晨今天穿的是牛仔裤,KAPPA的桃红色T恤,头发束得高高地扎成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很青春逼人。

      骑到一半的时候,汤惜已经觉得疲惫。他们三个人找了个树荫的地方,把水拿出来喝。汗水那么晶莹地挂在三个人的额头上,衣服有些潮润地粘在身上,都直抱怨太热了。方迟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玩具风扇,摁开电源开关的时候,汤惜大叫一声欢喜地一把抢了过来:“太好了,真是热死了,今天估计有四十度!”

      方迟等她吹了几分钟,又拿回来递给贺晨:“你也吹吹!别中暑了!”

      “我好像有点中暑!”汤惜摇了摇沉得像铅一样的头说。

      贺晨赶紧把小电风扇递给汤惜:“你快吹吹,没事吧?要是不舒服我们就返回!”

      “你不舒服?”方迟也跟着问。

      汤惜抹了抹汗,咧嘴笑了笑,急忙把电风扇还给贺晨:“没有,大约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三个人休息了一会儿,决定继续出发。只是汤惜觉得头越来越昏昏沉沉,而面前的景象也变得歪歪扭扭起来,刚想要说什么,突然一阵恶心,不得不赶紧停下来,蹲在路边狂吐起来。

      “是中暑了!”贺晨拍着她的背,方迟拿了纸巾递过去。再抬起头来,汤惜已经泪眼汪汪:“难受死了!”

      那天回去的时候,他们都很狼狈,商量的结果是由方迟骑车载着汤惜,她的单车暂时找户人家寄存起来,过两天再来取。也许知道自己真的病了,汤惜也不撑了,就那样软软地趴在方迟的背上,任凭他在前面狂骑。他的T恤被汗湿贴在身上,靠上去的时候她的头发也被打湿了,她揽住他的腰,听到他说:“马上就到家了!”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昏沉得难受。

      方迟并没有把她直接送回家,而是刚一进城的时候就了个医院让她去做检查。她并不是中暑,而是发烧了。三十九度。

      躺在病床,等着医生打点滴的汤惜懊恼地想,都是自己撒谎所以报应了吧,说贺晨发烧到三十九度,结果自己发烧到三十九。

      “好好地怎么会生病呢!”方迟去护士那里倒了杯热水,拿了药片递到她面前。

      “你昨天没打伞呀!”贺晨恍然大悟地说:“都怪我,不该让你去的!”

      汤惜有些接不住,她更加沮丧,不该让贺晨还想起这件事来,只能借着吃药的由头“忽略”她的话。

      “好好地你昨天跑出去淋什么雨?”方迟没好气地说:“都问你去哪里也不说,我还当你回家呢,结果还跑出去玩!”

      “不是……是我让她去的……”贺晨赶紧说。

      “去哪里了?”方迟紧追着问。

      贺晨倒是说不出话来了,这毕竟是她和汤惜的小秘密,她不好意思告诉方迟。

      “头好晕呀!”汤惜故意岔开话题。

      “吃了药一会儿就好了。”果然,方迟也忘记刚才的问题,关切地说。又义正言辞说:“笨得跟猪似的,自己病了也不知道,还跟我们在太阳底下骑半天!”

      “你就别说她了,她又不是第一次这么迷糊了!你忘记有次你们两个翻围墙,她都走了老远了才知道自己的脚崴了,那时候都肿得老高了,最后还是你把她背回去的。”贺晨笑着说。

      “笨死了!”方迟白她一眼,汤惜也没力气跟他吵,刚吃过药的缘故有些想睡觉。迷糊的时候还听到贺晨说:“还有次……”

      再醒来的时候,液体已经输完了,天蒙蒙地黑了。贺晨坐在板凳上趴在床沿睡着了,方迟开着病房里的电视,调了静音。只有无声无息的足球赛,头顶上徐徐地转着电风扇,看到这一幕的汤惜心里涌起了愧疚。

      她想她不应该隐瞒贺晨的,就算贺晨也喜欢上彭磊那也没有关系。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从幼年的时候就在一起,一起玩,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吵,她每次挨打听到她哭,贺晨总是会跑过来挡在面前。她逃课的时候,好学生贺晨也会替她撒谎,她闯祸的时候,乖巧的贺晨也会替她担当,她要问题目的时候,不管多忙贺晨也会先帮她解答……她们那么要好,她却有了私心,想要独占彭磊。即使明知道彭磊喜欢的是贺晨。

      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等到今天回家,一定私下里把彭磊的事通通地告诉贺晨。

      “醒了?”方迟回过头来望着她说。

      “几点了,得回家了!”她说。

      这个时候贺晨也醒来了,揉了揉眼睛,抬手摸了摸汤惜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我去找医生过来看看。”她朝门外走的时候,方迟走到汤惜的面前,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好像是退烧了!”又问:“头还晕吗?”

      “还是没力气!”她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活该!”方迟瞪她一眼,从包里拿出块金帝巧克力撕开来塞到她嘴里:“谁叫你下雨天还跑出去!”

      医生过来做了下检查,又量了□□温,嘱咐几句就让她出院了。

      她还是坐着方迟的单车回去。见到她,和方迟还有贺晨一起回来,许明鑫,热情地招呼:“还没吃晚饭吧,就在阿姨家吃吧!”

      “妈,我病了!”汤惜有气无力地对她妈说,有些抱怨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她的状态不好。

      “病了?”许明鑫终于注意到汤惜,上前看了看她:“中暑了?”

      “是热伤风,发烧到三十九度!”方迟说。

      汤惜就晃悠悠地由着许明鑫扶到房间里去,还不忘说:“我输液了,等下你把钱还给方迟。”

      “不用了,也不多!”方迟赶紧说。

      “要给,要给!”许明鑫急急说:“小迟真是讨人喜欢,人长得帅,对我们家惜惜又这么好……阿姨真是好喜欢!”

      “妈,你那意思,你是想让他当你女婿呀?”看着把自己丢一边只顾招呼方迟的妈,汤惜没好气地说。

      话一说话,贺晨扑一下笑出声来。方迟尴尬地赶紧说:“阿姨,我回家吃饭好了!”

      许明鑫朝汤惜的头上打下去,力道不重,但够疼:“胡说什么呢,你才才多大呀,也不会害臊……别走呀,小迟,就在阿姨家吃饭呀!”

      方迟已经走到外面,许明鑫追了上去。

      “看来你妈真想让他当她女婿!”贺晨忍俊不禁地说。

      “呸呸呸,跟他呆十多年都够烦死了,呆一辈子那我宁愿当尼姑!”汤惜反驳道。两个人正闲聊着,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见到汤惜要下床,贺晨赶紧说:“别起来,我去接!”还没等到汤惜阻止,她已经出去了。汤惜的心慌乱了一下,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涌了上来。

      果然。

      “我不是汤惜。”

      “她生病了。”

      “我是贺晨……我没有生病呀!你搞错了,生病的是汤惜,对,是发烧到三十九度,是她……你怎么回事呀,我什么时候发烧到三十九度,你到底谁呀!喂……”

      那一刻,汤惜感觉到比发烧更加不适的症状,天昏地暗。

      她要怎么去跟彭磊解释她撒的是个善意的谎言呢?又要怎么跟贺晨解释,彭磊为什么会有她家的电话……她挣扎着想要从贺晨手里接过电话的时候,贺晨无奈地朝她耸了耸肩膀:“不知道是谁。”

      “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贺晨扣上电话,扶住汤惜,她真的觉得浑身发软,迈不动力气,她在等彭磊给她打电话,但却没有接到这个电话,心里长叹一声,倒在床上。贺晨见她很难受,也着急起来:“不会又烧起来了吧?”

      “没事,我只是想睡会儿。”她虚弱地说出这话,真的就合上眼睡了过去。

      汤惜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睡衣了,她昨晚睡得太沉,根本就不知道她妈什么时候进来给她换的衣服。

      只是刚一醒来,就想起昨天彭磊打来的电话,她想她要立即跟贺晨解释一下,也要去跟彭磊解释一下。但到哪里去找彭磊呢?他只是问了她的电话并没有把电话留给汤惜。她扬声喊了几句:“妈!妈!”

      门嘎然地打开来,方迟推门进来。汤惜怔了一下:“你怎么在我家?”

      他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贺晨也在。”

      正说着贺晨也走了进来,笑着说:“你可真能睡,都到中午了,快起来吃午饭,你妈让我们热热就可以吃了!”

      汤惜看到贺晨,心里的愧疚又涌了上来,聂诺地想说什么,见到方迟在也不好开口。贺晨倒是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又摸摸她的额头:“恩,完全不烧了呢!”

      汤惜穿着睡衣就从床上爬起来,她已经习惯了在家里穿睡衣,何况睡衣也是短袖的浅蓝色棉裙,带可爱的蕾丝花边,右下方有锈个小熊的荷包。她也不顾及方迟在,反正穿睡衣的样子他早就见过,而且以前小时候三个人还常常睡一张床,这样的亲昵就像是家人一样,长大了也经常打打闹闹,她根本就像个男孩的样子。

      方迟抬眼看了下她,就自觉自愿地进到厨房。他是当然不会炒菜的,只是把那些做好的熟菜放到微波炉里热几分钟,端出来就好了。

      吃过午饭后,贺晨说要去姥姥家一趟,晚点回来再来看汤惜。

      方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NBA,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

      “我还要睡会儿。”汤惜伸个懒腰,对方迟说。他眼都没有抬下,说:“哦。”

      汤惜又说:“你该干嘛干嘛去。”

      方迟终于看了她一眼,又说:“恩。”

      汤惜看他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干脆直接说:“你回去玩吧,贺晨都走了。”

      方迟白她一眼,懒懒地说:“我答应你妈,今天照顾你的。”

      “我好了,不用你照顾!”她直嚷嚷,有些心烦意乱。她是想要去找彭磊解释一下,但解释什么呢?告诉他,贺晨只是让她先去看看他是怎样的人,她为了不让他失望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对了,你先别睡,休息半个小时把药吃了再睡。”方迟完全不在意她的不耐烦语气,自顾自地说。

      汤惜只能说:“那你看电视,我出去走走。”

      方迟问:“这么热,别出去了。”

      “烦死人了!你干嘛管我!”她坏脾气地回答,不再理他,冲到自己的卧室里,“咚”一声地把门关上。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在方迟的面前任意妄为,横行霸道。方迟总是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偶尔被惹得真生了气,也只是冷下脸甩手走人。

      方迟的额头上至今都还有一道疤,偶尔汤惜会把他的头发撩起来看看:“怎么还不褪呀?”方迟拍她的手,说:“你就内疚一辈子吧!”

      “嗤,我才不内疚呢!”汤惜嘴硬地说。其实她真的有些内疚,因为这个疤痕跟她有关。

      她都不记得那次他们为什么吵架了。总之就是吵过架后两个人互不理睬,汤惜也拉不下脸面求和,原本三个人一起上学放学的,但方迟只要看到她在就跟贺晨打个招呼说先走了。所以当方迟经过她的座位时她恶作剧地伸脚去绊了下,其实只是想着开玩笑找个由头跟他说话,结果方迟摔下去的时候额头撞在桌角,磕出一道伤口,当时流了好多血,把汤惜也吓坏了。那次方迟的额头缝了三针,她在他家门口徘徊了许久都不好意思进去,还是方迟的母亲闵筱凡看到了。

      “怎么不进来?”她问汤惜。

      “闵阿姨,他没什么事吧?”汤惜轻声地问。

      “男孩子摔摔碰碰也正常,以后踢球的时候注意些就好了。” 闵筱凡笑着看着汤惜。汤惜怔了下,心里就明白过来,方迟并没有把他摔倒的真正原因告诉他父母。她的心里暖了一下。

      “进去看看他吧。” 闵筱凡又扬声朝房间里喊:“仓廪,惜惜来了。”房间里没有回应,闵筱凡也不再管他们,自己去忙了。

      汤惜轻轻地推开门,看到方迟半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玩着游戏。

      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真是没长眼睛,明明看到我的脚在那,还要绊……”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其实是还不肯服软,只能找着牵强的理由。只是看着方迟额头上涌出血的时候她也愣住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傻站在那里,还是贺晨反应过来,赶紧用手捂住他额头的伤口送他去了医务室。她在后面追了几步,又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方迟没有理她。

      “我走了……不理就不理,有什么了不起?”汤惜见他冷着一张脸,嘟囔着说。转过身的时候听到方迟的声音:“你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吵架的?”

      “我不是故意的!”她停下来看着他。

      “才怪!”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又扑哧一声笑着说:“既然是道歉的站那么远干嘛?怕我打你!”

      “哼,我才不怕你呢!”汤惜见他笑了,知道他没生气了,也就走到他面前,凑过去看他正玩的游戏。

      “你还没道歉呢!”方迟把笔记本挪开一点,不让她看。

      “不会留下疤痕吧?”她岔开话题。

      “应该会。差一点磕到眼睛,要是我瞎了我就把你的眼睛拿来换!”

      “最近别吃酱油。”

      “为什么?”

      “我妈说吃酱油就会留疤。”

      “我这么帅一张脸就被你糟蹋了!”

      汤惜做个呕吐状,白他一眼:“那要不要我对你负责呀!”

      “要你负责还不如要我去死!”他温言地笑。

      “莫仓廪,那你去死好了!”她朝他身上捶过去一拳。那几天汤惜开始严格禁止方迟吃酱油,她每天吃饭的时间就跑到他家去,也一再地跟他妈说不要放酱油。因为方迟额头的伤口不能碰水,所以洗头的时候汤惜还主动帮忙,给他倒水和搓洗。贺晨取笑她像个贤惠的小媳妇,汤惜说不过是担心他真的留下疤痕。因为方迟的梦想是当飞行员,而对飞行员的有条奇怪的要求就是不能有疤痕。

      只是方迟的额头到底还是留下了疤痕。他自己并没有觉得什么,倒是汤惜一想到方迟因为她的缘故不能做飞行员了,就心生内疚。

      汤惜病好以后,她一直没有再见过彭磊。他也再也没有打来过电话,他的出现就像是天空中的一道彩虹,只是那么美的瞬间。偶尔,汤惜会去巷口的那家电影院,她是在这里遇到他,这是她十五岁里的一场奇迹,让她忽然觉察到了成长。

      暑假就那样过去了。

      在开校之前他们去了一次木兰湖,完成上次没有完成的行程。

      而汤惜还是把关于彭磊的事告诉了贺晨。

      “你怎么没有问我上次去见彭磊的事。”汤惜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

      “彭磊?谁?”贺晨已经完全忘记这个人。

      “说在电影院门口等你的那个人。”

      “哦,是他。那天你淋雨感冒了。”

      “你后来接到过他的电话。”

      贺晨想了一下,不明白地看着汤惜。

      “在我家,他问你是不是发烧到三十九度。”汤惜提醒了她一下,有些心虚。

      “就是他?”

      “恩。”

      “然后呢?”贺晨问。

      “没然后,我告诉他你生病了才不能去,结果谎话被拆穿了,他一定很生气,也不理我……们了。”

      “无所谓。”贺晨笑着说:“反正也只是个陌生人。”

      “可是他……喜欢你!”说出“喜欢”两字的时候,汤惜的心微微地疼了一下。她垂下眼去,手轻轻地蜷了起来。而贺晨并没有注意到汤惜失落的表情。

      “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贺晨停顿一下,已经想到了别的话题:“真希望高中我们还能在一个班。”

      “我也是……彭磊……”许晞微还想要再说什么,贺晨已经打断了她:“暑假过得真快呀,真不希望这么早开校。”

      汤惜把关于彭磊的话题给生生地咽了下去。对于贺晨来说,彭磊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她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也并不关心他长什么样,就算之前有过一些好奇,但这一点的好奇也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淡忘了。是的,这么美这么傲气的贺晨,又怎么会去在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呢。

      而九月,就来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