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光的星星》扑扑子

62、番外1

　　柏林，任星看见医生，还是有些紧张。
　　林峥渡就在他身边陪着。

　　医生是个国人，对他整了容，又要整回去，是带着好奇的，但没有问出口，一直在说他脸的状况，以及手术存在的风险。

　　说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林峥渡还单独和医生聊。

　　任星坐在诊室外面的椅子上，灯光之下的他十分安静，抓了抓衣角，视线落在墙上的画上。

　　不知道等了多久，林峥渡才出来，牵着他的手往医院外走。

　　今天的柏林天气不算差，这所整形医院位置很好，大门正对面有个花园，巨大的喷泉雕像源源不断地冒水，再远处，还有一条长长的河流。
　　环境清幽，绿化也做得特别好。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任星要在这里做手术，然后休养。

　　他们租的房子，就在医院周围，回去前，两人去附近的广场喂鸽子。

　　任星一直没说话，差点被攻势凶猛点的鸽子抢了自己那份面包。

　　林峥渡揉了揉他乱掉的头发：“走吧，我们回去了。”

　　天色还早，但任星也不是很想走在外面，去楼下的店里买了点吃的。

　　注意事项长长一条纸，还有一些药品，林峥渡去烧水，对着单子掰药，看了眼任星的脸色。
　　“害怕？”他还是决定开口问。
　　任星坐在敞开的阳台上，看楼下行走的人，摇头：“不算害怕，就是有点紧张。”

　　水壶在厨房轻响，林峥渡跨步，和他肩并肩地坐下：“我会一直在外面等你。”
　　任星抓着手腕上的珠子：“再出来，就是楚驰隙了。”
　　林峥渡勾勾唇角：“还蛮期待的。”

　　“给你说件事情，”林峥渡撑着窗台的台子偏头，“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想到回家，我就会紧张……比紧张多点，更偏向于害怕。”

　　他把任星搂进怀里，听这个人问“为什么”。

　　林峥渡：“因为一回到家，我吃完饭，就要开始练琴，练完琴还要上私教老师的课程，而一切行动，包括去上厕所，都被家里的阿姨们看着。”

　　任星的身上动了动，这些他都没听林峥渡说起过。

　　“那时候，最轻松的时刻是，进入校园那一瞬间，”林峥渡看着天上的云朵，“但是不能进教室，各科老师都和我爸认识。”

　　学生时代的林峥渡喜欢绕一段路再进教室，去弯弯拐拐的林荫路，夏天照不进阳光，冬天树叶全都掉光，落叶堆积的时候他很喜欢，会捡一两片好看的叶子，夹在手里拿着的书里。

　　但还没走出林荫道，他又会把叶子丢掉，他觉得，这些叶子应该待在地上，自由地腐烂掉。

　　林峥渡的声音很轻：“而不是被我夹在某个书页里，像是被锁住了一样。”

　　任星的眸光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更紧地抱住了腰，听身边的这个人声音变得重起来：“但是对你，我想永远锁在身边。”

　　“锁吧。”任星抓住他的手。

　　林峥渡挨了挨他的肩膀，展露出笑脸：“冬天的时候，我会在林荫道玩一会雪，把堆积起来的雪揉成团，从大到小排成一列。”

　　有时候放学就化掉了，但有时候，是被其他人破坏掉。

　　他的娱乐就在这条林荫道上，年复一年，十分枯燥。

　　“突然有一天，”他像是在讲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我看着被人拿走的雪球，下了一个决定，来年高考之后，我要逃走。”

　　他废了很多心思，让林泽远完全放心，避开家里各种阿姨的视线，填了志愿。

　　也在某个神清气爽的清晨，背上包，像是要出门购买教辅资料一样，切断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包括儿时玩伴。

　　任星顺着他的话说：“然后你念了想念的大学，遇到了我，又回来了。”

　　“不亏，”林峥渡的呼吸沉了几分，“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有其他方式让自己强大起来，彻底摆脱束缚。”

　　水好了，他起来倒水，把杯子放到两人身前，还有药。

　　“等你养好了，我们就回去换身份证，”林峥渡牵着他的手，“然后也带你出去走走。”

　　任星：“去哪里呢？”
　　“随便哪，”林峥渡答，“要是想去那里久居一段时间也行。”
　　任星轻轻笑了起来：“听起来很不错诶。”

　　*
　　做手术那天，任星进去的时候拽了一下他的胳膊，眼里其实很恐惧，但还是忍着，叫他：“学长，你一定要在外面等我。”

　　这一刻，他像是变回了那个会喊疼会喊累的人，也很脆弱。

　　林峥渡险些把他从床上拽下来，不做手术了，一张脸罢了，不折腾了，这样挺好的。

　　但他又知道这人的心劲，强忍着心疼：“放心，等你醒了，第一眼就看到我。”

　　任星才被推了进去。

　　一开始还好，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林峥渡的心开始渐渐慌起来。

　　江竹筠把慌张具象化，在群里@他：
　　- 怎么样怎么样？这都一个多小时了吧！

　　宋子霁：
　　- 是啊，不是说时间不会太长吗？
　　- 现场怎么样啊？有没有护士医生出来说什么？

　　江荀洲：
　　- 别着急嘛，我找的这个医生很厉害的！
　　- 他说任星的手术难点在尽量恢复到和以前一模一样，但他骨头没变，放松，大家都放松。

　　江竹筠：
　　- 怎么能不急！怎么也是动刀子啊！

　　林峥渡看着关闭的门，还是站了起来，腿有点僵硬，躬下/身捶了捶，任星之前做噩梦的尖叫突然闯进脑子里。

　　那时候的夜晚很安静，整个房间甚至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

　　但任星当时完全没有安全感，甚至在那之后，就算日日夜夜和林峥渡睡在一起，还是会时不时梦惊。

　　任星说，很多时候，他闭上眼睛，就会梦见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输液袋变成输血袋。

　　鲜艳的血红和惨白的手术灯形成强烈的刺激。

　　那时候，梦里的自己快要死掉。想要马上醒来、和赶快逃走的想法不得，醒来都要把他折磨得疯掉。
　　现在他亲手把人送了进去……

　　*
　　任星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林峥渡听见护士说完“一切顺利”，才脱力一般呼出一口气，手里的珠子已经发烫。

　　他看闭着眼睛的任星，闭上眼合了一下手。

　　他原本不是个迷信的人，但现在，他简直迷信得没有办法，看见任星完完好好都能感谢老天爷半天。

　　林峥渡一步都不敢离开，临时雇了个人去采买，生怕任星醒过来见不到人。

　　但这个人到下午都没醒。

　　绷带包住了整张脸，医生还说最多一两个小时就醒了。

　　“各项数值都正常，”医生过来记录数据，“也没有异常出血，再观察观察，我一直在医院，有事到办公室叫我。”

　　林峥渡攥住任星的手，手心是微微热的，要不是这人躺在病床上，任星和睡着了没有任何差别。

　　他亲了亲任星的手背：“驰隙……”

　　江竹筠简直要飞到现场，在群里已经坐不住了。

　　宋子霁还打了个电话过来。

　　“各项没什么异常，”林峥渡揉揉眉心，“不知道，医生说观察一下。”
　　宋子霁那边传来莉莉丝的声音：“还没醒？要不要我也联系一下在那边的医生朋友，多个人看看。”

　　林峥渡没有拒绝，但还是说等等第二天。

　　“那有事就联系，”宋子霁压低声音，“峥渡哥哥，你别一个人扛。”

　　莉莉丝的声音有点急躁：“哪有他一个人扛的时候？我能找医生，你快挂电话了！”
　　林峥渡轻轻笑了一下，说：“你们忙自己的吧，我陪陪任星，他可能只是太累了。”

　　上次那么凶险都醒过来了。

　　天渐渐黑下来，任星住的单人病房，和煦的阳光被热烈的夕阳替代之后，黑沉沉的夜晚盖下来，扣进林峥渡的心口。

　　他去厕所打了点热水，一点一点擦拭任星的手指和身体。

　　搬了凳子来，他打算一直看着这个人。

　　大概是过了凌晨，任星的眉心动了动，近乎拧起，沉着呼吸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脸上有一点点疼，看到暖黄色的灯光——还好，手上没有输液管。

　　林峥渡在看他，只看了几秒钟，就按了床头的按钮。

　　真的一睁眼就看见了这个人，任星被握住的手指努力用力，摸到了很热的手指。

　　林峥渡在问他：“有没有不舒服？”

　　任星努力摇头，但应该看不出来，他没有多少劲，声音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力气的姿态：“一到晚上，就不怎么能睡着。”

　　林峥渡想要摸摸他的脸，怕弄到伤口，只能控制着抚抚脑袋顶。

　　医生没穿白大褂，这让任星的心里好了不少，眼珠带着疑惑和好奇的看人，看到围着自己的人都在笑。

　　“林先生，”医生说，“他的状态很好，注意休息。”

　　林峥渡依旧抓着任星的手，原本想放了去握医生的手，但很舍不得。

　　医生都看在眼里，笑了笑：“你们很相爱，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幸福。”
　　“谢谢。”林峥渡的声音里滚出哽咽。
　　医生：“如果有事，你依旧可以呼叫我们。”

　　他又看了一眼任星：“你也好好休息，你的眼睛比动手术前更漂亮了。”

　　任星的眼眸弯了起来。

　　病房又重回寂静，两人就这么安静的一直抓着手，林峥渡都以为他又睡着了。

　　任星看着他的眼睛，又开了口，声音已经有点力气：“学长，这次没有做噩梦。”

　　林峥渡的眼睛酸涩了一天，现在被他这句话激得彻底红了起来，源源不断的泪水要去湿润两块干涸地。
　　还是松开了任星的手，林峥渡双手捂住脸，哭不出声音。
　　任星带着艰难地抬起手，按在他的头顶上，还能轻轻拍拍。

　　“学长，你好，”他缓慢地介绍自己，“我是楚驰隙。”

作者有话说

　　后面的番外都用楚驰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