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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今年的端午官宴设在了太液池边。

      由宫女引路,宋林樾落座时,宋津和宋林衡已经入席了。

      酒杯落案,觥筹交错,宋津忽然掀了眼帘,冷不丁地开口:“还以为今日官宴,能看到人呢……”

      旁边的宋林衡轻笑出声。

      这几日宋津一直催宋林樾把人带回家去,说是钟叔和大哥都见过了,唯独他这个一家之主,连个人影都没见过……

      宋津暗戳戳从俩人嘴里打听了一些消息,都说那姑娘好得不行,不听还好,一听更心急了,以至于这几日和宋林樾碰面,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宋林樾无奈地笑着:“她今日不便露面,等事情过了,我问问她……”

      宋津冷哼一声,算是勉强同意。

      闲聊间,袁疑若入了席。

      虽说袁疑若最近摊上的两件事都惹得皇上不快,但身份上毕竟还是阁老,坐席自然离皇上近些。

      安王李鸿晋坐在袁疑若的右手边,两人因为最近假装不睦,便没互相搭理,所以相比邻座不时有人敬酒,袁疑若那儿倒显得有些门庭冷落。

      他冷眼看着对面的宋津,精神健硕地坐在两个儿子身边,谈笑晏晏,不由得心间一恻,想起了袁弥——他一生有过三个儿子,一个一岁夭折,一个青年病逝,还有一个战死沙场,袁弥是从偏房过继过来的,原想着百年后,靠他颐养天年,但如今也被宋津给逼上了死路……

      这样想着,袁疑若垂着的眼眸越来越冷,无名火烧在心中,身侧的气势骤冷,让旁边的拾安和家臣唐鸠不由一怵。

      人快坐满时,戏台鸣锣开席,武旦青衣,一白一青,粉墨登场,今日唱的是《白蛇传》。

      席案上制备的除了宫廷菜,便是软糯香甜的粽子,朝中官员协同家眷落座,一片和睦。

      皇上今日精神足,在皇后的陪同下,和两侧的大臣把酒言欢,不时会同太子和安王讲话。

      宴席过半时,安王忽然行礼起身,往中间走去。

      他的容貌清秀,在明亮的晚灯,显得润朗:“今日百官宫宴,同庆端午,万家和睦,鸿晋巧获一宝,想献给父皇,以求父皇龙体安康。”

      天琛帝展颜笑道:“那便呈上来看看吧。”

      李鸿晋得了应允,从身侧的宫女手中接过漆盘,走上去给天琛帝展示:“此是南海特产的奇楠,也称伽南香,是极品沉香中的极品,因其十分名贵,又有琼脂的别名。[1]”

      “这串奇楠佛珠,是取奇楠中最珍贵的部分制成的,众人皆知沉香美容安神,但却少有人知,久戴还能救心养身,儿臣知其精妙,特求来献给父皇。”

      皇上侧眸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人收下。

      “鸿晋有心了。”

      这就是觉得一般的意思。

      闻言,安王脸上的笑容一僵,抿着嘴行礼:“父皇喜欢就好。”

      安王入席后,太子也起身行礼,道:“儿臣也有一宝,想要送给父皇。”

      天琛帝靠回座上,同皇后相视一笑:“孩子们长大了,孝心可嘉啊。”

      皇后笑容温婉:“是皇上教得好。”

      天琛帝朗笑几声,大手一挥:“鸿锦有什么宝物,也让献上来,让诸位爱卿掌掌眼吧。”

      太子略一颔首,弯腰从身侧的漆案上拿出一幅画轴,展示道:“此画乃是玄岩寺无须真人所作,画的是龙舟竞渡。”

      他将长卷展开在皇上面前:“三艘龙舟横渡黄河,力破万钧,腾渊而起的洪流预示着大宋国运,飞龙腾升,恩泽天下。”

      天琛帝顿时舒了眉,惊喜道:“听闻无须大师已入化境,常年闭关,踪影不定,已经不见客许久了。”

      太子谦虚道:“是花了点心思。”

      天琛帝满意的点点头。

      看着皇上叫太子把礼物呈上去,李鸿晋的脸一时间变得很难看……

      就在这时,袁疑若掀了袍,颤巍巍地往前去,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却身形肥硕,跪下去时像一座山包:“臣也有宝物,想献给皇上。”

      袁疑若的声音一出来,周围都安静了几分,只剩下对面戏台上的鼓吹喧阗。

      “哦?能得阁老说一句宝贝,定不是凡品。”皇上浅笑着,让人看不出喜怒,“阁老起身吧,朕对你这宝物,颇感兴趣。”

      拾安忙把袁疑若扶了起来,两人侧开一步,露出身后缓缓推来的小车,那小车的物什上头盖了层红布,一时间吸引了满座的视线。

      袁疑若笑道:“今日臣要献给陛下的,是一座翡翠玉观音。”

      话音刚毕,红帘应声落幕,只见一座通体琇莹,颜色碧绿的玉观音暴露在空气中!

      那玉观音足有三尺高,成色匀称不见一点杂质,烛光碧透,留下一抹清影,只消一眼,便可知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皇上大为震惊,缓缓起身走近,抬手拂过玉身,得一抹沁润入手,让他啧啧称奇:“确实当得上宝物二字……”

      “臣初次见时这座玉观音时,也大为震惊,一掷千金才收入囊中,近来又想到皇上龙体欠安,便想着送给皇上,以求皇上长寿安康,逢凶化吉。”

      天琛帝从玉观音座上收回手,甚是满意:“阁老费心了。”

      袁疑若见皇上神情如此,稍稍安了神,算是松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口气,被拾安搀扶着入了座。

      再之后,其他皇子大臣也跟风献宝,但因为袁疑若玉观音在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夜晚走得很快,戏班子从《白蛇传》唱到《伍子胥》,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拾安给阁老捏肩,力道匀称,袁疑若倚在座椅上,舒服的假寐,灯笼在夜色中亮成一团,鸿雁惊空,在暗蓝色的长夜上撞开一道裂口——

      “夜色已深,不如进入就到这里吧。”皇上遥座高堂上,举杯与百官共饮。

      一行人渐次告退。

      忽然之间,一个女子从人群中冲了出去,不顾侍卫的阻拦,直接在席间跪了下来:“皇上!贱民杜娘告冤啊!”

      禁军立刻挡在皇上身前,数十道剑峰相逼,惊得在场女眷失声惊叫——

      杜娘挣着手疾呼:“皇上!贱民有冤!贱民要状告左谏议大夫袁弥,栽赃限害,通敌叛国,求皇上做主啊!”

      袁弥的名字一出,在座哗然——原因无他,袁弥这两日可谓风头无两,是名头响当当的叛国贼,在西阖走私军器,差点把倭寇放进城来,囚车在长安街过市时人人喊打……

      禁军两人一人擒住了她的手,一人封住她的口,希望在惊扰圣驾前,把她带下去。

      然而遥坐高堂的人显然已被惊动,袁疑若从假寐中苏醒,只有宋林樾,低头抿了一口茶……

      “慢着。”

      皇上将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叫人把她带到前面来,垂眸低声问:“你要状告袁弥?”

      杜娘跪着往前爬了几步,灯火渐渐清晰,映上了那女子的脸,只见薄纱掩面下,那女子手上脸上皆是可怖的创痕,唯剩一双眼睛看得过去。

      袁疑若看着她,暗暗觉得不妙。

      “贱民本是袁弥的小妾,十年前,被人施计陷害,污蔑我与府中账房管事王贺私通,袁弥不顾贱民的辩白,当场将王贺杖毙,命人将贱民活活烧死!”

      “贱民在火里滚了一遭,断气后被人抛在了乱葬岗,可天无绝人之路,大雨连下了三日,贱民才苟活残喘……”

      一众散官大臣原是要走的,可都被这场热闹吸引得停下了脚步。

      听着此人讲到王贺,不由得耳熟,恍然间反应过来:“这人好像跟袁弥在西阖走私的管事同名……”

      在座有心思活络的立马猜出了事情的原委:“难不成是袁弥为了西阖的生意,要派自己的亲信去看顾,但又为了不让人怀疑,就谎称王贺与小妾私通,做了一场金蝉脱壳?!”

      经这一解说,众人才反应过来。

      “袁弥真是个狠人啊!”

      “这个袁弥还真是心狠手辣。”

      皇上听到这番话,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气血上涌,眉头紧锁:“此事既已过了十年,你又为何今日才鸣冤?”

      杜娘一串眼泪落了下来,像散掉的珍珠,却显得她愈发面部可怕:“贱民流落街头数十载,靠着给人洗衣勉强糊口,为了不被袁弥发现,一路上东躲西藏,历经坎坷才到了京城。”

      “进京后才知,袁弥已是朝中重臣,权势滔天,贱民自知势单力薄,贸然对上他不过是蚍蜉撼树……直到前几日,袁弥东窗事发,被捕入狱的消息传出来,贱民才敢伸冤……”

      有人了然点头,有人对她投去探究的目光,可更多的人在偷看袁疑若。

      按照这女子话,袁弥是尚在永霖老家时便开始谋划走私军器了,再之后,便一路擢升,直到如今被过继到袁阁老的名下,成了朝中四品大员,其中暧昧,让人不能不做回味啊……

      袁疑若自然亦知,心里暗道不好……

      “你又是从何得知,这是袁弥使的手段?”不愧是久居高位的天子,每一句话都踩在要点上,浑然天成的气势在不动声色中铺张,渐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杜娘的眼神胡乱地转,她在疯狂地回忆,就怕哪点说得不对,她鸣冤不成,反倒万劫不复:“是……是……奉命杀我的那两个人透露的……他们把我丢在乱葬岗上,以为我死了,埋我时便闲聊了几句,说,说是西阖那边的生意需要人手,王贺做账历害,连阁老都赏识他,得让他消失得干净些……”

      此话一出,全场的目光数数向他,袁疑若忙站起来,破口而出:“贱民岂敢胡乱攀咬!”

      袁疑若踉跄了几步跪在杜娘身侧,对着皇上急急道:“老臣大义灭亲,已是对皇上最大的忠诚,那王贺确实算账厉害,袁弥多次跟老臣提起,老臣可能无意间夸了几句,但西阖之事与老臣没有半点干系,老臣真心日月可鉴,还望皇上明察啊!”

      袁疑若跪在席间,头埋得极深,一动不动:“老臣自认教子无方,但绝不敢有半句欺瞒皇上!还望皇上明察!”

      杜娘在一侧嘤嘤哭涕,被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苏公公通传:“西阖郡王殿下到——”

      他来干什么?!

      袁疑若倏然转身望去,就看到李鸿念一身锦袍,已到席上,身侧竟还跟着季疗!

      天琛帝看到李鸿念时,亦是满目惊讶,疑惑:“鸿念怎么来了?”

      李鸿念规矩行礼:“回皇上,西阖乃是微臣的封地,出了此等大事,微臣难辞其咎,尽力搜查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是勉强把走私军器和通敌卖国的奸细一并抓了回来,连夜进京,便是想给皇上一个交代!”

      皇上几步下到阶下。

      李鸿念恭敬地施了一礼:“除此之外,臣还查到当年临淮一案,另有隐情……”

      天琛帝的眉心紧锁,捂着自己心口,声音轻颤,半晌开口:“有何隐情?”

      当年衡麓之事一直是压在天琛帝的大石,他因为自己一念之差,逼得一个良臣几乎走投无路,所以在知道衡麓病逝后,他立刻同意了衡湫去临淮的请求,他知道那是子承父志……

      他为人谦和,从不滥杀无辜,以势迫人,身居高位多年,也一直勤勤恳恳,希望不辜负先皇的遗命,开拓大宋百年盛世,他没有私心,衡麓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当他知道道士当年所说的一切皆是假的后,他对衡湫的愧疚就犹如心底的刺生根发芽……

      如今再说,另有隐情?

      李鸿念:“衡太史当初执意要去临淮,正是因为知晓了临淮走私军器,有人企图练兵造反,衡太史此举是为了肃清内贼……”

      李鸿晋的话还没说完,皇上忽然踉跄了一下,支撑不住地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在地上绽出血花,皇上栽了下去——

      “皇上!”

      “快叫太医!”

      “来人啊!”

      在众人相涌而去时,袁疑若跪在席上一动不动,眼底的阴骛浓隽地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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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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