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
-
星垂渐晚，东山染雾，春末夏初的雁南归，蛙鸣报晓山花红艳。
京城西袁府，今日车马胜，达官贵人、名士白衣络绎，一问，便有人说是袁阁老得了一件稀世珍宝——玉观音，特邀京城好友前来共赏。
戌时一刻，鸣曲开宴，两列席座上置着玉盘珍馐，小小一方餐案上，摆了两道三花熊掌和冰糖燕窝，清一色浅紫色裙摆的丫鬟还在上菜，个个领口开得极低，有被客人看上的，已经倒在怀中莺语。
风茗是第一次同他家公子来袁府赴宴，看着案上的菜，听着身后暧昧的声音，不由咂舌：“久闻袁阁老奢靡成风，不想今日才见，这胸掌风颂都没吃过……”
宋林衡将自己的菜羹端过去给风茗些，他也是第一次来袁府赴宴，低声吩咐：“多吃，少看。”
殿中央赤着雪足的舞姬脚上戴着银铃，伴着鼓点曲声，总有一抹清音悦耳，粉纱轻幔中，柳腰纤细，身姿曼妙，明珰乱响。
琵琶相喝，扇舞相映，皎皎兮似轻云惊鸿，飘飘兮若细柳扶风，云团相聚，花颜四散，再一展开始时，粉色的花蕊中多了半个回眸，舞转回红袖，轻纱遮天颜，一双凤瞳剪秋水，在水袖轻舞中荡漾出一抹惊心动魄的艳丽。
她迎着舞曲勾手侧头，雪白的肌肤层袖间忽隐忽现，扇面轻遮，曲调骤停，她在空中留下一个欲语还休的笑，惊响瞬逝，勾得人魂魄。
大殿上方，袁疑若一身绛紫色暗金长袍半靠在宽敞的椅子上，侍女披纱露肩斜倚在他怀中，笑眼妩媚，端着金杯盏含了一口，喂到那人嘴边。袁疑若抿了一口，悉数吐到侍女脸上，看着那葡萄汁沿着脸颊，一直湿了衣襟，才肯罢休。
饭饱酒过，歌舞暂歇。
袁阁老的一双眼浑浊，扫视了两侧坐席，似是看到了熟悉人的身影，稍稍收敛了点，坐了起来，说道：“贤侄真是稀客啊，怎的也不喝一杯？你难得来，可莫要让外人说老夫苛待后生啊。”
感受到上头人的视线，宋林衡举了杯，温声道：“不敢，林衡久病缠身，不胜酒力，还望阁老海涵。”
袁疑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浅浅地笑了几声：“贤侄这病，没有五载也有三年了吧，一直不见好吗？”
杀人诛心。
宋林衡本就体弱，久病缠身，还失了翰林的官职，相识的人都知晓内情，亦知宋家为了宋林衡的病，找了不少名医，但依旧于事无补，所以碰上这个话题皆是礼貌地避而不谈。
宋林衡淡淡道：“托阁老的福，过年时好多了，只是春夏相交，梅雨频繁，难免有些不适。”
袁疑若关切地点了点头：“这样吧，老夫前几日得皇上赏赐了一批人参灵芝，拾安，一会儿散席，悉数给宋公子送到将军府上去。”
身边穿着蓝色圆领斜襟团花样式的小太监忙应道：“喏。”
宋林衡起身行礼：“那就多谢阁老赏赐了。”
袁疑若摆了摆手：“老夫和宋将军一同在朝为官，这些年殚精竭虑为大宋，相互扶持是应该的，况且贤侄这么病着，老夫也是日夜牵挂啊。”
宋林樾淡淡地笑着。
“如今倭寇猖獗，借着长岛河岸线想越过大宋边界，侵吞我们的良田，搜刮我们百姓的钱粮，林樾与宋将军在前淮浴血奋战，可谓国之柱石！”袁疑若推开侍女的手，自己拿了酒杯倒酒，“可战场刀剑无眼，贤侄就不担心？”
一句话里几分真心几分威胁，宋林衡眉间很轻地跳了一下。
“劳阁老挂心了，战场凶险，小侄自然是担心的，好在林樾日日有家书送来。”宋林衡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的模样，忽然道，“对了！今日双喜临门啊，阁老得宝，前淮大捷。”
“什么喜事，能让贤侄如此高兴？”袁疑若面上喜上眉梢，只不过那笑容并未入眼底，眼角夹着碎冰。
宋林衡笑道：“方才林樾来信中说，前淮军匠夙夜赶制出了杀伤力极大的新式大炮，原本被弓|弩压制的局面得以反转，今日出征，倭寇措手不及，如今，大宋的王旗已经插到长岛城的城墙上了。”
“确实当得上大喜一桩！”袁疑若的目光转了转，笑道，“想必捷报已经进宫，皇上也知晓了，此是大功，林樾归京后，怕是要封侯拜相了。”
“如今，宋军还在交战地猛攻，且有深入高丽内陆的趋势，此战若胜，大宋版图怕是要扩大千顷不止……”宋林衡轻叹了一声。
袁疑若连赞了几声，道：“方才贤侄不是说有两件喜事？”
宋林衡似是才想起来的模样：“林樾来信还说，抓到西阖走私的从犯了……”
此话一说，席间的破阵舞刚好跳到了尾声，堂中默契地静了一静。
“是吗？”袁疑若笑里带着几分冷，身上的侍女在他的话里娇躯一颤，吃痛却不敢发出声音，只得忍着腰间的痛跪在袁疑若的脚边。
“阁老为西阖军火走私一案劳累费心，希望此次能审出些什么，好解阁老多日忧愁啊。”宋林衡低头抿了一口茶。
“贤侄还真是能为老夫分忧啊。”袁疑若目露冷厉地盯着坐下那个清白的身影，忽然道，“贤侄至今还未娶亲吧？”
席间的舞停了，袁阁老招了招手，原本穿红纱的领舞，交着手，步履款款地走到他身边，代替了原来侍女的位置。
宋林衡的睫毛颤了颤，温声道：“尚未。”
“是吗？”袁疑若眯起一双眼，“贤侄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至今还未娶亲呢？老夫听闻贤侄连个通房丫鬟都不曾有。”
“小侄久病缠身，不好耽误姑娘家姻缘。”
“话不是这般说的，这样，老夫向来喜欢成人之美。”说话间，袁疑若捏住了那女子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去看宋林衡，“思嘉呢，是我的义女，听说她很早之前，便对贤侄芳心暗许，喜欢得紧了……”
说是义女，可说话间，袁疑若的手却一直抚在温思嘉露出来的香肩上，硬生生在那片雪色中，摁出来一抹红。
宋林衡微微垂眸，敛了神色：“我与温姑娘不过几面之缘……”
“自古便有一见钟情的说法，贤侄饱读诗书还能不知？老夫膝下无女，只有思嘉一个女儿，怎舍得看女儿爱而不得？”还未等宋林衡开口，袁疑若就自己拍了案，“今日老夫就做主，让思嘉跟着贤侄回去了！”
宋林衡瞬间抬眸，拒绝的话在看到温思嘉别过的一张脸时，停了下来，到最后，却只是捏了捏杯子，没开口……
经久散席，风茗陪着自家公子往外走，脸上的不忿明显：“公子，袁阁老这是要在我们府里安插人手，您怎能一言不发就同意了呢？”
宋林衡只说：“今日赴宴，我便知不可能全身而退，袁阁老在话里暗示战场刀剑无眼，爹和林樾都在前淮，我这边不能让他们分心，林樾手上有周义，袁阁老输了三局，不让他进一步，只怕他会狗急跳墙。”
“可是那温姑娘……”
“你在府里选个僻静院子安置好她。”宋林衡想了片刻，又补充道，“别叫人怠慢了她……”
风茗撇着嘴：“她从前就纠缠公子，温家一倒，她转头就上了袁阁老的车轿，看来什么喜欢都是假的，小的看，就是她们这些商女上不得台面，本性凉薄……”
宋林衡无奈地笑道：“商女不是这么用的……”
“温姑娘本来就是，商贾出身，还整日在画舫上卖唱，不是商女是什么……”
“好了，她也身不由己，你快些去叫车来。”宋林衡温和道。
风茗还没来得及走，身后就追上来一个身影，在花园中叫住他：“宋公子！”
闻声，宋林衡回过头去看，是今年新登科的状元郎，今日席多，他竟是未看到尤成霖。
“林衡兄走得这般快，我险些赶不上。”尤成霖跑过来之后，还气喘吁吁一阵。
尤成霖年纪轻轻名中状元，前途自是不可限量，如今京城不少权贵都在拉拢他，尤其是袁疑若，几乎大宴都邀他出席。
但这小孩不知是心性太浅，还是太会装傻充愣，别人的拉拢暗示好似全都听不懂，打起哈哈来，比地里的泥鳅还难搞，却唯独喜欢找宋林衡说话。
宋林衡等他把气喘允，才说：“方才席间人太多，竟是没看到你。”
尤成霖摆了摆手：“是我自己跑到角落去坐的，他们都想找我吃酒，但我酒量很差。”
这话若是别人听了，指不定心里不舒服，也就宋林衡，失仕多年，无所谓。
“听说明日太子便要回京了。”
尤成霖的话一出，宋林衡的步子都慢了几分：“琼州暴雨，太子奉旨下去地方赈灾，算算时间，确实该回来了。”
“此番凶险，琼州洪涝造成了泥石流塌房，将前淮的辎重都堵在了路上，若不是临淮的军粮送得及时，此战怕是不能这么顺利……”尤成霖跟在宋林衡身边，步子并不稳重，甚至带着小孩子的跳步。
宋林衡感叹道：“是啊，任临淮知府的衡大人，想来是大义，临淮才振兴不久，送往前淮的粮食，就能抵上一整年的丰收。”
“听闻前几日，郡王殿下也去前线了，这般想来，或许是得了郡王殿下的帮忙，西阖比临淮振兴早上几年，算得上东州五部里最富饶的大城了。”
既然他这般想，宋林衡也不会多说什么，望着夜空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如今捷报频传，想来战争快结束了。”
尤成霖背着手，随口道：“是啊，小宋将军战功赫赫，太子又在赈灾上得了皇上的青眼，只怕安王要坐不住了……”
宋林衡被他这番话说得停下了步子。
尤成霖忽然回头，笑时还露出一对虎牙来：“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原来是这样吗？宋林衡笑了笑：“你府上远，我送你一程。”
“好啊！谢谢林衡兄！”尤成霖小孩子心性，心直口快。
宋林衡站在他身后，感觉这人太聪明了，但好在是朋友不是敌人。
两人行至门口，已见车轿在等。宋林衡身子不好，不便骑马，所以每次出门，都会有专门的车驾来接。
宋林衡扶着车门，半侧着身子掀开车帘，不想，整个人顿了一顿。
他没想到温思嘉会在他车上，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宋林衡把车帘放下来，转过来对尤成霖讲：“忽然想起还有些小事想同成霖兄谈，不如到前面的茶楼小坐片刻如何？”
尤成霖自是没什么意见，见天色还早，马上就答应了。
宋林衡对旁边的家丁道：“先送温姑娘回府上。”
就在这时，他按住的车帘一动，是温思嘉在里面扯。
宋林衡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她想掀帘子的时候，隔着车帘打了下她的手，里面就乖了。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第 58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