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振兴攻略》溺子戏

43、第 43 章

　　东州五部，三城靠海，晋阳和西阖是此中较远港口的两城，大战前，前淮城最为发达，次是西阖。而晋阳离海最远，贸易出口全靠从前淮和郸城走货，因此，晋阳振兴依仗的并不是贸易，而是本身的地大物博。

　　五部之内，除去临淮不算，晋阳人口最少，但土地面积却是最大，人均占地面积是临淮城的十倍不止，并且大多土地都是从其他州府收束上来的。

　　“晋阳之地大物博，便是京城也是羡慕的，天下人尽道，晋阳没有农户，全是地主。”衡湫淡笑道。

　　张戒心里五味杂陈：“衡大人……这也不是由我说了算的啊……”

　　晋阳确实是人多地少、收赁五部，其中最多就数从临淮城收上来的田地，衡湫因此开罪他，张戒也是不怪，可这一切又如何能全懒他？

　　当年临淮遭难，官绅地主拿着地契就往晋阳跑，晋阳离临淮算不得远，这些地也算是有个着落，只是他们不曾想洪荒会越演越烈，以至于整个东州都没能幸免。

　　地主富贾为了逃命，胡乱就把地契低价转让给了城中钱庄牙行。后来振兴政策下来，清点账户丈量田地，晋阳凭白拣了个地大物博，在东州率先崛起。

　　此次作为战时安置点，晋阳首当其中，便是因为地广，张戒能在城中划这么大片的闾巷安置难民，而韩罗不行，有一点原因便是因为晋阳无人。

　　“没有要怪张大人的意思。”衡湫淡笑道，“张大人同我一道走马上任，只当得上接手二字，田契地契的因果都是灾前了。”

　　“对对对。”张戒连声应到。

　　张戒与张一百同为表亲，当初张一百远赴西阖任职，张戒还千里相送，不料科察考评一过，次年同日，张戒也背上了去往东州的行囊，至此安家落户。

　　衡湫的杏眼柔柔：“原本前淮战事，朝廷安排晋阳做安置点，就是想调整晋阳地广人稀的弊病，生产力不足，资源过剩，发展停滞不前，可眼下看来，张大人吃不下啊……”

　　张戒抬手擦了擦额间的虚汗，衡湫说的这些他岂是不懂。

　　来前几月，他几乎日日同幕僚夜谈，希望能找到解决对策，可思来想去，就是找不到出路。他也曾派人来临淮打探，探查为何临淮能引得人趋之若虹，想知道临淮城为何短短数月就恢复了鼎盛时一半的税收。

　　探子回报：神树，美食，收拢民心。

　　张戒照猫画虎，可都收效甚微……

　　“衡大人言是，晋阳城确实地大物博，但也地广人稀，很多商铺良田空置，无人开垦，晋阳生机，跟封了爪的狼一般，不痛不痒。”张戒无奈道，“年前排出来的最宜安居城，晋阳因为战时还能高居第二，让在下汗颜啊……”

　　大齐的宜居城，说白了就跟现代最适合养老退休的地方差不多，竞争压力小，空气清新，风光宜人，慢节奏的生活方式是全天下社畜最向往的地方，吃吃喝喝聊聊天，眼睛一睁一闭时间就过去了。原本多么风光的一个名号，只是到了张戒这，反倒是种讽刺了。

　　衡湫新奇道：“想不到还有这种榜单，就是不知高居此榜第一名的是谁？”

　　张戒垂眸思索。

　　在一旁淡定喝茶的魏荐忽然道：“是袁阁老的老家，永霖。”

　　衡湫撇了撇嘴，腹诽了句：暗箱操作。

　　看到去而复返的卫子寒进去，便侧头吩咐他，让他回头把这种城市排名榜单全给她弄一份来。

　　插科打诨一番，那种凝重的气氛消散了不少，衡湫轻轻推了杯盏，才重拾旧话：“张大人就不想求解决之法吗？”

　　“如何不想？我就是日里在思，夜里也在想。”这不，都偷师到衡大人身上来了吗？张戒沉沉地叹了口气，“田地虽多，但却也是散落各方，根本不好规整，有些离得远了的，到如今都已是荒废。”

　　“大人何不将那些田地出售，挣得的钱，还能解城中燃眉之急。”

　　“田地不是纸鸢糖人话本子，哪能说卖就卖？勉勉强强卖出一两块，对晋阳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卖给我啊。”衡湫轻轻挑了下眉，飞快道。

　　“……大人？”张戒疑惑，“大人方是要借钱给前淮，又跟晋阳做布匹生意，收赁土地少不说要黄金千两，衡大人如何还能……”

　　“多了我不敢说，就是靠近临淮的那一片，我还是承担得起的。”

　　如今临淮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张戒说得好，穿衣已经是问题了，但在穿衣之前呢？

　　吃饭住宿，生产也会露出疲态，从前是修路，衡湫在致富，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那么到现在，就应该是拓荒。

　　张戒叹道：“可是那已是晋阳空地中的六成啊！”

　　“这便是我该操心的事了。”衡湫理了理袍子，起身，“张大人早日将地契备好，衡湫也好早日开屋建岭不是？”

　　张戒哑然，魏荐上前一步拍了拍张戒的肩，同叹道：“衡大人是能做大事的人，此次都察，衡大人怕是将要高迁了。”

　　衡湫淡笑：“天色已晚，二位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便是归程，路途奔波，还需时间准备。”

　　二人只能颔首。

　　衡湫将人送到官衙门口，天边夕阳已薄西山，她看着张戒的背影，忽然道：“张大人，若是想振兴晋阳城，不如想一想她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画虎不成反类犬，终归是劳民伤财……”

　　张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眼含谢意，微微颔首，上了车轿。

　　众人行远，卫子寒看衡湫依然站在阶前，便问：“今日诸事颇多，大人还不休整？”

　　衡湫接过他挎在手臂上的斗篷：“江先生不在府上？”

　　“江先生出去了，说是晚些回来。”卫子寒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去而复返，犹豫了片刻，说道，“大人若是要花钱，也不该是这样花法啊。”

　　方才在偏厅那一场，看似是在谈生意，可归根到底就是衡湫在接济两州。

　　“大家都不容易，能帮一点是一点吧。”衡湫听到马车咕噜噜的声响，吩咐道，“我去驿馆，晚些回来，你们都早点睡，给我留个门便行。”

　　衡湫约了宋林樾写剧本，本是没想到会与两位大人谈这么久，如今再出门时，天边已经挂上了星辰。

　　单薄的几颗挂在橙紫相染的天上，几分绚丽——

　　临近驿馆时，衡湫便看到了那个爽朗清举的身影。

　　“今日天色已晚，若是事忙，差人送个信来便成。”宋林樾掌着灯，带着人往里面去。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守信。”衡湫跟在宋林樾身侧步子轻快，听见周围略静，“今日倒是安静不少。”

　　宋林樾跟着衡湫的目光看出去，见几间厢房都没点灯，解释道：“早上刚出了韩罗的事，魏大人正带着人夜审。”

　　衡湫忽然问：“袁弥呢？”

　　“跟着一块儿陪审去了。”宋林樾侧头看她，烛光在她小巧的脸上留下暖黄色的光影，显得她柔和又明媚，不似今日的杏眸冰凌，“怎么了？”

　　她一直派人盯着袁弥，却一无所获，这人看着跟真是来随行督察的一般，安静得不对劲，衡湫摇了摇头：“今日应该是能把后面半截的故事写完。”

　　宋林樾领着衡湫进了书房，窗角撑开一盏刚好能看见庭下积水空明，书案上已经掌好了灯，笔墨纸砚样样齐全，不知道是不是等了很久了，墨都已经干了些。

　　衡湫一进来便笑：“我若不来，便是白费了小宋一番准备了。”

　　宋林樾弯了弯嘴角，不知是因为这个称呼笑的，还是别的什么，他提了笔，轻声问：“用过晚饭了吗？”

　　“桂嬷嬷做了醉鸡，我在路上吃了。”

　　宋林樾略略抬头，看着她道：“下次可以过来吃。”

　　衡湫歪歪头，想哪有什么下次，但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绕过来在案边坐好：“我磨墨。”

　　“好。”

　　春日渐深，万物苏生，夜晚可听到外面细小的虫鸣声，安静而缱绻。

　　微风拂动着影帘，其间有少女的轻语，清盈如涓。

　　偶尔想起过几句闲谈。

　　无非是：

　　“看什么？”
　　“字写得不错，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又或是：

　　“怎么了？”
　　“……手好看。”然后不老实地用空闲的手，伸上去戳了一下，让宋林樾坏了一张纸。

　　闲适轻松在外面响过第一声打更时，才方才作罢。

　　宋林樾收笔时，耳尖还染着红，神态自若地问了一直想问的：“这关汉卿是何人？”

　　衡湫把下巴搁在交叠着的手上，撇了撇嘴：“关汉卿就是关汉卿嘛，大杂剧家。”

　　宋林樾见她不愿多说，便不再问，说道：“天色晚了，今日歇在这儿？”

　　“不了，明日还有要事要忙。”衡湫摇了摇头。

　　宋林樾只能将人送到门口。

　　夜晚很静，连风声都是淡淡的。

　　衡湫提裙跨门出来，目光看到候在不远处的人略有些意外，惊讶喃喃：“怎么过来了……”她招了招手，回头道，“我有人来接的，就不劳烦宋将军了。”

　　宋林樾的目光越过衡湫，放在不远处一袭月白袍子的人身上，目光微沉。

　　“宋将军明日一道去梨园听戏？”

　　“……不了。”

　　衡湫站在阶下，一时没听清，侧头看他：“嗯？”

　　宋林樾看她杏眼弯弯，半晌又说：“……好。”

　　衡湫道别：“明日见。”

　　他的目光跟着衡湫几步上了车轿，月白的公子替她挽帘，末了两人视线对了一瞬，江之蔺先他一步，略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