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尘》执俞

6、第六章

　　“啊啊啊啊啊，终于考完了，真是一瞬间轻松了不少！”陈轩扬走在出校门队伍的最前面，带着劫后余生的窃喜伸了个懒腰。
　　周考结束后的周天，是华验一中的学生唯一可以用来喘息的时间。同时也是因为周考的存在，华验的周末也不允许布置任何手写作业的，因此这一天……文科要背的东西多了不少。
　　宋横：“英语要背上三十个单词，语文要背文言文的一二段，以及课下注释还有一首新古诗，外加前一篇文言文的翻译……”
　　霍尘刚拎着包走出来，就看见宋横神神叨叨地站在校门口，都不带挪动的。走近一看，这傻逼搁着掰着手指头算要背的东西呢！操！他才刚刚忘记这些垃圾玩意，别让他想起来啊！背东西他妈可是他的噩梦啊！
　　头上的一记暴击来的猝不及防，宋横嚎叫着捂着头看那个打人的傻逼，“哪个孙子敢打你宋……爷爷……”
　　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宋横的气势明显地弱了下来，后面的几个字近乎听不清，但霍尘还是回答了一下。
　　霍尘：“你尘哥打的。”
　　不远处看着宋横挨了打的陈轩扬心情极好地往这边走了过来，跟霍尘打招呼的同时还不忘用眼神嘲讽一下宋横。
　　陈轩扬：“呦，尘哥，怎么突然想到要打宋横这个矮子了？”
　　霍尘手掌搁于额头之上，刘海被微微撩起，露出好看的眉形。“倒也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因为他刚说了一些废话，毕竟……老子不擅长背东西。”
　　了解清楚了挨打的原因，宋横也不怎么打算追究了。毕竟背东西这种讨人厌的事情，好不容易忘记了，被人提醒后再度想起来确实是让人火大的事情。而且虽然刚刚叫的挺大声的，但多数是被吓到了，打下来的力道并不重，更相近于开玩笑。
　　宋横：“背东西这种傻逼玩意儿是个人都不会喜欢。”
　　是个人都不会喜欢……霍尘突然想起临近放学前十几分钟，某个人拿着书专心致志地看了几分钟之后，就十分从容淡定地往一张空白纸上默下了将近四十多个单词！比老师规定的还要多出来十多个！
　　现在宋横的这个发言，他倒是有点好奇，某个人的前桌会对他做出什么样的评价。
　　霍尘：“那花煜呢？”
　　宋横本来因为陈轩扬那个嘲讽的眼神，而大开嘴戒，打算和陈轩扬大战三百回合呢，大不了就看谁的口水能淹死谁！突然听到霍尘问话，还感到挺不理解的。
　　宋横：“煜神那叫‘人’？那是‘神’！”
　　霍尘：“……”
　　…………………………
　　“阿嚏！”花煜本来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身上却骤然漫上一层寒意，致使他打了个喷嚏。花煜搓着赤裸的胳膊，严重怀疑A城30多度的天气预报是假的。
　　“呦，煜。在等我吗？”
　　来者自以为很酷的冲花煜来了个wink～，花煜对此甚感无语，面无表情地挡住了自家哥哥周围发着光的脸。
　　花煜：“嗯，哥，谢念哥今天没跟你一起？”
　　花衍掏出了在商店买好的烧烤味薯片往自家弟弟怀里一丟，啊……怎么说呢，他这个弟弟只有在喝冰红茶和吃薯片的时候能有一点可爱弟弟模样。
　　花衍：“念念他家有点事，这周末就不跟咱们回家了。”
　　花煜也习惯自家哥每周末回家的时候会给他带包薯片了，接过后看到了熟悉的包装才彻底放开动作。随即手脚利索地拆开了包装，塞了一片到嘴里。孜然的味道混着肉香立马就涌了上来，连带着薯片的酥脆口感。吃过那么多家的薯片，果然还是只有这家的烧烤味薯片是最正宗的。
　　花衍看着弟弟像仓鼠一样渐渐鼓起来的腮帮子，寻思着要不要联系薯片的工厂直接往他们家私发上几箱子呢，毕竟……煜只有在吃他们家的薯片的时候这么可爱啊啊啊！
　　花煜迅速解决掉嘴里的薯片，以强制性的手段让花衍收回了想戳他腮帮子的手。“嗯，那走吧。”
　　“哎？喂！花煜！”
　　花煜：“！”
　　花衍：“谁啊？”
　　花煜机械似的回头，动作一卡一顿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机器运作的嘎吱声。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霍尘几步并做一步地快步来到花煜身边，看见花衍也毫不生疏地搂住花煜肩膀，“呦，煜神，这么巧啊。”
　　深黑色的眸子微微一转，便看见了花煜手中的蓝色包装袋，十分自觉地从中抽出一片薯片塞进自己嘴里。一套动作下来转瞬即逝，完全不拖泥带水。嘴里嚼着薯片还不忘嘟囔几句，“没想到啊，煜神你除了喜欢喝冰红茶还爱吃薯片，大少爷的喜好这么亲民的吗？”
　　花煜：“……”
　　从霍尘揽住花煜肩膀的时候花衍在心里就已经炸毛了，甚至已经换了好几种方式来骂霍尘。比如：“哈？这个小鬼是哪里来的，还一上来就搂煜的肩膀！我这个哥哥都没怎么搂过煜呢！”再比如：“这龟孙是怎么敢的！那包薯片是老子买给自己弟弟的，岂是你这种货色能够随便吃的！”亦或者是：“操，这傻逼怕不是来泡老子弟弟的吧。不过也对，毕竟煜他长得那么好看，智商又高，还很温柔，被男的看上也不奇怪。但是啊……我花衍的弟弟哪能让人随便泡啊啊啊！”
　　花煜不知道自己哥哥短短时间已经脑补到了自己被男人泡，他只是沉默着把薯片放在了花衍的手中，自己捏着手腕，已经冲了上去。
　　好快！眨眼的时间，花煜的一条腿已经从侧面劈下。但凡霍尘反应再慢一点，可能会直接被劈到肩膀上。
　　霍尘后跳几步，下一轮的攻击已经挥到了胸前，他单手握住了花煜的拳。又为了躲避从背后踢开的腿，骤然蹲下身子。
　　花煜：“！”
　　手还被握着，霍尘一蹲下，他的重心也被拉扯着下移。糟了，快要倒了。
　　“砰！”
　　鼻尖传来一阵酸痛，但又不像撞到了瓦砖地面那么痛。花煜的眼睫毛颤了颤后缓缓睁开，入眼的是无比熟悉的藏蓝色校服。撞疼他的也确实不是瓦砖，而是少年锻炼的刚刚好而微微发硬的肌肉。
　　花衍本来好端端地看着弟弟教训登徒子，吃瓜吃着吃着就吃到了自己弟弟头上，不是，咋就倒了呢？！刚打算冲上去把花煜拉起来，就看见花煜沉默着，手掌抵着旁边的地面自己站了起来。
　　说实话，他以为他会躲开。毕竟以霍尘的反应速度，一旦松开手，在他倒下来之前往旁边滚一下躲开对于他而言完全是轻而易举。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待在原地不动，用自己的身体来接住他。
　　从某些意义上而言，这个人……意外的挺温柔。
　　等到花煜完全站起身后，霍尘扶着后脑也缓缓爬起来。啊……接人的时候冲击力过大，好像有点磕着了。
　　脑子里上一秒还想着用不用去买点跌打撞伤药涂一下，下一秒就有一只手进入眼帘。
　　花煜的手他观察过，但这么近距离却是第一次。确实是很漂亮的一双手，他的握笔姿势很规范，因而没有出现磨出老茧或者手指变形的这种情况。手指微微曲起，他的手指本就细长，指尖像是被刻意的削尖了，但骨节的突出又使得这双手更有质感。那些女生吹捧的漫画手，也就是这种手吧。
　　花煜见霍尘迟迟没有握住自己的手，以为面前这人想要自己站起来，便将手收了回去。然后收了一半，中途被握住了。
　　花煜：“……”
　　霍尘被花煜拉着站起身，刚想再伸手摸摸刚刚磕到的地方有没有鼓包，花煜的手就已经抢在他前面伸过去了。
　　男孩子的手从耳边擦过，带起一丝丝的风，径直伸向脑后。指尖摸索着磕碰到的位置，碰过的位置残留着点点凉意。花煜的手是冰的，甚至可能不只是手，他整个人的身体的温度都偏低，亦如同他的性格。疏远，隔绝人群，是一块绝对不可能被融化的冰。
　　指尖突然碰到一小块凸起，花煜犹豫了一下轻轻按了按，霍尘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抽了一口气。花煜一下子不敢再乱动，忙抽出手缩回到身后。
　　花煜：“鼓包了。”
　　用来冰镇的“冰袋”被收走了，即使没有再被按着，那个鼓包也开始隐隐作痛了。霍尘顿时感到不爽，直接抓起花煜的手重新放到脑后。
　　霍尘：“我知道鼓包了，你手那么冰，给我当会‘人型冰袋’。不许拒绝！也不想想是为了接谁害我脑袋鼓包的。要是因为这一撞我智商下降了可怎么办。”
　　“人型冰袋”脸黑的恨不得再往这张故作龇牙咧嘴状的脸上邦邦再锤上两拳，但奈何理亏，也就只能乖乖地当个“人型冰袋”了。
　　花煜一边用掌心小心翼翼地当个“冰袋”，一边转头对花衍说道：“哥，附近有个药店，帮我去买一下撞伤药膏，我同学磕到脑子了。”
　　霍尘：“喂喂，花煜。能不能好好说，什么叫磕到脑子了，我是因为谁的原因磕到了的！”
　　花煜：“还想有‘人型冰袋’的话就给我闭嘴。”
　　霍尘：“……哦。”
　　看在霍尘确实是因为接住自己弟弟而光荣负伤的份上，再加上弟弟也确实请求自己了，花衍暂时能够不计较霍尘泡他弟的事，转身去药房买药膏了。
　　霍尘和花煜目前所处的这条路上本就人少，而且刚刚闹过那一通，时间也较晚了，再说花衍也去买药了，现在宽阔的道路上只有身着高中校服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的手置于另一位少年的头上，而后者则用手心覆住他的手背，看起来甚是亲密。
　　就这么呆站着等花衍也不太好，霍尘就满脑子到处找话题，“花煜啊……”
　　花煜低垂的眼皮朝上翻了翻，从喉咙里溢出来一个单音节姑且作为回应。“嗯。”
　　霍尘：“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凉？”
　　花煜：“因为我妈体质就偏寒。”
　　说起花煜的母亲，霍尘依稀记得宋横好像提过煜神的双亲去世的早，庞大的家业全都是靠刚刚在场的花衍和长大后的花煜撑起来的。霍尘顿时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但也想不出来别的理由来转移，干脆就直说了。
　　霍尘：“要是介意的话，就不用说了。”
　　花煜抬头打量着霍尘，男生的眉毛微皱，上挑的眼尾都微微下垂，黝黑的瞳孔中仿佛含有光，直勾勾地看着花煜的反应。薄唇轻抿着，说错话感到不知所措的神情是一点都不遮遮掩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霍尘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差要屏住呼吸让花煜当作幅画观赏了。好在观赏者看够了“画”，将视线转移到了花衍离开的方向，给了他这幅“画”这个喘息的机会。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哪里还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就当霍尘以为又会陷入诡异的沉默的时候，花煜看着远处缓缓地开了口。霍尘骤然转头，去看花煜的表情。后者除了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眨了眨眼，面部表情跟谈及这个话题前没有任何变化。
　　霍尘这才放下了心，确认了对方是真的已经不介意提及自己的双亲了。
　　霍尘张了张口还想再问点什么，远处花衍已经举着药管左右摇晃着往这边走过来了。
　　花衍：“喂！煜，我买来了！”
　　花煜抽出手往花衍那边走去，霍尘的手里一空，花煜的手背刚刚被他捂得刚有一点温度，估计一会儿又变得冰冰凉凉了吧。
　　霍尘摸着后脑勺刚想借过药管，等到回家对着镜子再涂呢。花煜已经握着药管走了回来，食指和拇指转着盖子，“你，蹲下。”
　　煜神要亲自帮他抹药，这还真是让霍尘有点“受宠若惊”。
　　霍尘：“不不，不用麻烦煜神，我回家自己涂就好了……”
　　花煜：“蹲下！”
　　霍尘：“是！”
　　霍尘在花煜跟前微微屈膝，倒也没有像花煜说的那样需要蹲下，只要能够让人看清鼓包在哪里的程度就可以了。真正蹲下的话，抹药的人也需要连带着半蹲才行。
　　凝胶状的膏体遭到挤压从管口溢出，被早已准备在那里的手指接了个正着。随即被抹在拨开头发后露出的小鼓包上，轻轻地涂抹开，更加方便吸收。
　　花衍看着花煜毫无怨言认认真真地给霍尘抹药，寻思着自己哪天要不也往脑袋上磕个包好了。
　　膏体均匀涂抹到了鼓包所分布的所有位置，花煜收回了手指，将盖子重新拧了回去，交给了霍尘。
　　花煜：“一天涂上三次。”
　　霍尘接过药膏，又看了一眼拿着纸巾擦手上剩余药膏的花煜。因为药抹的很及时，而吸收的又好，那个鼓包已经不疼了。霍尘想了想，还是说出了那句话，“煜神啊，周末我可以自己凑活着抹一下，但是平时能不能麻烦煜神帮我一下呢？”
　　话音刚落，被提问者还没说什么，一旁的花衍已经按耐不住了。现在他妈还是白天，不要白日做梦了。帮你抹一次药已经是上天赐予你的恩惠了，还想着平时都让煜帮你！
　　那个包的位置确实有点刁钻，自己涂的话确实可能有地方抹不到，花煜想了想终究是点了下头。
　　花衍：“……”打脸来的太快，就像暴风雨。
　　得到了肯定回复的霍尘像得到了糖的几岁小孩，赶紧就揣着宝贝的糖果往家跑。霍尘也几步跑到了兄弟俩前面，夕阳的落晖成了朝气蓬勃的少年天然的背景。霍尘的周身都在发着光，翘起的发丝镀着一层金边，转过身去跟注视着他的那名少年诉说着道别和重逢。
　　霍尘：“煜神！周一见！”
　　花煜一时不知道是被夕阳的光芒还是被光一般的少年晃了眼，只觉得当时的自己像是被拉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众人意义上的光明大道。
　　花煜：“嗯，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