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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渐川 ...

  •   比剑更快到身前的,是一块制作精致但已摔成稀巴烂的樱花状糕点。

      渐川微微错愕,目光偏移,瞧见坐在对面桌后的娇小少女杏眸怒睁,正拼尽全力将桌上一切可掷之物尽数向那刺客投去。

      可疑之物从身后抛来,一身煞气的执剑少女不能判别,竟真被扰乱了心神,侧身躲闪。云景和顾易极有默契,趁此机会从左右同时进攻,进入殿内的御林军紧随二人之后,一举将刺客成功捉拿。

      一脸愤恨的少女被两个侍卫押着跪倒在地,云景为防刺客咬舌在她口中塞了手帕。

      “皇上,该如何处置此人?”殿中一片狼藉,不少官宦家眷吓得缩在角落里小声啜泣,顾易视若无睹,站在殿中央抱拳行礼,声音平稳地问道。

      意外平息,云成海靠坐在龙椅上长出一口气,点点斑白的鬓角残存着因紧张而渗出的细汗,方才还慈祥的面容此刻已尽是寒霜。

      “关进地牢,大理寺亲自给朕查!”云成海眉头紧皱,一脸怒容。

      顾易领命,随押解着刺客的御林军一同离开了大殿。

      刺客既然已被镇压,群臣再瑟缩就是御前失仪,几位见过世面的老臣趁此功夫颤巍巍地从座上站起,拱手向皇帝请命回府,云成海神色疲惫地摆摆手,示意该散的就散了吧,自己也起身离了席。

      殿中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云景忧心刺客一事,同云浮嘱咐了一句便领着百炼和顾楚先走一步。

      “公主可有受惊?”姜桂从软轿中取了披风,细致地为云浮系好,忧心地问道。

      云浮摇摇头,脚下步子却未动。

      在她对面,先前被当作挡箭牌的兽人正孤零零地垂头跪在地上。

      刺客被羁押后,云阳第一时间松开了抓住兽人的手,她被骇得不轻,脸上涕泗横流,连神色也有些恍惚,安贵妃吓得够呛,一声“心肝”一声“宝贝”地揽在怀里,急急命身边的嬷嬷传御医,然后一行人扶着云阳匆匆离开了大殿。

      此等慌乱情况下,这兽人只会被嫌弃碍手碍脚,哪有人有心思管他的死活。

      不必说此时,便是刚刚那等顶顶危急的情况下,也是没人管他的死活的。云浮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到云阳刚刚竟将兽人推至刺客剑下的举动,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怒。

      “主子,咱也回吧。”姜桂见她一直盯着对面桌前的一片狼藉看,以为她心疼那几盘被摔碎的点心盒子,“御膳房还备了许多樱花酥,奴婢晚点再去领一份。”

      云浮步子动了,却不是走向殿外,她走到那兽人面前,蹲下身,轻轻和那兽人说道:“你要随我一起走吗?”

      “……公主!”此刻殿中疏疏落落已没几个人影,姜桂站在云浮身后惊呼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云浮藏在袖中的手指攥了攥,没有回头看姜桂,只是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我不打你,你要随我一起走吗?”

      夜风从殿内穿堂而过,渐川半边身子冷得发僵,生死之间徘徊一场,静下来只觉得浑身到处都疼,被锁链磨着的脖颈更是火辣辣的讲不出话来。

      就在他迷迷糊糊冷得发抖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在他身前用小兽一样不安又暗喜的声音问他“要不要随她一起走”。

      一起走?

      在这破烂肮脏的地方,和谁走有什么区别呢。渐川想发出癫狂的笑,但他太累了,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失去了意识。

      兽人没答复,下一秒突然直挺挺地向前倒下,云浮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想接住他,但娇小的身躯承担不住兽人的重量,被连带着一起倒在了地上。

      被兽人压在身下,后背撞得发疼,云浮脸色白了一瞬,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姜桂在一旁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急急忙忙跑过去拉开那兽人,将云浮扶了起来。

      “公主,且不说这贱畜冲撞了您,只他是五公主的人这一条,您便要三思啊。”姜桂将兽人推到一旁,伸手替云浮揉了揉背,见她面色和缓些了,方才松了口气。

      “无妨,去叫侍卫来把人带回玄微殿。”云浮抚胸,气虚着说道。

      姜桂瞧了一眼她的脸色,心知这事与地牢那时一样,劝了也白劝,又想到二公主平日里对主子宠着的样子,应当即便是抢了五公主的人也无妨,于是浅浅叹了口气,将云浮从地上扶起后,转身出门唤人。

      -

      王太医年逾耳顺,在太医院值守了小半辈子,膝下无子,曾有个女儿,但早年夭折了,他只当是命数,从此再不想子嗣的事,安安心心钻研医术,想着晚年致仕后当个悬壶济世的游医。

      太医不比外面药房里坐堂的散医,每日接触皇宫内外的达官贵人,背地里知道的腌臜事也不少。哪个妃子大半夜唤太医诊脉其实不过是想引皇上注意,哪个官门中的官老爷偷偷寻他就为了要两副壮阳散,老爷子心里门清。

      这宫中上下唯一一位真正需要他的贵人,恐怕只有住在玄微殿的那位长康公主。

      穆皇后孕期时动了气,胎位不稳,导致小公主一生下来就气血两虚,经过整个太医院的精心养护才堪堪活过了满月。待小丫头长大一些不知怎的又患上了痨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服药后好了个七七八八,却落下了个一遇冷便喉咙发痒的病根,稍有不慎便咳个不停。

      辽远帝心疼小女儿,为她取了个“长康”的封号,可这只不过是作为父亲美好的期愿罢了,长康公主从小到大并未因这称号少生半分病,至少在王太医的印象里,玄微殿的门槛都快被他踏平了。

      今日陛下在宫中置办赏樱宴,王太医本想着能清闲一天,却不想临近傍晚时就听过路的小黄门着急忙慌地说宫内来了刺客,他这心绪还未平呢,长康公主那头又派人过来请他。

      小老头心里还以为小公主受了惊,急急忙忙背了药箱就随侍卫向玄微殿赶,却不想这一次不是奔主殿,而是被引到了冷冷清清的偏殿。

      “公主可吓了老夫一跳啊。”瞧见床上躺着的不是云浮,王太医捋了一把跑得有些凌乱的胡须,长出了一口气。

      “太医爷爷,这是云浮新寻的兽人随侍。”从罗正殿回来,云浮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巴巴地派人去请了太医,又遣姜桂去地牢寻侍卫长要兽人身上的锁链钥匙。

      王太医往床上仔细一瞧,心里幽幽叹了口气。这小公主自己体弱也便罢了,怎么挑了个兽人随侍也浑身是伤的?

      “他伤得很严重吗?”云浮攥着手指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眼睛一步也不离正在被太医检查身体的兽人。

      “嗯,不算轻……不过兽人身体向来较常人好一些,吃些药好好养一阵就没关系了。”王太医松开搭在兽人手腕的指尖,转而探了探他发热的额头,“烧得这么严重耳、尾也不露出来,公主这兽人随侍倒是很倔。”

      云浮原本乖乖坐在椅子上瞧着,听见这话不免心中产生好奇,先前云阳那么欺负他他也不肯露出兽形,难道是因为这兽人的耳、尾受过伤,是个残疾?

      “这兽人的药开好了。”王太医借桌上的笔墨写了两副药方,然后转身笑眯眯地看向云浮,“老朽来都来了,便也再为公主诊诊脉吧,春夏之际风急,卑职担心您的身体。”

      云浮心中一暖,老老实实地伸出碧玉般的白嫩手腕。

      “公主身子将养得不错,先前开的药照常喝着便可。”诊过脉,王太医放心地收回手,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药箱,向云浮请了辞。

      云浮将人亲自送到门口,又命姜桂将御膳房送过来的樱花酥分了一半放进食盒里送给太医,这才折返回床边仔仔细细地盯着这兽人看。

      烛火映照下,昏睡着的兽人面色有些不安,轻微抖动的睫羽像一把骨架匀密的扇子,鼻梁高挺,连苍白的嘴唇也弯成好看的弧度。

      这人长得真不像个兽人,云浮小声嘀咕道。

      在她印象里,大多数兽人都像百炼一样,高大威猛,再好看也不过只能用“俊朗”二字来形容,能称得上漂亮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一个。

      天娄国的兽人送来前都有名字,云浮方才遣姜桂去取钥匙时顺便让她问了兽人的名字。

      渐川。这兽人叫渐川。

      云浮收回目光,起身在铜盆里的清水中净了手,桌上有王太医留下的金疮药,她拔下瓶口的塞子坐回床边,用手指蘸着,一点一点涂在兽人颈间那道狰狞的伤痕上。

      “公主,奴婢来吧。”姜桂在一旁看不过眼,上前说道。

      “不要,”云浮固执地摇了摇头,“他是我的兽人,我要亲自照顾他。”

      姜桂没了法,只好先退下命小厨房为公主准备一会儿沐浴的热水。

      兽人胸前、手腕处都有伤,云浮拿着药一处一处为他涂抹好,白净的小脸上没有丝毫不耐。有时碰到伤重处,一撒上药粉,兽人就疼得身子发抖,云浮便停下来,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烧得绯红的脸颊,待他不那么疼了方才继续上药。

      半瓶药上完,兽人仍没有要醒的样子,云浮将金疮药放好,托着下巴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了半晌,终于感到了一阵倦意。

      她像姜桂平日里照顾她一样,伸手将渐川颈下的被子掖好,然后放下帷幔,起身回房沐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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