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不是人》叶家女

47、那个姑娘

　　从福利院出来，天已经大亮，路边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林深出门，背后静悄悄的，格外不适应，转头看着米鹿的门，显然她昨天没回来。
　　也不知道林深想了些什么，忽然加快脚步下楼，一转弯，看见楼梯拐角的欧薇，她也是一脸的担忧。
　　“鹿鹿……昨晚没回来？”
　　“嗯。”
　　林深看见欧薇的眼神黯了下去，隐约还藏着什么秘密的样子，叹口气，她转身下了楼。
　　林深没去学校，逃课了。
　　米鹿去了警局，见了关文君，把钥匙拿出来的那一瞬间，她眼泪掉了下来。
　　她只跟米鹿说了一句话：“你们要能找到证据，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否则……”
　　一笑过后，关文君主动回去了囚室。
　　米鹿跟警察说了欧明杰的死找到了线索，警察允许她调阅资料，拿到了当年欧明杰的验尸报告。
　　左手无名指缺失。
　　米鹿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把钥匙交给了警察，交代了是关文君给的线索，让她去找了王跃生，从王跃生那里得来的钥匙。
　　同时也把王跃生说的一切都跟警察说了一遍。
　　警察立刻派了人去王跃生和福利院，证实了米鹿说的话。
　　福利院又再一次被警察围了起来，林深赶过来的时候跑得气喘吁吁，在隔离带之外，看见了警察从福利院的车库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的东西有些看不清楚，但那枚戒指，林深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看得太多，太眼熟了。
　　他脸色微变，转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红着眼睛的欧薇，她也在盯着那个证物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她忽然转身没入了人群中。
　　林深想叫她已经来不及，视线在人群中搜寻，没发现米鹿，他有些失望，朝着欧薇离开的方向跑去。
　　然而，欧薇也不见了。
　　警察来到公寓，因为欧明杰的案子有了新线索要找她，结果她不在，林深愣住。
　　先是米鹿，现在是欧薇，都玩起了失踪，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蹊跷。
　　忽然，林深看见了公寓门口有个眼熟的身影，鬼鬼祟祟的。
　　林深快速回答了警察的问题，悄悄靠过去。
　　那人似乎看见公寓里面很多警察，所以没敢进去，转身准备走，却不料差点撞上林深。
　　是个女人，看见林深的那一瞬间，脸色顿时一变，尴尬地挤出了几滴笑容：“深深……”
　　林深凝着眉，吐出一个意外的称呼：“妈，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这是林妈妈。
　　“我……”林妈妈很困窘的样子，不断地朝公寓里望，眼神躲躲闪闪，“……我很久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
　　林深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妈妈眼底的心虚：“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担心其他人，来看其他人的？”
　　“没有没有没有！”林妈妈摇头又罢手，明显地此地无银，但却忍不住又朝欧薇的屋子看了一眼。
　　林深明白了：“原来，妈你认识薇薇姐。”
　　“不不不不不！”林妈妈赶紧又否认，“我怎么会认识她呢？南都那么大，我跟欧薇一个东一个西，怎么会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她叫欧薇。”
　　林深一句话就让林妈妈彻底暴露了，林妈妈哑口无言，呆住。
　　“妈！”林深声音拔高两度，林妈妈立刻投降。
　　“好好好！我说就是了！”
　　林妈妈跟欧薇不止认识，她们还是亲戚，只是欧薇结婚之后就少了联系，直到两年前林深一蹶不振，执意要从学校搬出去，林家人当然不放心，但又不敢太过刺激林深，林妈妈就想到了欧薇。
　　她知道欧薇在南都大学附近，有欧薇帮忙看着林深，她才放心让林深离校搬出来住。
　　一直来都掩饰得很好，因为她和林爸爸在林深刚搬出来住的时候也经常来看他，不管是明着来还是悄悄来，林深都很不高兴，甚至说他们要是敢再来，他就搬走另外找房子住。
　　林家父母没法，只能透过欧薇来得到儿子的消息。
　　她跟欧薇应该没少在私下见面交换林深的消息了。
　　这次来，是因为欧薇告诉她，这段时间林深身边出现了个能改变他的女孩子，所以林妈妈想亲自来看看，正好听说欧明杰的案子时隔四年有了新进展，也担心欧薇心情不好，想着来安慰她的。
　　结果欧薇没找到，她先被林深发现了。
　　既然见到了林深，林妈妈也确实感觉到他有些变化了，起码不像以前那样，见到她和林爸爸都面无表情，林妈妈忍不住好奇问：“那个姑娘……人怎么样？”
　　林深猝不及防地脑袋一疼，低下头狠狠皱起了眉，林妈妈还在追问：“那起码她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吧？我最近忙，挺长时间没找薇薇了，薇薇也没跟我说过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她能让深深你再振作起来，我真的好好感谢她，过去的事……”
　　林妈妈小心地停下来，试探着：“……过去了就过去了，最重要是深深你能想通，想开。”
　　很明显，林妈妈的话里省略了一个人，那个林深不敢，不能，不愿意轻易去触碰、回忆的人。
　　林深感觉呼吸一窒，他抗拒见自己父母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跟那个人联系太深了，见到他们，他就无法逃避，他就无法欺骗自己不记得那个人。
　　“深深？深深！”林妈妈发现了他状态不对，担心起来，“你是不是又想起两年前的车祸——”
　　林妈妈赶紧打住：“你别激动，我马上走！你别多想，别多想，啊！”
　　做父母的当然明白自己的儿子的心思，林妈妈赶紧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走出好远，才依依不舍地又转身远远看着林深。
　　她知道，林深见到他们就会想起那段最不愿意触碰的回忆，本该最亲的亲人，成了最痛的伤疤。
　　林妈妈深吸一口气，捂着嘴，默默地流下眼泪，转身离开。
　　忽然，身后传来林深的呼喊。
　　“妈！等一下——”
　　林妈妈一愣，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她简直不敢相信，林深主动留下了她。
　　但林深看着很不对劲，脸色很苍白，额角还带着冷汗。
　　他用力地捏了捏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先说了声：“妈，对不起，这两年让你和爸为我操心了这么多……”
　　林深在努力忍着脑海深处的剧痛：“我……不想逃避了。”
　　闻言，林妈妈睁大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眼泪一点点地掉下来，然后，一个狂喜却又压抑的笑：“你……深深，你是……你是说真的吗？”
　　林深甩了甩头，身体有些摇晃，林妈妈赶紧上前扶住了他：“深深！深深——”
　　**
　　厨房里，有个很眼熟的女孩背影陪着林妈妈忙来忙去。
　　“哇！今天又是做我最爱吃的菜啊？！”
　　“那当然，你啊，可是我们林家的宝！”
　　“真的？芳姨我真的是太爱你了！”
　　女孩亲昵地直接抱住了林妈妈的手臂，惹得林妈妈咯咯直笑，女孩突然心血来潮说：“要不，芳姨你直接认了我做女儿吧！”
　　“那怎么行？”林妈妈一脸正色地拒绝，“我可指望你当我儿媳妇的呢！”
　　“啊……”
　　女孩似乎很为难，回头似乎朝林深看，在林深的记忆里，她的面容模糊，看不清楚五官，但感觉很熟悉很熟悉，仿佛是个天天陪在身边的人。
　　“怎么？你不肯？”
　　“芳姨……你那儿子太依赖人了，去上个大学都得要人陪，我不过瞒着他报了其他学校嘛，你都不知道他在学校多生气，差点就哄不好了！”
　　林妈妈朝林深喊：“听到了吧，妈宝儿子！你再这么妈宝，未来老婆可就没了！”
　　女孩附和：“对！到时候你长得再帅都没用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林深努力地靠近她们，努力地想看清她的面容。
　　他努力着，向她伸出手。
　　谁，到底是谁……
　　他明明认识的，明明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明明那么熟悉的人，他却忘了她。
　　为什么要忘记她？为什么……
　　眼前一变，又回到了医院，他气喘吁吁地冲向病房，剧烈的喘息声和心跳声中，眼睁睁看着医生给病床上的人盖上了白布。
　　心脏痛到让他呼吸不了，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在幽暗的深渊中挣扎，却连一根稻草都抓不到，一点光都看不见。
　　太痛了。
　　太难受了。
　　那种痛苦，让他想什么都不管了，就这么睡过去，或者……就这么死去，就好了。
　　林深缓缓张开眼，长长地吸进了一口新鲜空气，看见的是自己公寓房间的天花板。
　　窗外阳光明媚，看来他没睡多久。
　　有滴泪从眼角滑落，他是为了不再痛，不再难受，所忘了她。
　　他自己是学医的，他知道自己怎么回事，PTSD，创伤后遗症，他是最严重的那种，严重到潜意识选择性失忆。
　　其实，那就是逃避。
　　一股饭香飘来，林深起来走出房间，看见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是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