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不是人》叶家女

3、烂泥一摊！

　　全是米鹿的功劳，但她越是这样，他越是生气。
　　生气，愤怒。
　　咸鱼的家要这么干净明亮做什么？烂泥就该在最脏最不堪最黑暗的角落里腐败！
　　林深一把把桌面能摔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看着一地狼藉，他还是觉得刺眼。
　　太干净了，太明亮了，扎得他眼睛疼，头疼！
　　隐隐的，耳边听到一个很久远的声音。
　　“考试要迟到了！快起来——”
　　“迟到就不考了嘛……”
　　“不行！不考试你怎么毕业？毕不了业你怎么当医生？不当医生你怎么养得起我？！”
　　“……哈，谁说我要养你？”
　　“嗯？怎么？难道还要我来养你？想得美！”
　　“……我可以再找其他人养我。”
　　“……”
　　“呐！呐——君子动口不动手！女孩子不能这么粗……”
　　“你、他、吗还知道我是女的？！君子？找其他人养你……你给我站住！林、深——”
　　逐渐地，嬉笑声变成了无数根钢针，狠狠地往林深脑子里扎，他抱着头冲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就把脑袋埋进了冰冷的水中，黑暗，寒冷，窒息，顷刻把他包裹住。
　　水哗啦啦从洗手盆溢出来，流了一地。
　　许久许久，林深喘着粗气把头甩起来，踉跄着摔在地上，缩进角落，靠着马桶，两眼失去焦距，再也不起来了……
　　**
　　米鹿觉得自己不仅烦人，脸皮还挺厚的，林深只说不准再进他家，没说不准跟着他嘛。
　　于是米鹿带着胖橘又当林深的跟屁虫小尾巴，每天在他屁股后面念叨，念得林深脑袋像住了一窝蜜蜂，嗡嗡嗡嗡嗡。
　　“……江同学说你以前就是篮球队的，还很厉害呢。”
　　“那你以前肯定也很喜欢打球啊！”
　　“而且大学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什么社团都不参考，好浪费的！”
　　“林深你考虑下嘛……”
　　林深猛地一转身，瞪着米鹿，米鹿也瞪着他。
　　他想掐死这只比唐僧还烦的鹿，但没勇气。
　　无奈，他摆烂了：“是不是我去打球了你就不再烦我？”
　　米鹿一怔，惊喜地喊：“林深你说真的？！你真的肯回到球场？！”
　　林深掉头就走：“说好了！”
　　米鹿在他身后欢呼：“放学篮球场见——”
　　他头也没回，但足够米鹿高兴到把胖橘举上天转圈圈了。
　　胖橘一脸不愿：“喵呜……”
　　放学，林深如约了。
　　米鹿早早等在球场，看见穿球衣的林深眼睛都放光，他抱着篮球走来，吸引了所有目光。
　　林深重回球场的消息瞬间飞遍南都大学。
　　路边、球场上，男的目瞪口呆，女的冒着心心眼尖叫。
　　“这、这是林深？！他……他要去打球？！”
　　“好帅！真的好帅……林深！请把球衣焊在身上好吗——”
　　米鹿像个看见儿子终于出息的母亲，激动得眼里冒着泪花。
　　她就喜欢看见所有人为林深欢呼！
　　越来越多人朝球场蜂拥而来，刚进球的江雁飞听到动静转头，脸色变了。
　　恍惚间看见了两年前，那个没有什么事做不到的林深，意气风发，坚定自信，从容而来。
　　他径直走进球场，走向篮筐，运球、起步、奔跑、投篮——
　　全世界的视线都粘着那颗篮球，滴溜溜地划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带着所有人满满的期待——“咚”一声坠地，连篮筐都没碰着，还砸倒了旁边装满篮球的架子，篮球滚了一地。
　　全场大跌眼镜，偌大的篮球场死一般地安静，两秒后爆发了一阵阵的嘘声和咒骂。
　　“靠！”
　　“就这？！”
　　“还以为有多厉害……”
　　“我上都比他强！”
　　捡球的候选队员抱着篮球经过，愤愤地瞪他。
　　林深看不见，也听不见，捡回篮球，垮着肩打着呵欠拍篮球，懒懒走两步，扔出去，还是碰不着篮筐。
　　能把篮球这么热血的运动玩成植物大战僵尸的，只有林深了。
　　江雁飞翻了个大白眼掉头而去，观众们鸟兽散，只有米鹿愣愣地站在原地。
　　胖橘走到她脚边：“喵呜！”
　　米鹿眼底微光闪动，轻轻勾了勾唇：“……他不是总算回到球场了么？”
　　胖橘瞄了眼现在懒得直接原地机械性投篮的林深，又是“嗷呜”一声，走开了。
　　“我说吧，他没救了。”江雁飞抱着球站在米鹿身边，“你看他，烂泥一摊！别在他身上浪费心思了，不值得！”
　　米鹿转头一笑，夕阳照在她睫毛上，熠熠生辉：“他是林深，他可以的！”
　　“……”江雁飞讶异，心念微动。
　　“林深！加油！你可以的——”
　　球场上，米鹿的呼喊响彻天际。
　　林深一怔，球从手里逃掉，滚到一边。
　　三三两两的观众窃窃私语。
　　“那是谁？”
　　“不知道，总跟着林深。”
　　“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学校哪有这么好看的学妹？”
　　……
　　林深站在原地，也不去捡球了，米鹿喊得越大声，他越不想动。
　　这到底是只怎样的鹿？他一次次地抗拒，摆烂，她为什么还能那么积极地拿热脸贴他冷屁股？
　　她的热情哪来的？她的信心谁给的？明明全世界都放弃他了，为什么她还不肯放弃？
　　“林深！再来，你可以的！”
　　看着给自己加油打气的米鹿，林深莫名地生气，两手用力一攥，球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米鹿忙追：“林深你去哪儿？不打了？”
　　他冷冷的：“我要回去了！”
　　“那我们明天再来！”
　　“谁跟你明天再来？！”林深急了，“说好不准再烦我的！”
　　米鹿委屈巴巴地：“我没答应啊……”
　　早上那一幕重播。
　　“是不是我去打球了你就不再烦我？”
　　“林深你说真的？！你真的肯回到球场？！”
　　“说好了！”
　　重播完毕，米鹿摊手：“我说我没答应吧！”
　　林深的表情像吞了只苍蝇那么难看：“……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笑，那么真诚：“我要林深你从今往后继续打篮球，回到篮球社！”
　　“做、梦！”
　　“也是。”米鹿忽然担忧，“你现在的实力确实进不去……”
　　林深胸口“嗖嗖嗖”扎上三支箭。
　　“不过没关系！”她又信心满满了，“今天开始，你勤快点练习肯定没问题！”
　　“……”
　　她要不是女人，林深早就打人了！
　　太久没这么大运动量，林深一回来就倒向沙发，包一扔，掉下来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林深看过去，失神了。
　　水晶打造的篮球挂饰，刻着两个字母：L&M。
　　耳边又响起了那久远的声音。
　　“我拿回来的可是小组赛冠军奖牌，就换你这么一颗小篮球？”
　　“不要？那还我……”
　　“什么不要……不过，是不是可以……再给点？”
　　“……你手干嘛？脑子里不干不净的想干嘛？！”
　　……
　　扎眼！
　　林深抓起那个挂饰往窗外一丢，把树梢的乌鸦惊得“呀呀”直叫,他爬起来冲进浴室，又把头埋进了哗啦啦的冷水中。
　　**
　　第二天下午只有一节课，林深从教室出来，看见樱花树下抓蝴蝶的一人一猫，头痛了。
　　果然又被拉到了篮球场。
　　看见篮筐林深就累了，咸鱼嘛，能坐着不会站着，能躺着……他果断躺了下去。
　　米鹿蹲下身拽他：“起来嘛！你球都还没碰到，怎么就累了？”
　　“看见你就够累了。”
　　林深非但没起，还大字型躺了下去，任由米鹿怎么拉扯怎么拖拽，就是不起来。
　　“林深！你答应过我的！”
　　“你不也答应过我又不算数？”
　　米鹿：“……”
　　这小气鬼，报复是么？
　　林深双臂枕着头，盯着米鹿忽然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米鹿微愣：“你邻居呀。”
　　林深挑眉，邻居？他咸鱼而已，不是傻子。
　　“哪个邻居会像你这么锲而不舍地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米鹿眨眨眼，看向远处，“这样，等你进了篮球社，我保证再也不烦你。”
　　“真的？”林深一把坐了起来。
　　米鹿伸出尾指：“拉钩，谁说话不算数谁就不是人！”
　　林深看着她伸出来的小尾指许久，“唰”地起身：“好！”
　　米鹿收回手缓缓笑了，笑得古怪又神秘。
　　林深心不甘情不愿地抱起地上的篮球，反正没说进了不能退，是吧？
　　他冷哼，把球拍了两下，走两步，投篮——
　　果然还是精准的Miss！
　　米鹿捂脸：“……”
　　林深看得解气，看谁耗死谁。
　　然后开始了他重复又重复的Miss表演。
　　学校里疯传林深下定决心要重回球场，可观众们蜂拥而至只看见不断的Miss表演，果然传言只是传言，并不可信。
　　逐渐地，来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雷打不动的米鹿。
　　但米鹿看见球场角落有个人，跟她一样，每天都会出现，男的，戴副眼镜，斯斯文文坐在最高的观众席上，背挺得笔直。
　　江雁飞练完球过去，用篮球充当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社长，这两年还没吃够闭门羹？你也跟那小迷妹一样，还不死心？”
　　社长推了推眼镜中骨，微微一笑：“起码他又回到了球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