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月寻》文在野

16、少林寺之战

　　七重天第二高手乌鸦，喜取对方眼睛，性残暴，喜怒无常。
　　一翻过高墙，便是无止尽的下堕和黑暗，贾正义并不惧怕黑暗，他曾有一段时间是与黑暗如影随形，他惧怕的是醒来后只有自己一人。
　　青云会在黑暗尽头等着他。
　　“嘘。”花七七食指放在嘴巴中间，示意贾正义不要说话。
　　重逢的喜悦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贾正义发现他们两人的脸上均有一抹不详的忧虑之色。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够吓到天下第一快剑的东西吗？”贾正义不禁好奇地想着，前方一根灰色羽毛缓慢下坠，两人顿时全身戒备。
　　如变魔法一般，那根羽毛后面变幻排列出无数新的羽毛，一堵羽毛墙展现在他们眼前。
　　像是战场上听令于将军的士兵，整齐的灰色羽毛尖头对着三人，等待命令。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贾正义只听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这时贾正义才发现边角下的那根绿色羽毛，如同幽幽的眼睛一般望着他。
　　就像一个寂静游戏，贾正义发现自己在枯树林里唯一一次发出声响就是被羽毛攻击的那次。
　　闭上你的嘴，不要随意动弹，切勿咳嗽。
　　不然羽毛就会像蜜蜂一般追踪你，刺痛你，要去你的性命。
　　半刻钟后，贾正义全身无法动弹。
　　贾正义想要大声呐喊发泄派遣心中的恐惧，潜意识里只想离开这里，一颗心砰砰直跳。花七七几个回合下来，便喘息连连。贾正义几乎没有看见过乌鸦的影子，他可以说是神出鬼没。没有任何希望，也没有任何可能性，贾正义心想这里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林夜握着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乌鸦。
　　林夜摇摇头，花七七见状提气直追，接连出击，一波又一波，乌鸦左钻右窜，花七七还是没有伤到他半分。突的，满天羽毛直朝第二剑飞下。
　　剑光间，整个房间羽毛飞散。
　　这便是男人的友谊吗？贾正义心下大是疑惑。

　　林夜虽然是个路痴，方向感弱，但是坠下的时候，他却十分清楚地听到了一些声音。
　　于是他率性地跟着那些声音走着。
　　曾听闻七重天乌鸦以羽毛为剑，独创出一套别出心裁的剑法，满天剑舞，煞是好看。他在天都国挑战多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遇到七重天乌鸦。
　　后来在少林寺出家，他放下剑，放下过去，往着没有剑术的地方走去。
　　再后来，他遇到了月寻，虽然是一个有着无数过往的人，但是林一还是第一次感到冒险的乐趣。
　　相较于一人在天都国历险，林贾正义更愿意跟着那个略显愚笨的月寻往着未知的方向进发。
　　林夜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就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对手。
　　一个与你匹敌的对手比一个与你匹敌的朋友更能让你进步。
　　所以林夜永远无法跟青云剑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他们却是很好的对手。
　　青云是他在成为天下第一快剑之前的快剑。
　　这句话有点奇怪，不如这样子说：天都国传说，林夜在关山打败青云之前，使的剑，还在肉眼可见范围之内，并没有超越人类极限。
　　关山之战后，林夜的剑，就代表着人类的极限。
　　林一停下，花七七拔剑，叠影重重，羽毛自四面八方袭来，剑锋与羽毛相击，铮铮之声充满这个房间。
　　显然房间里的人已经注意到林夜的到来，花七七向林夜抛向一个禁止前进的目光，林夜点头，就站在房间前观看花七七的剑招。
　　贾正义脑海中又再浮现出关山一战的情景。

　　天都国国人都在关山前的客栈焦急等待结果，三天三夜，天都国人似乎都十分期待林夜能够打败青云，成为天人之战的唯一强者。
　　贾正义嗤笑，姐姐在一旁玩弄着他她的玩具。
　　“正义，青云叔叔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爹爹说他已经请到最好的医生，初五前青云叔叔就要回家。”姐姐拿着小刀削这一根木棍，木棍雏形初现，是一柄钝剑，没有剑尖。
　　“姐姐，剑尖要锋利，这样子的剑才能赢。”贾正义接过姐姐的木剑，为她切削剑尖。
　　“可是，利剑伤人，我拿着这样子的木剑才觉得安心。”姐姐眼巴巴地望着贾正义，木卷随着刀子削下而卷落，很快，一柄利剑就成形了。
　　“笨蛋，这世上哪有不伤人的剑。”贾正义望向客栈外的漫天大雪，心中按捺不住想要观看青云的风采的冲动，把手上的木剑匆匆递给姐姐，披上白色狐裘。
　　“姐姐，你乖乖在这里，我出去一下。”贾正义低声说道，客栈里的人睡眼朦胧，全然没有留意到这两姐妹的对话。
　　“可是，青云叔叔和林夜约好了，任何人不得观看他们的对战。”姐姐脸上现出着急的神色，连连摇手道，“这是大人们的约定，小孩不能破坏。”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我很快就回来。”贾正义摆脱姐姐，往着关山的方向艰难地走去。
　　漫天飞舞的雪花，两人对峙，并没有出手的意图。
　　真不愧是高手间的决战，贾正义爬在一棵被雪覆盖的树上，极力向那两人的方向望去。
　　奇怪的是，雪花并不往那两人身上飘去，因而两人身上还是不沾一点白色痕迹。
　　贾正义耐心等待着，期待青云能够挫败这个声名鹊起的傲慢小子。
　　果然，两人的身躯微微颤动。
　　好戏上场。
　　青云成名以来，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剑客前来挑战，他的剑可谓是杀人的剑，锋利无比，虽每次都是点到为止，但是每个挑战过他的人几乎都失去了成为剑客的信心。
　　青云睁眼，两人对话着，贾正义自行为他们填上听不见的对话。
　　“我生平从未有过敌手，林夜，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贾正义心中的青云说话永远是不疾不徐，气度不凡。
　　“哼！我此行就是为了破你的不败记录。”林夜斜睨着，不肯正眼观看第二剑，内心激动。贾正义觉得他一定在说比这个更为过分的话语。
　　两人动手。
　　青云的速度比往常更快，剑风夹杂着雪花，一股旋风悄然逼向林一。
　　青云疾劲出招，与平时总是慢悠悠的他迥然不同。
　　“这个世上，有慢剑，也有快剑。我使的，是慢剑。你心性暴烈，行事往往不顾后果，所以你爹嘱咐我，教你慢下来。”第一次看到青云的时候，他便如此对贾正义说道。
　　那日正是除夕，天上的烟花绽放，姐姐高兴地骑上青云的肩膀，要在青云的肩上看烟花。
　　“那姐姐呢？”贾正义问道，手心紧握。
　　青云头仰起，望着姐姐问道：“你想要学什么剑？”
　　姐姐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要学保护弟弟和爹爹的剑。”
　　贾仁坐在石椅上，手中握着酒杯，面露微笑，“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剑法。”
　　姐姐循声对着贾仁作鬼脸道：“爹爹没见过，不代表没有。七七叔叔就会这样子的剑法。是吧，青云叔叔。”
　　青云朝庭院那里看去，侧脸里满溢着幸福。
　　贾正义望向庭院，那里站立着一个嘴角满是笑容的长身男子，两人对望，贾正义竟然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一些火花。
　　“七七叔叔，你快来，夜空一定很美，你说给我听听。”花七七用目光示意青云，青云剑点头，花七七获至宝一般奔向青云。
　　那晚的烟花很美。
　　一刹那的回忆过后，贾正义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对战中。
　　两人旗鼓相当，身影紧贴，密不可分，快对快，这就是青云的策略吗？
　　林夜凌空拔起，剑尖向上，在空中翻转身子，转为剑尖向下，伴随着暴风的一击，雪花飘荡在剑尖旁边，为他这一击添上猛虎般的气势。
　　青云终于还是没有如往常一样慢下来。
　　只见青云快速使动剑招，沉稳有力，脚划圆圈，右脚一点，凭空上扬。
　　两剑相击。
　　巨大的雪花飘荡在两人身边，剑尖相碰之处迸发出巨大的气旋，满天的雪花似乎停止下落，如花朵一般飘在空中。
　　林夜如溃败的士兵一般跌倒在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青云安然无事落在雪地上。
　　第二天，所有的消息都是林夜打败青云。
　　这个骗子。

　　花七七的眼睛紧闭，他的身体似乎发生了奇诡的变化，他也说不清楚。
　　花七七以慢打快，漫天羽毛从不同方向迅疾射向花七七，花七七不慌不忙施展剑招，每一剑都不偏不倚斩过每一根接近他的羽毛。
　　贾正义虽然内心仍被这样子的场景震撼到，但是已经能够活动起来，只觉得自己在天都国其他地方持剑斩除土匪只是小打小闹，花七七才是真正的剑客，临危不乱，手中剑便是心中信仰。
　　林夜抱手观望着花七七，花七七的额头沁出细汗，林夜知道他快要到极限了。
　　他们之间却有着超越友谊的东西。
　　满地断毛，吱吱吱的声音一如在枯树林一般。
　　隐藏在幕后的人还是没有现身。
　　断掉的羽毛颤抖着，一切的景象宛如不久前。
　　贾正义就是被这样的招数打败，拖着惨败的躯体落荒而逃。
　　怎么办？花七七虽然剑术不错，但是贾正义无法肯定他能够从那样的羽毛旋风里逃脱开来。
　　房间墙壁碎裂开来，四周钻出无数羽毛，如同攀爬的壁虎蠕动着。
　　十面埋伏，花七七被羽毛围在垓心。
　　房间因羽毛的震动而抖动着，整个房间回荡着羽毛间相摩擦的吱吱声，摄人心神。
　　花七七脑袋垂下，似乎想要更加仔细地听清楚这个房间的声音。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贾正义脑海中快速闪过枯树林的画面。
　　毫无头绪，贾正义的脑袋像浆糊一般混乱。
　　地上断毛尖头向着花七七，墙壁上攀附的羽毛尖头也同样对着花七七，花七七全身戒备，似乎也料想到这会是场恶战。
　　宛如万箭齐发，毫无预兆地，所有的羽毛瞬间刺向花七七，卷起一道道旋风。
　　旋风中心的花七七，贾正义拿着剑奔上前，但一个黑影被他更快。
　　林夜在大旋风形成之前奔向花七七，借着起跑的力道，两人摔向墙角。
　　“我这次可没有迷路。”林夜望着转向他们的羽毛说道，话音刚落就拔剑，刀影闪耀，刷刷数十招，羽毛就已然溃不成军。
　　“好快的剑。”贾正义脱口而出道，他从一旁绕过，搀扶花七七。
　　“我曾听闻，七重天第二高手乌鸦，从不现身，因此世人只知其名，不知其貌。今天我倒想看看这个缩头乌鸦。”林夜目光如炬，睁开的双眼精光四射，“大黄，咬他。”
　　房顶上一阵犬吠声，然后是滚动声，房间上面破了一个洞，一个黑色人影和一只黄狗跌落下来。
　　“这个时候就不要叫我了，我很忙的。”贾正义十分确定那只黄狗在说话，但他不相信自己额眼睛。
　　“好的。”林夜说道。

　　乌鸦年可三十上下，发型奇特，右额头一卷头发朝上卷起，其余头发紧贴头颅，未过脖子；那双眼睛眼里半垂，灰色眼珠和眼白部分组成的眼睛是一双忧愁的眼睛，睫毛长而密，扑闪扑闪着。
　　他是钢人，却又不完全是钢人，似乎变了发型，钢人便从一个精壮男子变成阴柔男人。
　　吊诡的是，乌鸦整个人呈现黑白色，在这个彩色的世界里，他是属于也只能是黑白色的。
　　贾正义感觉自己的眼睛出现问题，于是伸手揉搓双眼，在睁开眼时，乌鸦还是黑白色的，全身上下没有别的色彩存在。
　　“我先走了，这里交给你。”黄犬往外走去，并没有理会林夜。
　　此时林一并没有感到太多惊讶地望着钢人，“我听说你曾立誓，永远效忠国王。”
　　钢人点点头，上下唇翕张，但是没有任何声音从喉间发出，那双伤感的眼睛与他的面部表情完全分离。
　　一只绿鸦掠过破掉的房顶，随即降到没有色彩男人的肩头上，一人一乌鸦望着三人。
　　林一手中剑是他在旧屋井底发现的旧剑，传说他的父亲修整旧屋之时，灵光一现，跳下水井，潜向水底深处，一个时辰之后嘴中衔着这把旧剑而出。
　　于是这把剑就成为林夜的剑，扬名天都国。
　　贾正义不相信着这样子的故事，并不打算询问林夜关于这把剑的来历。
　　两人并没有像一些高手过招那样僵持着，而是很快地，钢人就右手一扬。
　　在钢人扬手的那一刻，贾正义低声询问花七七：“为什么乌鸦看起来只有黑白两色？”
　　花七七的回答大出贾正义的意料之外：“七重天在成为七重天之前都要接受一些挑战和诅咒。乌鸦的诅咒是失去色彩，人生只有黑白两色。”
　　要是姐姐听到这样子的事情，肯定会拍着胸脯说道：“正是因为不同的色彩才让这个世界显得美丽，你放心，我会帮你解除诅咒的。”
　　贾正义不禁想到姐姐大义凛然的样子，并且有那么一瞬间相信姐姐也许真的能够解开乌鸦的黑白诅咒。
　　林夜拔剑的时候，乌鸦正好右手上扬，一片黑影从他的身后掠过。
　　铺天盖地的乌鸦不知从何处出现，一堵墙似的袭向林夜，乌鸦瞬间后退，让他的宠物为他作战。
　　黑色乌鸦毛飘落，整个房间均被羽毛占领。
　　剑锋仍然锐利，即使在少林寺的那几年，林夜的剑术不退反进，只见林夜右脚向前划圆，左脚后退，手上的动作却无法看清楚。
　　乌鸦如飞箭一般疾驰而过，而林夜的剑就是一堵无坚不摧的钢铁墙壁，没有任何人或者动物能够逾越这堵铁墙。
　　所有的乌鸦堆积在林一面前，渐渐如一小山丘。
　　七重天并非浪得虚名，贾正义担心着，林夜会遇到不测。
　　“他更快了。”贾正义惊叹道。
　　“他心中有信念，便不会输。”花七七喘息着说道。
　　“信念？”贾正义疑问道，为何贾正义并没有看到这个男人与众不同的地方，贾正义仍认为林夜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一个无法承认自己失败的男人，因而是一个失败的剑客。
　　“他似乎还有地方要去，想要快点结束，赶到某一个人的身边。”花七七说道。
　　“那个叫做月寻的女生!”贾情忽然想到，那个女生往少林寺的后院里去了。
　　“有朋友真是好，能够为一个朋友出生入死的人不多了。他比关山的时候快乐多了，没有对未来感到迷茫。”花七七微笑道。
　　吱吱吱又一次在房间里响动。
　　地上的乌鸦尸体开始渐渐微弱震动，墙壁上也开始钻出无数的乌鸦羽毛。
　　“说真的，我现在还要去一个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快点结束。”林夜向前大踏步，踩在那些乌鸦尸体上，发出骨折之声。令林夜惊异的是，他发出这陌生的声音，说出这陌生的话语，在他是意料不及的。
　　“所以你能不要再躲在后面了吗？”林夜大声喊道。
　　一只绿眼睛乌鸦飞到林一面前。
　　林夜不为所动，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向着墙壁右方砍去。
　　乌鸦的身影出现在墙壁里，一抹鲜血滑过乌鸦的脸庞。
　　“愚蠢！”乌鸦大怒，弓身向林夜袭来。
　　两人终于真正交锋。
　　贾正义屏气敛息，不敢过分呼吸，害怕错过这场决战的任何一个细节。
　　乌鸦身为七重天第二高手，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七重天，执行任务的时候杀人如麻，从不留情。更为可怖的是，他有两个身份，世人只知钢人，而乌鸦则是无人知。
　　“他，他慢了下来。”贾正义捂着嘴巴说道。
　　“他既是青云的敌人，更是青云的朋友。”花七七缓缓说道。
　　林夜手中剑滚烫，冒着热气，眼神坚毅，不慌不忙地闪躲乌鸦羽毛，眼睛一直盯着乌鸦那灰黑泛白的身子。
　　旋风在他们之间升起，迷乱了贾情的眼睛。
　　在房间橙黄色灯光之下，贾正义产生了一股异样感觉。他抬头，像一个好学的小学生一般，眼睛满是崇拜和敬佩。
　　大人的世界，十六岁的贾情如是想到，他看到了大人的世界，另一个不同于绿云山庄的世界。
　　他们心中皆有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