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乙女]+抽丝剥茧》黑栗鼠

5、第 5 章

　　12. 七海

　　那次的任务，白井因为身体不适而缺席了。
　　当时的见证人，只有七海。

　　一切都发生在他的眼前。
　　就在他的眼前，却什么都没能阻止得了。

　　就像从指缝间淌下的鲜血那样，无法挽留。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七海……】

　　直到最后都还笑着。

　　【……抱歉啊。】

　　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最不应该道歉的人。
　　该道歉的是无力阻止一切的自己，是没能负起责任、把孩子们送入险境的大人们。

　　【七海……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灰原没能说完那句话。

　　但七海知道他想说什么。

　　离开时是两个人，回来时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看着陈横在停尸床上的少年，像是睡着了一样，停留在脸上的神情带着些许寂寥。

　　又想起了那时，他未能说完的那句话。

　　……在最后一刻，灰原挂念着的那个人。

　　坐在角落的七海用力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如何面对她。

　　“你先好好休息吧……七海。”
　　一旁的夏油轻轻地掩起尸骸的盖布。

　　“……白井呢？”
　　他问。

　　“我们会去告诉她的。但她的病没好，还很虚弱，先等一等再说吧……”
　　“……”
　　七海默许了这个安排。

　　一个星期后，白井才得知了死讯。
　　是家入告诉她的。

　　但想象中的昏厥和哭喊都没有发生。
　　刚从急病中恢复、还像纸一样单薄苍白的少女只吐出一句话。

　　【不可能。】

　　小茧……你觉得我可能对你开这么恶劣的玩笑吗？
　　家入问。

　　但白井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从那一刻起，什么都无法映入她的眼中了。

　　从那之后，白井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天晚上便发起了高烧，整整持续了三天。之后慢慢好了，但无论对她说什么都听不见，只是躺在床上，或是坐在床边。
　　甚至连葬礼，都没有去出席。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话，那就是白井虽然陷入了封闭自我的状况，却也没有做出任何轻生的举动。
　　不主动做任何事，只是像一个人偶一样，喂饭便会吃下，牵起她的手，便跟着走。

　　事后想起来，她大概是故意那么做的吧。
　　为了让他们渐渐放松警惕。

　　白井的状态什么都做不了，高层对此十分不满，一度想要将她开除，但夜蛾和五条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她保留了学籍。
　　虽然大家都担心着白井，也担忧她是否会突然做出极端的行为，一开始几乎会24小时看护着白井。
　　但这样紧绷的状态，毕竟不可能一直保持。过了几个月后，心中的某处还是松懈了下来。

　　七海有时会去看望白井。
　　每次都是在任务结束之后，像是为了对她说“我回来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

　　“打扰了。”
　　每次这样说着，走进房间内的时候，会怀揣着些许希望，希望她能对自己的声音做出一些反应，抬眼看过来。
　　就算不会露出笑容，哪怕是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也好。

　　然而想象中的场景从未发生。她的目光始终茫然地落在某个地方。

　　能够得到她的回应的，只有一个人。
　　而那个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他早已明白了。

　　可即便如此，或许是为了赎罪，还是想为她做些什么。
　　该做些什么呢？她有什么喜好呢？
　　疑惑着，眼前浮现出过去的幻影。

　　一个人在超市采购的时候，这道幻影便会跟在身边，像以前一样喋喋不休着。

　　【碳酸果冻！买点这个吧，七海。小茧正在发烧，应该会想要吃点凉的。】
　　【啊，这里居然还有树轮蛋糕呢。她最喜欢这个了！】
　　【小茧还说过喜欢草莓味的东西……对了！草莓大福！现在正是草莓的收获季。买回去我们一起吃吧！】

　　遵从着那道声音的指点，把这些东西全放进了购物篮。
　　但是等等……零食不会太多了吗？

　　像是听到了他的想法，那道声音又提议道：
　　【那就再买点饮料吧！最喜欢的饮料是苹果红茶！】
　　【至于熟食……炸芝士球，还有鱼糕也可以哦！】

　　于是把这些也放进了购物篮。
　　走向收银台时，余光瞥见了鲜花柜台。那道声音又响起了。

　　【小茧躺在床上休养，不能离开房间，应该会觉得很闷吧。】
　　【买点花放在床头好了！】

　　走出百货商店一层的超市时，一手拎着购物袋，另一只手则抱着纯色的郁金香。

　　从超市走出百货的这条路，曾经一同走过无数次，也掺杂着无数的回忆。
　　而这一天，其中的一道碎片浮现了出来。
　　像是被牵引着那样，顺着扶梯上了楼。
　　来到了首饰店的柜台前。

　　“欸……？客人，您之前也来过吧？”
　　循着声音看去，站在柜台后的，还是那位扎着高马尾的年轻柜员。
　　“……是的。”
　　“果然啊！我就说不会记错的，毕竟让人印象很深刻呢……”
　　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的女性明媚地笑着，却在不经意间，说出了刺穿胸膛的话语——

　　“不过，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孩子呢？”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离开了——他应该这样说。
　　可是黑发同级生的身影，明明还停留在视野之中，栩栩如生。

　　他好像就站在自己的身旁，趴在柜台上，打量着其中的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v型戒指，巧合的是，还在摆放一年前同样的位置。
　　水滴状的钻石闪烁着微光，点缀着小小的碎钻，仿佛激起的水花。
　　钻石的光芒没有遭到任何削减。于它而言，一年的时光流逝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少年的身影与声音也跨越了时间。
　　几乎能看见他正回过头来，向自己询问道：
　　【七海，你觉得这个适不适合小茧呀？】

　　一年前，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嗯，会很适合她。”

　　……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出了店铺。
　　衣兜里揣着丝绒的首饰盒。

　　怎么回事……？
　　怎么就……买下来了呢？

　　连他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
　　在此之前，对于向来自律和理性的他来说，冲动消费是绝不可能的。
　　更不用说是花光所有积蓄，去买一枚永远不可能会派上用场的戒指。

　　“……”
　　蹙眉回头看了看店门，有了一瞬间的犹豫。

　　……干脆退掉吧？

　　可那犹豫没有持续很久。
　　轻叹一口气，就这么揣着不知买来做什么、却又异常昂贵的戒指，回到了高专。

　　13.七海

　　来到白井房间门口，大约是下午的三点。

　　他会敲三次门，每次间隔十秒钟。
　　但房间里的人是不会有所回应的，所以在第三次敲门后，便会自行进入。

　　按照往常，将钥匙插入锁孔——
　　却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阻力。

　　门被反锁了。
　　不，是从内侧插入了钥匙。
　　这种情况，除非是将门破坏，不然不可能进入。

　　不祥的预感在心头炸裂开来。

　　几乎是在瞬间便反应过来，此时应做的事——

　　“——白井？白井！”
　　明明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但像是为了挽回什么那样，放声呼喊，与此同时——

　　【7:3】
　　利用术式破坏门锁。

　　房间的门并不算坚固，理应一击便能打开。
　　但没能成功。
　　从门后，还有尤其是门锁的部分，感应到了密集的咒力反应。
　　是像蚕丝一样细密而坚韧的咒力，将门缝合了起来……是白井的术式。

　　不祥的预感再度暴涨，热滚滚地涌向喉咙，逼红了眼眶。

　　“白井！！！”

　　购物袋掉在地上。
　　里面的果冻、蛋糕、大福还有苹果红茶，全部散落。

　　拨通了家入的手机号码，然后在等待接通的忙音中，一次又一次——
　　【7:3】
　　【7:3】
　　【7:3】

　　将咒力一次次注入，试图撕毁那隔绝了自己与她的茧壳。
　　它是如此顽固。
　　从中感受到了她的决绝。

　　可是、不行。

　　【7:3】

　　不行、不行……
　　……可是，为什么不行？

　　那是她的愿望。
　　她一定早就想这么做了。

　　但她知道，他还有其他的同伴会阻止她，所以才一直等到这个时机。
　　灰原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这是他们这些外人所无法理解的。
　　对于她来说，这一定是最轻松的选择，但是——

　　【7:3】
　　【7:3】

　　来不及去寻找武器，只能空手撕扯那丝线。皮肤被割破，变得血肉模糊。
　　可感觉不到疼痛。

　　【7:3】

　　或许在她看来，除了灰原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并不重要。
　　但还是，想要阻止她。

　　这是违背了她的意愿的、非常自私的举动。
　　就算让她活下来，自己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能够肩负起她的重量吗？

　　【7:3】

　　不知道，不确定。
　　没有那种自信。
　　……或者从一开始，答案就是：不可能。

　　谁都无法代替灰原。

　　【7:3】

　　但即便如此……

　　【7:3】

　　“白井……”
　　……即便如此。

　　【7:3】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

　　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