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乙女]+抽丝剥茧》黑栗鼠

2、第 2 章

　　3. 七海

　　对于白井的第一印象是：沉静。

　　她的说话声很轻，脚步很轻，双手总是交错在身前。
　　从这样的外表来看，只是个性格比较内向、体质虚弱的女生。
　　只有仔细观察才能注意到，实际上她与人交流时，都是身处于巨大的恐惧之中。
　　但这份恐惧不会显露在外。她没有战战兢兢，声音虽低，却没有在打颤，而是平稳的。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于身处于恐惧之中了。
　　她知道如果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便会激怒对方，或者引起对方的施虐欲。所以她会尽可能地掩藏起自己的内心，形成了平静的伪装。
　　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灰原没能及时意识到她在怕生。

　　但旁观者清，七海发现了。

　　所以当之后白井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们，他便猜想，可能是他们在初见面时吓到她了。
　　在灰原苦恼为什么被白井躲避的时候，七海也是这么向他解释的。

　　“你的那份热情有时候太过分了。会吓到人的。”
　　“欸？！是这样吗……”
　　“是的，所以稍微收敛一点吧。”
　　“原来是吓到白井了啊……一开学就给她带来了糟糕的回忆，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想和她好好相处的啊……”苦恼着的灰原不禁用力抓了抓头发，不知为何，脸颊也有些红，“……是不是去道个歉比较好啊？”
　　“那样只会让她更为难吧？”
　　“会这样吗！那、那还是算了吧……真搞不懂啊，女孩子——啊！对了！我可以问问我妹妹！”

　　灵光一闪而过，灰原用手机发起了短信。
　　……随你吧。七海满不在乎地喝起了可乐。

　　大概是从妹妹那里得到了建议。那之后，灰原开始送礼物了。
　　并非贵重的礼物。起初是一小颗软糖，然后是一盒冰镇好的布丁或蕨饼，一条有着小兔子花纹的手帕。
　　有时放在白井的房间门口，有时放在公共休息室的餐桌上和冰箱里。附上一纸便签：“请收下”，上面还贴着可爱的贴纸。

　　……完全是女□□友的风格啊。
　　七海猜想，灰原向妹妹寻求建议时大概问的是“该怎么和女孩子成为朋友呢？”
　　然后和自家哥哥一样有点脱线的灰原妹妹，便传授了女性之间构建友谊的方式了吧。

　　不过，这种方式似乎挺有效的。
　　毕竟对于边际感很强的白井而言，这种力度的示好是刚好不会吓到她的。
　　少女受到了小动物一样的细腻对待——如果汽车突然开过来，就会被吓到动弹不得而无法逃走，直接遭到碾压的可怜而脆弱的小动物。

　　白井也很有礼貌地进行了回礼，大多也都是小零食之类的东西。
　　但每次回礼时都不是直接送给灰原，而是同时送给灰原和七海。或许她以为送礼是两个人的主意吧。

　　喜欢多管闲事的前辈们也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因为从单线程的灰原那里只能得到“我想和白井好好相处！”这种无趣的回答，三人便来向七海打探消息。

　　“七海七海，灰原和白井是不是那么回事啊……？”
　　“肯定是那么回事吧我说！只是他还没开窍而已！”
　　“呜哇真是青涩啊……太棒了。”

　　然而七海也只给出了冷淡的回应：
　　“请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

　　然后把吵闹的三个人“请”出了自己的房间。

　　变化发生在五月，也就是开学后的第二个月。

　　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决定聚餐。在天气还没热起来之前，火锅似乎还算是比较理想的聚餐食物。准备起来方便，吃起来也热闹。
　　火锅虽然尺寸不小，但毕竟一共六个人，其中还有正值生长期、食欲旺盛得像怪兽一样的少年们，吃完之后还是觉得肚子不太踏实。

　　“要是能吃碗米饭就刚刚好了啊……！”
　　灰原感叹道。

　　没想到得到了白井的回应。

　　“那就蒸些米饭吧……这个电饭锅很快，大概十五分钟就可以了。”
　　说着便起身去做了。看起来似乎对于家务很熟练的样子。

　　“哇——！真的吗太好了！我来帮忙！”
　　“只是洗米……没什么可帮忙的。”

　　虽然白井这么说，但灰原还是从矮桌边爬起来，一溜烟跟着去了公共厨房。

　　就像白井说的那样，果然不到二十分钟就好了。
　　七海、夏油和五条加了一些米饭拌料，只有灰原直接吃了白饭。
　　吃下去他的眼睛锃地便亮了起来，像是吃到了什么究极美味一样。

　　“呜哇……！超好吃！！！！！”
　　“虽然确实很美味，但你也太夸张了吧。”
　　夏油调侃道。

　　“因为米饭是我最喜欢的食物，能吃出微妙的差别呢！白井蒸的米饭真的好好吃，米香浓郁，米粒也很饱满呢！太完美了，是米饭之神吧……”
　　“谢谢……实际上很简单的。只要像我刚刚那样，蒸之前加一点盐和椰子油就好了。”
　　“真的吗？总觉得不会是这么简单……要是我做不出来的话，白井还可以蒸米饭给我吃吗？拜托了！简直每天都想吃——！”
　　“别这么麻烦白井啊。”
　　七海说道。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家入看着两人，恬然一笑。
　　“灰原啊。”
　　她戳了戳灰原的后脊梁。
　　“嗯？”
　　“你把白井娶回家，不就能天天吃到这么美味的米饭了吗？”

　　淡然说出口的话语，却具有极大的威力。
　　夏油和五条发出猴子一样的起哄声。
　　而身为主角的两人——灰原和白井，脸颊眨眼间变得通红。

　　大概是从这一刻起，灰原才注意到那份情感的实体。

　　带着如梦初醒的表情，喃喃道：
　　“是哦……”

　　这两个字成为了压垮白井的最后一根稻草。

　　“请慢慢享用，我、我有点头晕，先回房间了……”

　　丢下一句不成道理的借口，仓皇逃跑了。

　　4.灰原

　　小小的恋情之花绽放在肃穆的旧式教学楼之中。

　　白井一直在躲避着。
　　但在公共厨房的冰箱里，总有着用饭盒装好的白米饭。

　　而灰原不想吓坏她，却又按捺不住用目光追随她的身影，还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终于，在初夏的一场雨后，他在走廊拉住了她的手腕。

　　少女脱去那厚厚的卫衣，换上高专的深黑色校服之后，纤弱身体的轮廓与轻盈的举止，便更为鲜明地显现了出来。
　　即便有着人类的外表，却散发着异质的气息。
　　甚至无法用猫或者兔子之类的动物去形容她。
　　她比那些生物还要更为遥远，像是昆虫。

　　走廊中浅紫的阴翳像是会无尽地延伸下去。窗外尚未盛开的绣球花仍是淡绿色。
　　雨水滴落檐下。

　　她缓缓回头。

　　雨后清甜的空气从窗口涌入，吹起那如生丝一般的白发。
　　她的目光张皇，似乎已经预料到将会发生什么。

　　而他也是同样紧张。想要开口时，喉咙却像是堵住了一样，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
　　将她那骨骼纤细的手腕握在掌心中，像昆虫白透的羽翼那样，仿佛稍稍用力，便会破碎。

　　更为脆弱的是她。
　　可却是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5.白井

　　被公认为温柔的灰原，白井却不知为何，一直对他感到畏惧。

　　而在那个雨后的下午，当黑发的少年对她说出那句话时，盘踞心间的畏惧在瞬间突破了顶点。

　　“……我喜欢白井。”

　　少年一向开朗，此时却涨红了脸，少有地露出了忐忑的神色。
　　为了说出这句话，他鼓足了勇气。生涩得令人心生爱怜。

　　看着这样的他，她感到被他握着的不是手腕，而是她的心脏。
　　在他的指缝中，它艰难地跳动着。

　　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笼罩着、保护着她的那层茧，被粗暴地撕扯开来。
　　飘渺的形体获得了新的形状，但与此同时，脆弱的内里暴露在空气中，也感受到了阵阵刺痛。

　　她的身体也像他的一样，开始颤抖，像是将要振翅飞走那样。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退意。

　　“……白井？”

　　少年正用澄澈的黑眸注视着自己。
　　触到那样真挚的目光，竟让她有种被烫到的错觉，心中不由得一颤。

　　想要逃离。想要逃离。
　　……可为什么呢？拒绝的话语就在舌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然后忽然明白了。
　　为何自己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他感到畏惧。

　　因为在他对自己绽开微笑的瞬间，萌生了恋意。

　　6.七海

　　灰原和白井开始交往了。

　　前辈们得知消息后发出了欢呼，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雀跃，甚至三个人凑钱请客吃饭祝贺。
　　七海也送上了祝福，只不过和闹腾的前辈们不同，风格是一贯的沉稳。
　　但同时，他也隐隐揣着担忧。

　　灰原和白井还沉浸在刚开始交往的激动中，而强得离谱的三位前辈，则大概从未有过这方面的顾虑。
　　他们似乎都忘了，自己并非普通高中生，而是与危险相伴的咒术高专学生。

　　但即便担心着，因为还被师长们保护着，没有过深陷危机的经验，七海对此也很难产生实感。
　　所以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小小的担忧罢了。

　　就这样，“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加一个人”。

　　一起上课和出任务的时候，七海有时会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很碍事啊？
　　不过大多时候，这只是他自己的顾虑罢了。甚至神奇的是，三人一起行动时相处得比以前还要自在了。
　　但在他面前，灰原和白井还是会有些拘谨的，尤其是容易害羞的白井。

　　总的来说，七海并不讨厌和他们共处。
　　但灰原的情感咨询……确实是会让人有点心烦的。

　　“七海七海，你觉得去约会的话该去什么样的店比较好啊？”
　　“七海七海，好神奇啊，女孩子为什么和我们不一样，总是会香香甜甜的……”
　　“七海七海，你觉得生日礼物我送这个小茧会喜欢吗？”

　　……晒死了。
　　烦不烦啊。

　　七海想同时捂住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虽然祝福他们，但这未免也太扰民了。
　　而且灰原并不是故意在炫耀，他始终很真诚。这让人无法对他生气。

　　晒得最过分的一次，是在他和灰原结束任务之后，顺路去商场采购食材的时候。
　　白井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参与那次任务。她生来就虚弱，后来也一直营养不良，所以时常卧病在床。

　　且不说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灰原一直想着白井喜欢吃什么，甚至买了一小把郁金香要放在她床头。东西买好之后，在灰原的请求下，他还不得不一起拎着装得满满的超市塑料袋去了楼上的首饰店。

　　在陈列着订婚戒指的柜台前，灰原认真地研究起款式，还向一旁的七海询问意见。
　　“七海，你觉得这个适不适合小茧呀？”
　　为这么重要的事作参谋，让七海很有压力。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幸好，柜台后的店员自然地搭上了话：
　　“是打算要送给小女朋友的吗？”
　　“啊是的！虽然现在还有点早，但想要趁早定下目标！”
　　“真幸福呀。那么，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呢？”
　　“唔……”

　　灰原思索了一阵。虽然向来心直口快，但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

　　“感觉像是米饭粒一样，白净通透的女孩子……”
　　这就是他竭尽全力描述的结果了。

　　笨拙而可爱的样子让店员忍不住笑起来。
　　而七海只想立马逃离店铺。

　　大约半个小时后，灰原终于找到理想的戒指。
　　七海也终于如愿离开了店铺。

　　“还好任务的报酬够高，只是戒指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攒够了，那么还有婚礼，房子，之后还有婴儿车、奶粉、还有保姆……”
　　听着同级生过于缜密的计划，七海忍不住喊停：“停一下，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欸？还好吧？实际上我想把养老的费用还有墓地也都规划好的……”
　　对方的目光是一贯的真诚，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正在做出异于常人的举动。

　　七海的嘴角忍不住抽动。

　　“认真是好事。但你这已经认真到了让人觉得可怕的程度了，收敛一下。”
　　“我只是想要展现出诚意啊！因为小茧问我，我为什么会喜欢她……我说不出来。”
　　灰原苦恼地说着。
　　“我感觉好像不管怎么说，都无法消除小茧的不安。可能是因为家庭环境吧，她好像已经坚信自己是不值得被喜欢的……可她明明是值得的，我好想告诉她这一点，但话语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所以我想用行动来证明……！”
　　说着说着他的眼中燃起坚定的决意，双拳握紧。

　　如果不是双手都被购物袋占着，七海很想用手捂住眼睛。
　　太刺眼了……

　　“……好吧，那你就……加油吧。”

　　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