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如狼》叫我李工

49、江湖

　　“说不说？”李四拨弄着案几上的物件。
　　地上那人拧着脑袋，一脸鄙弃，呵呵冷笑了两声，“我飞哥也不是吓大的，这些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你弄这些个假模假式的东西，以为能唬住我？”
　　“倒还挺横。”
　　张三说完，才刚闪到一边，地上那人便“啊嗷”一声嚎了起来。
　　“说不说？”
　　李四手里捏着一把短匕首，目光幽暗地盯着匕首尖端，鲜血正一滴一滴从刀尖上落下，在雪白的绸缎上晕出一朵又一朵红梅花。那一双从小学画的手，即使手里握的不是笔，效果依旧让人惊艳。
　　他歪着头，长发垂在眼前，即使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即使并不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庄晓梦也能感受得到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狠劲，就像暗夜中与独狼迎面遭遇，那双泛着精光的眼睛里，充满了凶狠、戾气、乖张和死亡的目光从黑瀑布一样的发丝中穿透而出，让人不由得缩着身子往阴影里躲。
　　她见过他的漫画，都是温暖可爱充满童趣的画风，与此刻的他截然不同。
　　“啊……啊……”
　　地上那人倒也有几分硬气，干嚎了几声之后便住了嘴，此刻只用手捂着大腿的伤处，不过脸上已经没了刚才那个气势。
　　“这次选哪儿？”
　　李四另取了一块白绸缎把血擦干净，然后绕到那人身后，刀尖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划过，庄晓梦甚至能想像出来紧绷的皮肤被锋利的刀尖划开时“噗呲噗呲”溃败的声响。
　　“给……给个痛快吧。”那人仍旧拧着脖子。
　　张三轻蔑地笑着给了他一脚，“你也配。”
　　说完，他又闪到了一边，并捂住了耳朵，庄晓梦正疑惑着，就见李四的匕首已经插在了他另一条腿上，动作快到她差点忍不住叫出来。
　　这些武侠小说里读过并想像憧憬过无数遍的情节，放在江湖大侠维护正义惩恶扬善的故事里是大快人心令人神往的，可放在这般现实的场景里，就如山石崩坍仙境幻灭，庄晓梦悲哀地发现，这样的情境，不仅毫无美感可言，看着蓝色的牛仔裤被鲜血染成了绛红色，然后湿漉漉黏在又粗又肥的大腿上，伴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更让她产生了一种生理性地厌恶和恶心。
　　她脑子突然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剧情里，更不明白本该是漫画男主的李四为什么会出现在阴冷又肮脏的阎王殿。
　　“你是谁？到底是哪条道上的？”那人一只手捂着一个伤口，额头的汗珠子滚成黄豆粒那么大，噎着嗓子闷声问道。
　　听面前的人说出这样不知死活的话，李四冷酷无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邪魅的冷笑，“白无常李四。”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登时吓得瘫在了地上，房间里霎时又多了一股腥臊的气味，“你……你……你就是……”
　　虽然他一直在云南当地混，与京城并没有什么交集，可“黑白无常张三李四”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早在多年前，他就听过这俩人的江湖传说。此刻他已经顾不上大腿的伤口，像是已经吓得忘记了疼痛，匍匐着爬到李四脚下，“阿飞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不识得祖爷爷，四哥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阿飞这一次，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
　　“谁爱听你唠叨”，张三又走过来踹了他两脚，一副懒得跟他废话的表情，“李天一认识吧，说说吧，他最近又藏哪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庄晓梦心里咯噔一下，随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一个月里，有那么几次，夏之风接电话时是明显有意避着她的，现在想来，那些电话应该就是张三和李四打来的，而电话的内容必然也是关于李天一的。
　　虽然屋里开着空调，庄晓梦却依旧冷得攥紧了拳头，虽然脑子里不止一次闪过那样的念头，可当那些念头变成事实摆在她面前，她才明白真相的可怕，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夏之风会这么糊涂。
　　“天一哥……”
　　“说重点”，听见他嘴里竟然跟那个杀人凶手叫哥，夏之风忍不住上前勒住他的衣领，咬着牙威胁道：“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的都说出来，要是有一句假话，我叫你生不如死。”
　　“放……放……放开……”那个人痛苦地踢踏着两条腿，嘴里低声嘶叫着。

　　就像是中了什么秘术着了什么魔道一样，庄晓梦突然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就在她双眼盯着那个人的时候，她也同时感受到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就好像被夏之风勒住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她渐渐觉得喘不上气，胸口闷的像要憋死过去一样。
　　“快说。”夏之风终于放开了那个人。
　　明明只有几秒钟，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那人痛苦地吞咽着口水，忍着剧烈的疼痛将身体往后挪了挪，张着发白干裂爆皮的嘴唇大口喘息。
　　庄晓梦也在一刹那间解脱了，虽然知道那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可一颗心仍旧不明所以的揪着。她神经质地瞪着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极其细微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一个眨眼这人就会没命了。
　　她担心他出事，更担心他出事。
　　“虽然我佩服你们，可天一哥与我有恩，我不能出卖他。”地上的人牙一咬眼一瞪心一横，仰着脖子凛然说道。
　　“姥姥的——”
　　一直在旁边插科打诨凑热闹的张三一声大吼，然后猛得飞起一脚将那人半边脸搓在了地上，粗暴地叫嚣道：“说的什么狗屎屁话，在爷爷我面前扯江湖义气，你知道‘义气’两个字怎么写吗？”
　　李四冷哼一声，“无知。”
　　与夏之风认识的这一段时间里，他带她来这里吃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饭，每次吃到差不多时，张三都会笑呵呵地踱进来，夏之风就会简单的跟她交代几句，然后剩下的时间里便由张三陪着她。
　　原本，她以为，相对李四而言，她对张三已经算得上是了解熟悉了。
　　“你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吗？”夏之风像拎猪头一样将一个糊满了血的脑袋从地上扯了起来，然后又在那张肮脏不堪的脸上补了让人触目惊心的一拳。
　　这么歇斯底里的夏之风，再一次颠覆了庄晓梦的认知。
　　夏之风如怒目金刚一般瞪视着他的眼睛，“多年前，他玷污了我的姐姐，害我姐跳河自尽，就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我母亲因为无法承受丧女之痛，也跳河自尽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不亲手把他解决了，我这辈子寝食难安。他害得我家破人亡，身上背着两条人命，而你竟然跟一个杀人凶手称兄道弟”，夏之风突然发疯似地勒着他的脖子将他拖行了一米多，“包庇罪可轻可重，轻者三年重者十年，我这里□□白道任你选，不过，不要跟我玩花样，我既然能找到你，自然早已把你祖宗八辈调查了一清二楚，不想家里人遭殃的话，就学着聪明点。”
　　“四哥，是三年级吧。”
　　“是个画画的好苗子。”
　　地上的阿飞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他自以为被保护的很好的女儿，正在读三年级，而且非常喜欢画画。
　　“至于钱吗，这里面随便一个摆件，都够你和李天一用一辈子的。”
　　张三说完，笑嘻嘻地勾着李四的胳膊往外走。
　　“外面有向问天守着，有事吩咐他俩，我们就先回去睡了”，张三挑衅地拍了拍李四的肩膀，“你四哥已经等不及了。”
　　“几次？”李四浸着寒光的眸子对着他上下扫视。
　　“十八次。”张三口无遮拦地放肆回道。
　　“说话算话。”李四单手抓着他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将门一脚踢开，惹得门口一身黑色劲装的向问和向天两兄弟都忍不住扭头观望。
　　“你不会来真的吧？”
　　张三被拖拽在地上，脚底完全使不上劲，嘴里不迭声地叫嚷着“四哥哥，四哥哥，饶命呀，四哥哥。”
　　“叫屁。”
　　“我怕我明天起不来呀。”
　　“那就躺着。”
　　……
　　庄晓梦看着地下断断续续的酱红色，已经被衣物擦出不同的浓淡和层次，那个挥毫泼墨的人已经把人放开了，此刻正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平复着气息。
　　已经不止一个人跟她说过夏之风妈妈和姐姐的事了，但他们都是用“出事、遭遇”这类模糊的词汇，直到今天，从夏之风的嘴里，她才第一次听到了如此确切的描述。
　　她反反复复回味咀嚼并理解着那些话，最后的最后，她硬逼着自己真实地接受了那两个字，是的，就是那两个字，是另一个词语相对文雅一点的说辞。
　　记忆中早已被淡忘的场景又浮了上来，心底无限的唏嘘感慨向上翻涌着，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撞破，那股子如岩浆一般焦灼的情绪，想说又不能说，想说又无人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