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如狼》叫我李工

48、聆秘

　　“小风，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夏如柏明显是气坏了，瞪起眼来就往跟前凑，指着夏之风的鼻子开口大骂道：“你也太不知道好歹了，这样跟大哥说话，简直就是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真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了，你这个狼心狗肺大逆不道六亲不认的东西！”
　　狼心狗肺、大逆不道、六亲不认？夏之风像看惊悚片里的怪物一样看着夏如柏，他没有想到，第一个跳起脚来骂他的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爹夏如松，而是那个事事唯诺唯他哥马首是瞻的人，可这些话，这两个人，由谁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可以说他无法无天，可以说他大逆不道，甚至可以说他狼心狗肺，但是，他竟然说他六亲不认，到底是谁六亲不认，到底是谁不管家人死活只管自己享乐！他到底有什么资格这样职责他！
　　身体里的火焰一瞬间被点燃了，火花四散炸开，愤怒之下的夏之风一把将夏如柏推到了地上，“六亲不认是嘛，对，我就是六亲不认！”
　　“夏之风——”
　　如果不是夏如松使劲拉着，受此大辱的夏如柏哪会就这么算了。
　　“小风……”
　　夏如松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原本，他想借这次机会好好修补一下父子俩的关系，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般。
　　“什么董事长的儿子，什么S公司总经理，你以为我在乎吗？你以为我很想要吗？我告诉你，我想要的是我妈，是我姐，我只想要她们都活着。夏如松，从始至终，你都是那么自私，你只爱钱，你根本不爱她们，更不在乎我！你根本不配当一个丈夫，更不配当一个父亲！你才是那个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人！”
　　“风哥——”
　　庄晓梦轻轻试探着喊了他一句。这样的夏之风，她没有见过。
　　“咱们走。”
　　庄晓梦的手被夏之风拉在手里，离开前，她回过身跟两位老人躬身告别。踏出房门的时候，她心酸又自嘲地想，这场景真是莫名熟悉呀，偶像剧里一对对遭父母棒打的苦命鸳鸯，每每演到男主为了爱情与家庭决裂的高潮戏码时，可不就是这样牵着女主头也不回愤然离开的嘛。
　　不过，今天，棒打鸳鸯并不是主要冲突。这一幕骨肉相残的剧情里，庄晓梦是旁观者，是参与者，也是知情者。
　　十多天以前，趁着夏之风有事外出，夏如松打着请教技术问题的幌子把庄晓梦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借口不算高明，作为甲方公司的董事长，会为了几个项目上的技术问题亲自找她？且不说两人级别上就不对等，堂堂董事长如果还要关注这些琐碎的技术问题，那岂不是要活活累死。
　　很明显，他并不打算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他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他的态度是坦诚的目的是明确的，所以，庄晓梦也没有那些冗繁俗套的寒暄和客套，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董事长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知道，他之所以刻意趁着夏之风不在的时候找她，当然不是闲话家常，必然是有些事夏之风不便知晓，或者他不方便直接与夏之风说的话，而是想通过她来传递给夏之风。
　　“喝茶。”夏如松慈爱地笑着招呼道，只听到那一句话，他就瞧出这个女孩的聪慧过人。
　　“铁观音？”庄晓梦道了谢，自然地端起杯子，大口喝了不少，才赞道：“好喝。”
　　夏如松笑着问：“喜欢喝什么茶？”
　　“谈不上喜欢，其实我也不太懂茶，就是觉得铁观音有一种独特的清香气味，所以就记住了。”
　　夏如松是喜欢喝茶的，从他办公室里的陈设也能轻易猜出来，可庄晓梦却并没有因此就去假意的讨好或者迎合他的喜好。
　　夏如松不禁又想起了顾影，想起顾影每次面对他时那种刻意的亲近和近乎让人压抑的谨小慎微，心里顿增了无限对庄晓梦的好感和亲切感，他由衷地喜欢她的真实和直爽，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充满了活力和生气，整个人生动又有趣。
　　他找她，确实是有话要说。而且，那些话，他无人可说，他只能跟她说，因为庄晓梦是他在这个世间唯一能找到的也是最好的倾听者。

　　“家里的事情，小风应该跟你提过了吧”，只见夏如松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然后将杯子轻轻放下，之后眼睛盯着窗外又望了一会，这才收回眼神看着庄晓梦继续道：“这么多年，因为他姐姐的事，他一直对家里人心怀怨恨，尤其是对我这个做父亲的，可是，当时的情况，这也是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当年，两条人命已经没了，他三叔又得了重症需要一大笔医药费，而李天一未成年根本不用负刑事责任，所以，当李家提出担负老三的治疗费，并把李天一出国的机会让给小风，我鬼迷心窍的就答应了，同时，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全家必须保证不对任何人尤其是小风再提及此事。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也一直坚信这样选择都是为了家人好为了小风好，可现在想来，老爷子受不了刺激没多久就痴呆了，而小风一直背负着仇恨生活到现在，或许，我的选择根本就是错误的。尤其是对于小风，我对他实在亏欠太多，我一直以为他年少心性在跟我赌气，这么多年我由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他的关心实在是少之又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了当年的内情，直到几个月前我还以为他只是要整垮M公司。”
　　夏如松的表述明显有些凌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心里一定也是既痛苦又纠结的。送夏之风出国，是为他的未来考虑，不告诉夏之风真相，初衷也是为了保护他，然而人世无常、事与愿违，人生并不会像人造卫星一样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你以为的你以为并不是你以为。
　　庄晓梦不禁再一次思考，如果当年他愤然拒绝了李家的条件，那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从一开始就向他解释清楚其中的症结，夏之风是否还会执着与报仇？
　　那个时候，李天一应该还不满14岁，最多也就是劳教，即便是刑事案件成立，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过了追诉期，庄晓梦困惑地想，难道夏之风会不清楚这些吗？
　　“我知道他一直在找李天一，他咽不过这口气，愿意找就让他去找吧。我只是不想让他被仇恨迷了眼睛，也不想让仇恨影响他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报仇不应该是他生命的全部，我多希望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工作去恋爱结婚生孩子。董事会已经决定聘请他出任新的总经理，当然，这除了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也存着我的一点私心，我希望他忙起来，希望他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这样，也许就没时间去想报仇的事，就能渐渐淡忘了那些仇和恨。”
　　夏如松口中的那些细节，夏之风应该是不知晓的，而且，以庄晓梦对他的了解，即使他知道了夏如松当年的理由，他也没那么容易理解甚至接受他的选择。
　　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是否有真正的设身处地。
　　不过，即使有所怀疑，为了夏之风，她仍然愿意奋力一试。
　　庄晓梦适时地为他蓄满了水，表情认真言辞恳切地说：“我相信他一定会明白的，夏董事长。”
　　夏如松点点头，然后会心一笑，“我也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然而，事与愿违，他原本期盼中即将来临的那一天，或许并不是他想像中的今天。直到夏之风拉着庄晓梦离开时，他还没想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了夏之风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不管是面对夏如柏还是面对董事会，他都做了很多的工作，也付出了很多很多，他自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他就像大多数的中国式父母一样，他们总喜欢默默奉献然后自我感动，却从不曾想着要当面且真诚地听一听孩子的想法，他们一辈子都在等着孩子说感谢，而他们的孩子却在等他们说对不起。
　　“对不起。”
　　从吃饭的地方出来，他几乎是拽着庄晓梦跑回了自己的车里，这大千世界广袤天地里，此刻，他唯一能找到的安心之地。
　　“我爱你……”
　　夏之风捧着庄晓梦的脸，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了那三个字，他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折磨着，不可捉摸不可言说，他只能将这些情绪一股脑发泄到庄晓梦身上。
　　他的吻里夹杂着伤心和失意、委屈和不甘、贪婪和沉迷、压迫和暴力，还有愧疚和歉意，因为只有在庄晓梦这里，他才能得到一点点安慰，并以此来攫取一点点继续下去的勇气。
　　庄晓梦也被夏之风的情绪深深感染了，如果没有这些事，此刻，两人应该在酒店里巫山云雨灵肉交织，时间又过去这么久了，她一直想确认的事情还是没有答案。所以，她没有退缩，而是回馈给了他旗鼓相当的疯狂和力量。
　　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她能理解夏之风，也能理解夏如松，而从一个知情者和参与者的角度，她很想替夏如松辩解几句，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说辞。
　　她赞同夏如松的一些观点，过去的事就该让他过去，人还是要往前看。不能说报仇毫无意义，只是，即便夏之风找到了李天一，又能如何呢？又能改变什么呢？
　　或许，最终也只能像麻小龙嘴里所说的，揍他一顿出出气算了。可人生那么漫长，人世那么美好，为什么要将生命浪费在这种烂人烂事身上呢？
　　庄晓梦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如果她也像夏之风一样，一直将那件事当做枷锁一样背在身上，今天，她又会是个什么模样？她甚至不敢去想像，或许就像社会新闻里的报道的那些女人一样，一辈子就那么完了。
　　“对不起……”夏之风舔了舔被他咬破的嘴唇。
　　庄晓梦有些害羞地莞尔一笑，“你也一样。”
　　夏之风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然后抬起头，两个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我们去哪？”
　　庄晓梦话音未落，夏之风手机亮了起来。
　　“去T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