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长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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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之泠喝完最后一口汤，优雅地放下了勺子。
重回学校的第一顿午餐终于平和地结束了。
期间又有几个凑过来套近乎的贵族，都被她冷淡的态度和池迟的“绝佳辅助”给劝退了。
游之泠觉得，在嘲讽技这种事情上，池迟还真是个人才。
而依池迟看，这群贵族的脸皮还是太薄了，稍微怼两句就恼了……对付游大小姐这种性子，你就得放得下面子才行呀！放下面子么，简称就是不要脸。
池迟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观察到游之泠吃完的举动，于是自然地从怀里掏出特意带上的手帕——
游之泠还未察觉出是哪里不太对时，池迟已经将手帕贴上了她的唇，十分娴熟地擦了擦，末了再将手帕叠一次，又擦了擦。
指尖的触感一如清晨，软糯温热。
然后她才满意地点点头，在游之泠快要杀人的目光中坐了回去。
游氏三小姐这桌一直是餐厅里的焦点，万众瞩目下，整个餐厅诡异地寂静了一瞬。
游之泠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从唇缝里一字一句咬牙道：“你，在，干什么？”
池迟怔了怔，似乎有点无辜，“不好意思大小姐，呃，我以为饭后擦嘴是我的日常工作……”
她微微垂眸：“是在学校里……所以你才不好意思的吗？”
游之泠无声地吸了一口气。
很好，带上池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维持着淡定冷静的神情，一言不发，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不急不慢地整理好衣摆，然后在众人的注目礼中翩然起身，沉着离去。
只要自己看起来足够自然，那自己的形象就没有崩塌。
直到走出餐厅大门，来到外面的绿茵草坪广场上，她才站定，回身对着跟上来的池迟，似笑非笑道，“很好，池迟，可真有你的……”
她冷峻地宣布：“听好，你这个月工资没了。”
池迟震惊：“什么？！可是我刚刚真的不知道——”
游之泠淡淡地打断她：“再扣一个月。”
池迟急了：“大小姐！”
游之泠：“再扣一个月。”
池迟：“……我错了，对不起。”
她彻底不说话了，浅灰色的眼眸黯淡下去，掩饰住了心底无端的怒火。
游之泠这才勉强满意了。
路边的专车扬起轻尘，带着白手套的司机躬身拉开车门，她把池迟扔在了原地，钻进车内扬长而去。
池迟在原地愣了三分钟，在心里将游之泠全身上下问候了八百遍。
万恶的贵族资本家！
这才上班第一天，就被扣了足足3个月的工资？！
犹如被一盆冰水淋透，她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堪堪忍住了当场爆粗口的冲动。
……
尘归尘，气归气，最终池迟还是只得独自查着游之泠的课表，替她继续去上下午的课。
她没上过什么学，几乎毫无基础，贵族老师又喜欢嚼文嚼字，官话连篇，令人昏昏欲睡。但她作为陪读，代表着游之泠的形象，只得被迫强打起精神，将背挺得笔直。
临近下课，腕带通讯器震了两下，是游之泠发来的消息：
【今晚10点，我要喝汤。】
池迟无声地撇了下嘴，几秒后，手指还是动了动，回复消息：【好勒，大小姐。】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些上城区的贵族们，每天鹅肝松露红酒鲍鱼，家里的仆人也能吃到糕点和水果，就连养的狗都顿顿有肉吃……可是下城区那么多的贫民呢？却连最基本的吃个饱饭都不配，他们全都不如一条狗吗？
可更嘲讽的是，穿金戴银被捧上天的贵族小姐，居然还点名要吃贫民做的饭！
这算什么？！一时兴起尝几口，就能体验底层人吃不饱穿不暖的疾苦了吗？！
——游之泠，她不配！
池迟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眼底星星点点的火焰在无尽燃烧。
*
半山腰的私宅后.庭，厨房。
池迟将细嫩的白豆腐切片，起汤锅，大火烧沸后，再算着时间撒上一撮粉红玫瑰盐。
是的，贵族家里连盐都是昂贵浮夸的玫瑰盐，据主厨的介绍，这盐是从喜马拉雅山脉底部的盐矿中提取而出，丰富的矿物质使其呈现通透的粉红色，价格比一般的细盐贵了20倍不止……可池迟连普通的细盐都没吃过，在下城区，粗盐才是贫民的选择。
晚上10点整，池迟准时将豆腐汤呈到了游之泠面前。
豆腐白软细嫩，汤汁表面淋着薄薄一层小麻油，几点青翠的葱段飘着。
游之泠晚上一向吃得很少，今晚在宴会上又是杂七杂八的食物随便垫了腹，这样一碗朴素清淡的汤正适合她。
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晶白的豆腐鲜嫩无比，一抿即化，汤汁则是豆制品特有的鲜美，咸淡正好，顺着舌尖漫过唇齿和腹腔……
做法简陋，没有任何多余炫技的口感，但胜在朴实无华，和游之泠平日的惯吃的食物都不一样。
“很好喝。”她称赞了一句。
池迟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贫民做法罢了，也就大小姐您觉得不错了，我这人没什么见识，反倒觉得您这里厨子做的才配称得上好喝呢。”
她面上无波无澜，话里却怎么听怎么挖苦。
游之泠不禁莞尔，卖身契合同都签了，这女孩儿非但不知道讨好，竟还是这么刚？
但豆腐汤的舒心爽口还停留在味蕾里，游之泠心情不错，于是选择大度地原谅了池迟。
她又呷了一口汤，这才慢条斯理道：“既然觉得我这的好喝，那就让厨房给你多做一点，管够。”
池迟却又垂眸说：“我也就只会这么几个菜了……大小姐您就是图个新鲜，多尝几次，就会厌倦了吧。”
“哦？”游之泠诧异失笑，池迟这是在怕……失宠？
清香游荡在空气里，一碗见底，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宽慰池迟：“没关系，我这个人向来长情，用惯的东西、吃惯的食物，都会喜欢很久。”
“……”池迟顿时卡了一下。
游之泠的话出乎了她的所有预料。她原本以为，游之泠会说出“厌倦了我就不吃了，你也别做了”之类的话，她甚至提前埋下了强势回敬的话术——“当然啦，毕竟您是上城区的大小姐嘛，想不吃就不吃，但你知道吗？就这几样菜，我吃了整整19年。”
她才不怕惩罚，她就是要借机诛她的心。
惹得游之泠越生气，她反而越痛快。
但游之泠这回不按套路出牌，竟猝不及防地说自己向来长情……？
许久没有等到池迟的回应，游之泠放下汤勺，一双水润的眸子就抬过来。
对视中，池迟大脑微微宕机，她张了张口，不及思考就脱口而出：“向来长情……那对身边的人也是吗？”
话一出口，池迟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她在说什么？昏了头么！
这实在是太尴尬了！她现在恨不得立刻找个井盖钻进去。
池迟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游之泠却没注意到池迟的反常，神色自若地回答道：“对重要的人当然也是，古话说‘长情不仄言’，身边重要的人么，不外乎亲人，朋友，爱人，我自然会对他们长情——”
说到一半，她的话音突然沉了下来，想到什么似的，目光也渐渐聚拢，像是凝聚着篝火：“——不包括楚西涯。”
室内沉寂了一阵。
池迟已经迅速调整了过来，她看着独自抒发情楚的游之泠，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桌前，雪白的月光穿透落地窗笼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件悲伤的华纱……
池迟忽然觉得游之泠有那么点可怜。
心爱多年的未婚夫背叛，想要杀了她扶小三上位，情窦初开的少女为情所困……池迟自动脑补了一出爱情狗血大戏，即使是贵族的大小姐，在爱情面前，也和普通人一样，也只是个为情所伤的女孩子罢了。
游之泠全新的一面迅速填满了她的注意力，于是池迟下意识地忽略掉了，自己心底隐隐冒出的那点不舒服。
“那种人渣……”池迟率先打破沉默：“他不值得，你别太伤心了。”
作为大小姐忠诚的小跟班：“我会保护你的。”
游之泠闻言，沉默了两秒，忽然耐人寻味地瞧了她一眼。
她疑惑道：“伤心？我什么时候伤心了？”
池迟：“……？”
“你刚刚，一提到楚西涯就突然沉默了，还……”她忽然又卡壳了。
游之泠淡漠道：“哦，我刚刚是突然在想，他抢了我那么多东西，我却只让他受了五天苦就死了，我是不是太仁慈了？”
池迟：“……”
打扰了，是她低估了游之泠的资本家程度！
为什么看到她长了一张漂亮动人的脸蛋，就能随意将她想象成路边满脑子恋爱的小姑娘呢？！
她今天大概是被游之泠气得太狠，脑子都不清醒了。
“不过么，”游之泠忽然起身，指尖挑起池迟的下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还关心我是不是长情，还说要保护，嗯，保护我。”
她轻笑一声：“你想做什么？”
池迟心脏突然快速跳动了几下，她放缓呼吸，在游之泠近距离的注视中，慢慢平静了下来。
池迟面不改色，张口就来：“我当然关心大小姐，既然选择跟在你身边，自然是要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
游之泠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游之泠重复了一遍，“很好。非常好。”
她收回捏着池迟下颌的手指，举在眼前抚了抚，像个将军在擦拭自己的剑，“我不需要你下什么火海，上什么刀山。”
她粲然一笑，“我要你现在——下澡堂，洗干净一点，然后——上我房间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长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