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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约法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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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间里门窗都关着,不透风,空气有点闷热。
游之泠走到窗边,冷白指尖微动,吱的一声,老旧的窗户被轻轻推开一条小缝,带着潮气的夜风涌入,窗帘缺了一角,被吹着鼓动,像流淌的音符。
湿润,微凉。
临窗而立,游之泠神色很淡:“打架、办事、做饭……你说的这种人,我想要多少有多少。”
她盯着池迟看,想让她知难而退,“我只缺一样东西,忠心。”
“是么?那太好了。”
池迟却像根本不懂似的,仿佛她们先前的仇视敌对根本没发生过,毕竟脸皮又不是什么能当饭吃的好东西。她眨了眨眼,“我这个人啊,最大的优点就是忠心呢~,不知道大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忠心?”
游之泠笑了笑,“听我的,必须听我的,只准听我的。”
池迟觉得听起来很押韵,“这是什么,约法三章?”
游之泠轻轻挑眉,“你可以这么理解。”
池迟琢磨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有钱人讲话都非得这么拿腔捏调么?
“意思是,只能听你一个人的命令,且你的任何命令都必须服从呗。”
池迟说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古早机器人的报废铁甲片,她灵活的手指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微微一顿,干脆直接问了,“……包括奉献我的命?”
“包括奉献你的命。”游之泠平静地说。
“那就等于直接卖身了。”池迟耸了耸肩,似乎并不惊讶,“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吗?”
游之泠注视着她,不怒而威,“在我这里,忠心意味着,你什么都得听我的。我让你杀谁,你杀谁,我让你背什么锅,你背什么锅,甚至,我让你勾引谁,你勾引谁。”
“是不是还有一个,你让我跟谁睡,我就跟谁睡?或者直接陪你睡?”池迟朝游之泠抛了个媚眼,笑得轻痞,“都说下城区邪恶肮脏,全靠拳头说话,我看你们上城区也不是什么干净有王法的文明之地呢,啧。”
游之泠没有在意池迟话里一如既往的嘲讽,淡淡道,“上下城区都是人,是人就会为了追求利益不折手段,本质上没有区别。”
她看了池迟一眼,话锋一转,“当然,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不得已的特殊情况,大多数时候,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为我做事,也都在法律制度允许的范围内。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让忠于我的人做过违背本心的事,更不会随意让他们受到伤害。”
池迟点点头,替她总结道:“所以,跟着大小姐混,对大小姐绝对忠心,不仅有肉吃,还有人保着。”
“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有更重要的另一半。”游之泠盯着池迟,像是要将她看穿,“任何人,一旦背叛我……”
她没有将话说完,池迟顺口替她补上了,“一旦背叛你,会死得很惨,我懂。”
池迟说完,伸了个懒腰,忽地站起来,将手里把玩的铁甲片递给游之泠,那上面用刀尖刻着一个“池”字,浅硬的刻痕在昏黄的灯下反射着铁锈的光芒。
她利落道:“还是那句话,请大小姐带我走,给我一份工作。约法三章没问题。嗯,当然,如果多给点钱就更好了。”
游之泠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想了些什么,良久后,她伸手接过信物。
铁甲片还是温热的,残留着池迟指尖的温度。
游之泠摩挲着“池”字的刀痕,不动声色地捏紧,“很好,池迟——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池迟浅灰的眸子清澈透亮,眨眼间闪过一丝水光,她的薄唇边露出一个极漂亮的笑:
“放心,我可是最忠心了呢,我的大小姐。”
夜风轻轻拂过树梢,窗外传来阵阵蝉鸣。
游之泠收起铁甲片,唇角弯了弯,悦耳如水的声音轻轻响起:“每个月500金币的工资,再额外给你1万金币算作答谢,天亮了跟我走。”
*
夜很深了。
游之泠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望着天花板。池迟翻出一块很旧的垫子,挨着床边铺开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冬天的棉衣随意地搭在腰间。
这种环境下当然不可能放松了熟睡,但别无选择地被某种声音持续搅动着神经,又是另一码事了。
空气有种粘腻感,头顶旧木床“嘎吱嘎吱”响个没完,天花板墙壁也不挡不住男人和女人愈发粗重的喘息声。
游之泠微微尴尬,她翻身侧躺,喉咙不自觉地滑动一下。
于是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池迟聊天:“你每天晚上都听,呃,这个?”
池迟无奈转头,压低的话音像是在关爱傻子:“大小姐,我这可是正经人家,不是开窑子的。”
她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才继续解释,“楼上方大婶她男人前段时间上工地了,昨天恰好刚回来,两个月没见了,所以才……这动静一时半会完不了的。”
语气一顿,又补了一句:“都跟你说过了,这隔音不好。”
游之泠:……
两人相顾无言。
听着楼上女人压抑的呻.吟,游之泠心头莫名烦躁,像有一大团海草,或是树根腾蔓,在身体里隐隐游窜躁动。
她不自在地轻咳两下,摸起床头的掉瓷水杯,抿了一口。
比起自己,池迟倒是淡定多了,大大方方地躺着,甚至还轻声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游之泠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池迟哼的歌上。
女人靡荡的叫声还在继续,或许是楼上,或许,是这片楼群里许许多多相爱或者麻木的人,遵循着动物的本能,在夜晚放纵求欢,不知餍足。
下城区人的日常生活,若非亲身经历,游之泠是难以想象的。
夜是原罪。
“——地上硬吗?”
“——习惯了。”
“——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了?”
“——我没什么要带的。”
时间一秒一秒滑动,不知过了多久,燥热终于被沉寂下来的夜风抚平,迷蒙的雾气在眼前蒸腾,如泣如诉。
房间里只剩下轻浅的呼吸。
又过了不知多久,蝉鸣声渐渐弱了下去,池迟睡得很轻,夜风一扫,她便醒了,轻轻起身,去看床上的游之泠。
游之泠蜷缩在床角,漆黑发丝如乌木般散在枕边,发隙间隐约可见雪白的美背,弯出了一个柔软纤长的弧度。她微翘的睫毛低垂,不安分地颤动着,似乎睡得很不踏实。
池迟无声地看了一会,轻轻将她推醒:“该走了。”
凌晨五点差一刻。
贫民烂楼区还安静地沉睡在破晓前的浓雾里,三楼东北角的一扇小窗悄无声息地敞开,一个女孩蹑手蹑脚地爬出,壁虎似的在外墙体上灵活跃动。她背上的女人紧搂着她,乌黑浓密的发尾随之飘动。
她们换了一条路,池迟照旧半揽着游之泠,途经一些过于泥泞难行的小道时,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身为一个刚刚上任的私人跟班,怎么能让大小姐脏了鞋呢?
游之泠昨夜惊险万分,还带着伤,早起后身体很疲惫,索性就赖在池迟怀抱里补了一路的眠。
“到了。”池迟戳了戳她的脸,将人放下。
朔江港就在前方。
此时此刻,太阳快要跃出地平线,雾气渐渐散尽,江面波光粼粼,一排排大船泊在岸边,桅杆如同战场上竖起的红缨枪。日出时分的港口,苍茫而沉寂。
天光亮了。
港口警卫端着枪,用睥睨的眼神打量着她们。他犹豫不决地看着游之泠,绝对贫民的衣服,但却是高贵出众的气质。
——哒哒哒哒哒!
巨大的轰鸣声破空划来,刺破了江港的宁静。螺旋桨在头顶咆哮,在朔江江边掀起一阵狂风。猩红色的直升机垂直降落,犹如巨型野兽匍匐在江面上。
两个上城区军官模样的年轻男子跳下舱门,奋力跑向这边。
看见池迟时愣了愣,再看见游之泠的衣着……两人脸顿时涨红了脸:“三小姐,您,您受苦了!”
“你们迟到了,30秒。”游之泠的目光从腕表上移开,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两人同时站得笔直,面色凝重,汗滴到了肩上。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游之泠慢条斯理地说完,大步跨上直升机,回身,锐利的目光扫向池迟。
游之泠的气质忽然变了——回到她的主场,她才真正地亮出了利刃。
池迟跟着她进舱门,坐下,眺望着清晨正在苏醒的城市。
一江之隔的对岸,是繁华整洁,高楼林立的上城区。
那是富人们居住的地方,占据了70%的面积,却只有不到10%的人口。隔江遥望,双子塔大厦高耸入云,周围环绕着高低错落的科技建筑群和浓密的绿植,每一栋新楼的玻璃窗都反射着火烧般的朝阳霞光。
舱门缓慢合拢,游之泠坐得笔挺,声音透着隐隐的兴奋和威严:“回总部!”
“是!”
机翼开始旋转,猩红色的直升机再度升空,往江的那一面盘旋而去。
港口警卫这才迷茫而震惊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机身上那枚异常夺目的大家族徽章,那是上城区最最富有的三大贵族之一游氏的家徽,闪亮而耀眼,正在初升的旭日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