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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市说书明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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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这珩月仙长,天赋异禀年少成名以半神修为登上通天台,获通天树解其三惑,随后不久便收下妖鬼混血李扶光为徒。”
“没错,就是如今归月魔宗的那位宗主。”
“这李宗主也是可怜,他本是身负冥火的妖鬼之后,却硬生生被珩月仙长以人类修道之法教导了数十年,平白蹉跎了天赋,成年之际才发觉师尊的险恶用心,不仅如此他还查探出了被人族尘封千年的真相。”
珩月仙长和李宗主的故事是茶坊酒肆最红的话本,每家说法都有些许不同,饶是听了好几遍,还是有不少人皆屏住呼吸,凝神倾听。沈珩之隔着幕离饶有兴致地看向堂上的老者,手指随着语音的顿挫起伏打着拍子,好不悠闲。
他也想知道这生后的名声一传再传,到如今能成什么模样。
“千年前,有人类尊主功德圆满,得登通天台,解其三问,随后便将三问公布于众。一问众生平等乎?答曰:人为万灵之长,福泽绵长,英杰辈出。二问人、妖、鬼有何不同?答曰:鬼多诡而生怨,妖多欲而生妄,人多善而生生不息。三问:以人为尊,可平三界征伐乎?答曰然也。”
“此三问三答一经面世,妖鬼纷纷抵制,但也有不少信以为真,功德圆满者人独占六分,妖鬼各占两分,这足见天道对人类的偏爱。此后妖鬼两族更是一蹶不振,失了一争之心。”
“然而,李宗主却从珩月仙长的密室中发现,记录三问三答的卷宗有两道,两道答案截然相反,随后便传来了李宗主弑师,珩月仙长被仙盟除名的消息。”
“诸位细想,相传李宗主为妖王鬼后所生,天生冥火法力无边,这珩月耽误的岂止是李宗主的修为前途?他篡改箴言,扰乱道心,阻挠的是妖鬼两族的崛起!”说到激动之处老者头顶还冒出了一截鹿角。
“人族就是卑劣!”
“杀得好,妖鬼二族扬眉吐气了一回。”
说书先生的慷慨陈词引得在座不少小妖小鬼附和。
识海里享受着清玉露滋养的小花妖也将这番话听了进去,言辞凿凿道【哥哥,这就是你说的人心险恶吧。】
【……】沈珩之没想好怎么回应,他拢袖端坐淡定地听着,反而是身边那些外门弟子,开始躁动,议论纷纷。
“珩月仙长在就任仙盟仙长前一直是咱们天苍派的长老呢。”
“这故事我听过,我老家的村头有间破庙,听老人说里面供的就是他。”
“贾师兄,你也听过他的故事吧,这说书的说的是真的吗?”
“听过”贾正发兴致缺缺不欲多言,对上一桌闪烁着期待的眼睛,才勉强挤出几句:“什么真的假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沈仙长按辈分也算我们师祖了,多了解一些当然更好……”
师祖?沈珩之垂头看向被缚妖绳盘得紧紧的双手,摇头轻笑出声,有这样的徒孙他可真有福气。
贾正发却对这话嗤之以鼻,“你入门久了便知,咱们这些外门弟子说是弟子,实际与强豪家的仆从没什么两样,根本没人管咱们修行。珩月仙长再受人唾骂也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君与我们何干”说着他还拍上了沈珩之的肩膀,“还是低头搞钱最踏实,对吧。”
话虽难听了些,倒也算中肯,沈珩之点了点头,当然如果被绑来卖钱的不是他那就更好了。
“自从箴言造假这事传出,三界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往日太平时挣钱的法子便不管用了。但也多亏三界关系恶化,仙盟对人界之外买卖妖族之事睁只眼闭只眼,这才有了咱们赚钱的路子。”谈到赚钱的法门贾正发两眼放光,“那些仙君面上不说,实际上十个里九个歧视妖鬼,只要我们做得低调些,没人会找我们麻烦。”
“师兄高明!”
“原来如此!”
“以后就跟着师兄混了,若还有外快一定要叫上小弟,给小弟分碗汤就成。”
人总是最实际的生物,沈珩之想,他们会将眼前可得的东西抓在手心,大道若无门而入便去图钱财外物。
其实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在仙门之中若无人看顾,便寻些触手可及的利益;若有幸拜入师门,便勤修苦练以德报德承担弟子职责,这便是许多普通仙门弟子的一生了。
但这些路都不属于他。
他的路啊,说起来可太长了。
沈珩之的目光穿过酒肆的木窗落入绚烂的夜幕,宽敞的街道边灯火通明充满烟火气。有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就这样融入市井之中也不错,比孤山冷月要热闹太多,时间在人多的地方总会过得快些。
【恩人喜欢热闹,等我们摆脱了这些人,找个城镇盘店住下不就行了吗?】
沈珩之在心里默默点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摆脱这些人啊】
【就快了】
*** ***
花市顾名思义,原本是靠卖花起家,自从缚妖绳等捕捉道具普及后,草木花妖首当其冲成为花市的一流卖品,花市也靠品相药性极佳的花妖草灵成了三界的一大市集。
随后茶楼酒肆临街铺开,人流愈发集中,便形成了如今的花市。花市中大大小小的拍卖坊数不胜数,贾正发一行人取下弟子牌遮住头脸,抬着轿子从摘月楼偏门进了。
沈珩之隔着纱帘往外瞧,那摘月楼是花市常见的七层斗拱六角楼,门口的守卫正倚门打盹,手边是从斗拱屋檐上吊下的铜铃引线,联动着摘月楼其他铜铃,牵一发而动全身,看来300年过去了,这花市的布防还用的老手段。
守卫也比较松懈,待他们靠得近了,才揉眼醒神,“哟,贾老板。”
“许久没关照生意了,这次送来了什么好东西?竟还用轿子抬着。”守卫想动手掀纱帘去瞧却被贾正发挥手打掉。
沈珩之趁两人寒暄,分出一截枝干化作纸人粘在贾正发背上,伺机而动。
进门后便是彩绸飘飘的旖旎造景,屏风玉璧,铜灯红烛,茶香、酒香、花香混于一处,丝竹管弦相融相和。
摘月楼内里是正六边形,空间比沈珩之想象中大,往来人流如织,神情惬意。
仰头望去,二层嘈杂依旧,沈珩之随着人流之间的接触,四处辗转查探情况,挪转腾移,总算翻进了四楼,档案室,站在了预制的卖品册前。
天品阁:高纯玉龙髓、九转镇魂灯、上品大还丹(药盟供)、玉魄残剑(暗)、落灰剑心决(暗)……
品名后带有“暗”字号的说明起来路不正,有被原主夺回的风险,好叫加价者掂量自身实力,以免平白落入争抢的漩涡,死不瞑目。
沈珩之的目光停在了“月魄残剑”上,寻着目录标识找到了详情页,随后一阵轻烟飘过,纸人化作齑粉消散在空中。
目的达成,他有挣脱缚妖绳的法子了。
*** ***
神识回归,沈珩之清醒之时便发觉被一阵湿热的花香萦绕。
【恩人你回来了!】
沈珩之环顾左右才发现他现在泡在一个浴池内,池内还飘着各色花瓣,桂花、月季、茉莉、白兰……
都是气味浓郁的品种,几道花香混合在一起不仅驳杂,还有些熏人了。
他的身体是昙花,自带淡雅清爽的暗香,如今一股脑吸进这些馥郁的花香,有些头晕。
给一只昙花妖泡香气浓郁的花瓣澡,也不怕洗窜了味?
沈珩之抬手推开身周密集的花瓣,贴近水面细嗅了一会儿。
浓郁的气味似乎不是花瓣,而是来自于池水本身。
原来如此。
水里下了药,用驳杂的花瓣就是为了掩盖水里的软骨香。
沈珩之屏住口鼻,将逸散在池水里有些碍事的长发拧成股搭左肩,行至池边。
双臂撑上池岸正准备起身,突然正前方浴池出口处,一架雕着凤鸟图的屏风,传来灵力波动。
他立马缩回池中。
两只盘旋的凤凰像醒了一般,眼珠转动。
这屏风上似乎被下了窥探的法阵,阵眼巧妙地放在了凤眼,若不是他察觉到了灵力波动只怕不会发现。
沈珩之面色微沉,调动灵识通过法阵延伸到对面,听到了一段对话。
“章道九,这就是你安排的阵眼!”一道气急败坏的男音从屏风内传来。
“我怎么知道那人会把这屏风放浴室里啊,太奢侈了……。”说罢这个女声痴痴笑了起来,听起来有些憨直。
“你……你竟然流鼻血了!非礼勿视懂不懂,你们符修都不学礼义廉耻的吗?”
“嘿嘿……”
“吸”
“都是女孩子怕什么……你不看不就行了。”
沈珩之闻言屈膝往水下蹲了些,听起来似乎是个误会。
“宝贝都被锁在五楼还设有禁制,阵法启动不了,这里是四楼已经很靠近了,而且浴室人少,咱们溜进来也不容易被发现不是……三日后等守备都调去拍卖场,咱们就能趁虚而入了……”
“行了,确定好了就行,快掐断阵法,小心被人发现。”
“到时候我们顺手将这位花妖妹妹一起带走,种到万重山的灵圃里如何……”
“你够了。”
“嘶……你敢打我!你个死剑修下手没轻没重的,看我不……”
他们竟还吵起来了,沈珩之诧异地侧头望向屏风,耳边墨如绸缎的长发从锁骨扫落一滑而下坠入池中,荡开一圈花瓣。他的肩背虽然单薄,但相较于女子的圆润却多了份挺立的轮廓。
屏风之上,两只凤凰的眼眸闪烁灵动栩栩如生,沈珩之还听到一阵胡言乱语:
“唔……妈妈我终于见到活着的纸片人了,姐姐贴贴……”
“说什么胡话呢?还不赶紧切了阵法!”
待这二位“偷渡者”离开,沈珩之站直身子,乏力地伏在池边,背部落了水的长发被他绞干置于颈侧,他整个人都被氤氲的水汽蒸成了漂亮的浅粉色,背后的昙花纹身若隐若现。
【不再泡一会儿吗?这浴池太舒服了,泡得我骨头都酥了。】
【……】水里有不少软骨香,能不酥吗。
沈珩之伸手招来衣架上绸制的浴衣,系好扶墙往外走。
门外侍从听见浴池内窸窣的穿衣动静,出言劝道,“这浴池内滴了延年益寿的玉露,能护养仙根固本培元,对草木之花甚好,阁下可多泡一会儿……”
【是啊您也泡会儿,我们不急着出去。】
【再不走就真把你卖了】沈珩之抚平衣领系紧腰带掀开了浴室的隔帘,侍从见到来人眼前一亮,面上迎接的笑容越发真实了。
他搓着手将沈珩之从头到脚打量了三遍,走在前引路上了五楼,捏着阴柔谄媚的声音笑道,“真是俊俏,凭您的品貌定能让那些金主在台下打起来。”
随后沈珩之他被单独安排在五楼的一个房间里。
“您这段日子便不要到处走动,三日后就有人来接您回家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是新天地了。”
待房间合上门后,沈珩之刷的睁眼,眸色清明如许,哪还有方才的一丝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