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心疼心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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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八十一日了，随着栖枫阁外阵法光芒减弱，云雾般的水汽从阁楼顶部升腾，栖枫阁顶有岛内最大的恒温浴池。
浴池边靠着一个昏睡的人，他肢体僵硬看起来很不自然。
孙决明拿瓢一下又一下往他身上浇热水，这手法就像厨子在给冰窖里的冻骨解冻，他每浇一段时间水还不忘在大臂上按压，看水里的冰雕是否恢复了弹性。
“不愧是你，雪山王莲都扛不住这么寒的心法……”孙决明拿毛巾沾满热水敷在沈珩之脸上，慢慢的，睫毛上的冰凌化了。
“快点醒过来吧，300年前魂飞魄散你都能活，这要是死在我手上我这药王的招牌还挂不挂了……真是急死个人。”
半日前，孙决明在九转凝神阵的加持下成功将沈珩之的残魂从昙花妖身上取出，经过四十九日温养再放入以雪山王莲为引打造的身体中，金光乍现，神魂和身体完美嵌合，移魂大成，接下来只需要等沈珩之醒来便可。
孙决明就坐在玉棺外，撑颌守候，疲倦将他带入梦乡，刻骨的寒气却很快将他闹醒。
沈珩之神魂太强，雪山王莲做的躯壳都承受不了他的灵魂心法，被心法无意识驱动的寒气便在体外聚集，将身体冻住了。他将人带到栖枫阁顶，出门的一刹发现，阁里的枫树一夜全红了。
枫树以为降温了。
将人放进热腾腾的浴池，蒸煮了三个时辰，终于皮肤回弹了、面色红润了，脸胸前呼吸起伏都变大了，孙决明一边卖力地浇水一边检查沈珩之身体四肢的情况，如果四肢末端都“解冻”了，那身体也大抵全暖了。
他抬起沈珩之的胳膊试着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手心绵软温热，骨骼关节弯曲时也没有阻力，孙决明细细观察自己的作品，指节修长关节结实、指腹上有细致的指纹，指甲盖根部还有白色的小月牙，一切都是那么精致、完美，他按照900年前两人结伴同游时沈珩之的形象复原了他的身体。
那时的他名声初显意气风发，高傲又俊俏，孙决明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那段同游的日子是彩色的、独特的。
当时他还是一个腼腆自卑的医修，“何德何能与沈珩之同游”的想法一直盘旋在他心里，他当时就想，像沈珩之这样的人将来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同游三年，他目睹了沈珩之的成长，再次见他时，他已经天苍门最年轻的峰主了。死去的记忆在沈珩之的身体恢复生动活力的过程中逐渐复苏，无数的画面闪过，关于沈珩之的故事也在他脑中串联起来。
在沈珩之成为天苍门峰主后主张成立仙盟，从这开始他就很忙了，此后里孙决明只能在各种消息里听到沈珩之的名字，听他是如何成为仙盟之长，如何动用仙盟的力量合纵连横将仙门洞府纳入联盟，如何与妖王鬼后谈判划分底盘，如何将花市里走私人、妖的团伙一网打尽……大概这么过了300年，天苍门迎来金色神光降下通天梯，原来是沈珩之修得圆满了。
当时孙决明就在猜，沈珩之是选择飞升呢，还是选择提问。
如果是前者，沈珩之将直接进入上界，他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如果是后者，他便有三次向通天树提问的权力。
显然，沈珩之没有离开此间世界，也就是说，他选择了提问。孙决明很好奇他到底问了什么，因为从通天台回来后，沈珩之完全变了个人。
他变得慵懒颓废，还收了个妖鬼混血的小杂种做首徒。
得知收徒这件事后，孙决明终于鼓起勇气扣响了听泉峰的大门，来迎门的绿瞳少年便是那个妖鬼混血李扶光，他个子矮但凶恶诡谲的气势却很足。
孙决明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扶光时脊背发凉的感觉。
那次他也顺利见到了沈珩之，这才知道他身体不佳，孙决明便自告奋勇地替他诊脉，当时什么都没判出来，现在孙决明才知道，那根本不是病，是一种自然的衰败。主不过他先入为主认为修道者是不会衰老的，这才没查出原因。
那就有新的问题了，沈珩之一个登过通天台的人，也会老会死吗？
孙决明沉入思绪，没有注意背对着他的沈珩之已经睁开了眼。
*** ***
“我怎么在水里？”
孙决明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瓢一抖淋在了沈珩之头上，乌泱泱的发顶被打湿，水珠从额头流下。
孙决明拿起此前敷脸的毛巾就要给他擦头发，却不想沈珩之正好回头，毛巾蒙在他脸上狠擦了两把。
沈珩之拍开他的手轻柔优雅地沾干脸上的水分，抬手间屏风上备着的浴袍被吸了过来，他快速穿好系拢。
沈珩之抬脚试着走动，孙决明有些慌张，连忙张手护在两侧，“慢点、慢点……”
沈珩之诧异，艰难抬腿挪动了一小步后，他停了下来，挑眉“这是怎么回事？”
*** ***
夕阳西下，映照在火红的枫叶上让栖枫阁变成一片红海，孙决明推着轮椅来到沈珩之身边，待他坐下再给他搭上了一条刻着恒温法阵的披风，推着他出阁散心。
“没想到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靠谱。”
孙决明心虚地推着轮椅，低头视野里是沈珩之乌泱泱的发顶，他从没从这个角度看过沈珩之，现在看来他也只是个身体欠安的平凡青年罢了，除了有相同的面孔之外，他与那个锋芒毕露的沈珩之无半点相似。
“怎么不说话，之前对我不还挺凶的吗？”沈珩之侧头，剔透的杏眸对上孙决明的眼神，马上被避开。
“不敢看我？”
“不是。”孙决明替他拉拢散开的披风，神情复杂，“就是有些唏嘘。”沈珩之一路走来有无数个风光无限，到今日却是这般孱弱无力，流言加身，他就不愤不恼吗？
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平静？
沈珩之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眼前成片火红的枫树，接住落于双膝的落叶，兀自点头。
“草木枯荣不过是循环，决明兄不必如此伤怀……”
孙决明看到沈珩之温吞的模样，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将沈珩之手心里的落叶扔掉，语气中有些冲，“什么循不循环的，我改日就将院里的枫树挖了，都改常青松。”气话说出口心里就后悔了，沈珩之已经这么惨了，他非但没给人治好，还要他在这儿受气，实在不应该。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碍，决明兄一向心直口快，与我最是相投。”
孙决明点头，是啊，他一个心直口快的缺心眼医修，和一个锋芒毕露恣意张扬的剑修最是投缘，只是如今他还是那个孙决明，沈珩之却性格大变。
看着他平和温吞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窝火。
怒其不争。
即便如此他对沈珩之这个名字依旧憧憬钦佩，无法轻易问出揭伤疤的话。
孙决明推着轮椅走了多久，就憋屈了多久，终于他闷不住了，停下轮椅，在沈珩之膝前蹲下，犹豫地试探着、握住他覆在膝上的手。
“珩之啊……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你有话直说，难道我要活不长了？”沈珩之小小紧张了一下以为孙决明要告诉他什么噩耗。
他扎根泥土300年好不容易活过来还拥有了新身体，至少要活个三五十年回回本吧。
实在不行二三十年也行。
“不是，你想哪去了？”孙决明仍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气得原地转了三圈才开口，“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沈珩之回想起刚才在浴池里“解冻”的自己，迟疑了一秒。
“当然不是，决明兄钻研医理开山立说，自然让人信服。”
“呵”
“不就是落下了寒症吗，你这心法太寒神魂太碎，能救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珩之点头，一双杏眼水盈盈地看向他，乖巧极了。
“身体僵硬的解决办法我也已经找到了，佩戴一种火炎精石可以缓解。但这种晶石罕见，我这里只有一小块，已经叫人拿去打成身体链，贴身佩戴能保证身体主干温度正常和基本的行动需求，更多就要你自己去找了。我听说天苍门就有一块，但自你陨落药王岛与天苍门的关系就一落千丈，我很难要到……”
“好的，我去拿就行。”
孙决明颔首而后顿足，“被你扯远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沈珩之继续点头，柔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继续认真地听着。
“其实我就想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了？李扶光那小子杀了你吗？仙盟说的背叛三界篡改箴言又是怎么回事，是怎么活过来又落下一身伤的“这些年过得好吗？”
看着眼前平和柔顺，棱角全无的人，即使如孙决明这样缺心眼的人，话到嘴边也不忍问得那么直白。
“不好。”
孙决明按上他的肩就要安慰，听完后面的话却噎住无语。
“在土里站了300年，风吹日晒的，太苦了。”
？
这是重点吗？孙决明恍惚，修为、身份，名声，失去哪个不比这痛呢？何况对于修士来说风吹日晒耐得住寂寞是最基本的吧，这点小事能叫苦？
孙决明将喉咙里的慰藉之语咽了下去。“那能告诉我登上通天塔后得到的答案吗？”他打算问详细、明确些，不能让沈珩之再跑偏了。
“仙盟已经公布出来了。”
“那李扶光是真的对你下手了？”
沈珩之颔首。
“他为什么这么做？是传闻中说的那样？”
“这你要问他。”沈珩之靠在椅背上，声音带着睡意，温柔极了。
“那我能问问，收徒之后你的身体每况愈下，为何对我避而不见吗？”
“嗯？”一段浓重的鼻音后，他迷迷糊糊道，“凑巧吧”
“不是李扶光故意支走我？”
“不会的”
“呵，你倒是信他。”孙决明在后面推着轮椅，让沈珩之的头靠在他的手臂上有了支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当年为何要收李扶光为徒呢？”
“……”
久久没有回答，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就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心疼心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