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者》淮以

40、chapter 40

　　时延的嫌疑并没有因为他告知实验室一年前实验而变轻。

　　大开的窗户吹着树丛中飘出的凉风，黎尧站在窗前，手机贴在耳边听电话中李信澜说话。

　　“你不觉得时延这个人很危险吗？像他这种被誉为天才的人，从小到大一路稳扎稳打，进入怀星馆大学、进入实验室，那颗脑袋缜密，把自己人生规划的那么清楚，为什么会失忆？他被发现在医院门口时，伤口贯穿心脏，他凭什么活下来？这件事无迹可寻，连你都没有查清楚。”
　　“在他身上有说不清的谜团，父母双亡，没有亲戚，只有外婆抚养长大，并且在他大学毕业之后去世，户口本上从此只有他，孑然一身。”安静的车厢中，偶尔出现的喇叭声短促又急躁，李信澜的声音却依然不急不缓，“黎尧，难道你没有想过，从最开始的预言短信到时延被神秘人追杀，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吗？”

　　夏天的风不管经过哪片树丛和湖面都会有掠不走的沉闷，它们总是能在艳阳高照的天空下给人带去更加挥之不去的热。

　　黎尧手指在窗框边缓缓敲打，眺望远方层峦叠翠的双眼中，有挥之不去的冷漠：“看来和欧雪芹的斗争让你还挺闲的。”
　　“人老了，心也就变了。”李信澜不甚在意的笑笑，“说什么斗，我明明就是和她友好相处。”
　　“基因标本被盗这一案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惊喜，需要什么帮助就说，我一定帮忙。”
　　李信澜失笑：“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毕竟你口中的危险人物现在已经入职调查局。”在窗框处敲击的手指停下，黎尧冷声笑道，“如果他真的有问题，和基因标本被盗一案有关，我第一个给他送终。”

　　挂断电话，黎尧心情有些沉重。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种话，更甚至第一次还是对着时延说出口，只是或许因为胸口受过伤，所以说这话时，他居然会感觉伤口处麻痒难耐，让他一想到时延如果真的参与其中，就有些喘不过气。

　　回到办公桌边，黎尧打开梁雨蝶发来的邮件，将当初蓝兔老死的报告以及图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蓝兔‘老死’的报告写的天衣无缝、十分完美，不管是从蓝兔年龄还是身体状态、以及器官各种衰竭状态来说，完全符合老死症状，这也是当初就连黎尧都没起疑的原因。
　　思考片刻，黎尧把这份邮件发到时延手机上。

　　耐心等了十分钟后，就在楼下的时延发来一条消息：这个报告不是刘启明写的。

　　吃饱喝足的袖熊伸了个懒腰，就着时延双腿睡觉，在调查局入职，时延没有什么事情做，他也不觉得无聊。
　　收到黎尧邮件那一刻他是有些奇怪的，他奇怪的不是黎尧知道自己邮箱，而是奇怪内容。这很明显是一年前蓝兔的资料邮件，发给他的用意不需要黎尧明说，时延也懂。
　　黎尧这是希望他帮忙看看这份资料有什么问题。

　　这则报告是由实验室上报，写的非常完美，毫无破绽，就连时延也从里面发现不了任何问题，可以说对方专业素养很高。只是拉到最下面，看到报告人是刘启明后，时延眉头微皱，给黎尧发了一条不算多么了不起发现的消息。

　　黎尧电话很快打过来，舒缓的手机铃声在这个空旷大厅轻响，时延抬头看了眼楼上紧闭的办公室门后，接通电话。

　　“报告不是刘启明写的是谁？”开门见山，不说废话，一向是黎尧的特点。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就对时延放狠话一样。

　　时延慢条斯理摸着袖熊，哑声细语道：“张之荣。”

　　实验室的人都有自己习惯，不管是写报告还是做实验，亦或者是取标本，做事总是有一套自己的章法，而能写报告的只有实验室组长级别的人。
　　刘启明写报告特别喜欢吹捧一下自己在基因提取方面的造诣，企图加深上面人对他的印象，让他迅速升职。而时延写报告则比较简洁，从分析到写明原因，顺序和数据处理的干净利落。
　　张之荣是时延带出来的人，他曾让张之荣试着写报告，张志荣的有意模仿对时延来说不过是模板借鉴。看报告时时延还以为这是张之荣被交待替写的，只是没想到后面报告人居然是刘启明。

　　黎尧在电话中等着时延的解释，但是时延嗓子疼，实在是不想说话，便在两边都沉默中挂断电话，调出黎尧的聊天框给他打字。
　　楼上传来开门声，黎尧站在栏杆处，双指在上面轻叩，惹来下面除了时延外三人看过来的视线，他视若无睹，只对时延说道：“上来。”

　　时延就跟没听到似地，打完最后一字把消息发出去，黎尧握在掌心的手机传来一道消息提示声，他打开一看，赫然是时延刚发来的消息。
　　扫了眼始终没抬过头的时延一眼，他安静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撸熊，黎尧一目十行看完消息，转着手机说道：“实验报告在未经文章先授予情况下不可能代写。”

　　所以这个报告不就是文章先授予的吗？
　　时延低头回复他：文主任在实验室那么多年，如果连每天要看的报告都认不出是谁写的话，那他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黎尧看完消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很好，看来除了他之外，时延对文章先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这时候都不忘损一下文章先。

　　“宋小君。”黎尧再次敲了敲栏杆。

　　本来光是看黎尧一个人说话，时延打字的画面就被整的一头雾水的宋小君此刻被点名，颇有一种倒霉上身的感觉，他尽量夹着尾巴，小心翼翼伸出头：“室长，什么事？”
　　黎尧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他甚至弯了腰，单手搭在栏杆上，另只手撑着下颚，一副慵懒大小姐模样对宋小君微微笑道：“想给犀角牛接生吗？”

　　这必然是不想的啊！
　　宋小君疯狂摇头，不过他现在更觉得黎尧非常危险，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该倒霉了。

　　黎尧下颚微抬，垂着眼眸去看他：“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什么机会？”宋小君问的小心翼翼，一点也没有逃过一劫的感觉，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跳进了另一个坑呢？

　　…

　　是夜，又是加完班的一天晚上。

　　连日来的暴雨之后便是总高高挂起的艳阳烈日，暴晒一整天之后，晚上的柏油马路会缓缓向天上蒸发热气，不管是走在上面或是一旁，都能感觉到它无法忽视的热量源源不断侵袭皮肤，渗入到各个毛孔中，汗水随之滚滚落下。

　　张之荣跟在文章先身边走出实验室，离开空调之后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额头瞬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文章先更是被热的受不了，大腹便便往停车场走边问道：“时延现在住在哪里？”
　　“时哥……时延家里没人，不知道他住在哪儿，电话倒是打得通。”张之荣很快改口，跟着文章先来到停车场。

　　“时延这个人非常有问题，你以前是他手下的，可还知道他做了什么？”文章先看见自己车子后便迫不及待上车，早已经等候在那儿的司机把空调开到最大，他摇下车窗，掏出方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意味深长道，“小张啊，你也是从怀星馆毕业出来的，来我们实验室也两年了吧？时延走了之后那位置还空着，我就等着你来填呢，咱们实验室很缺你这种人才。”

　　车上充足的冷气混合着文章先的话朝张之荣迎面扑去，他站在夜色中，有些看不清表情，文章先并没有等他开口，很快又说道：“你的报告写的不错，实验数据也非常漂亮，升到组长之后，研究所授权我们实验室使用的基因标本组长都是有权利调取使用的。”
　　张之荣看向文章先，后者笑了笑：“组长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得到的。”

　　说完这句话，文章先摇上车窗，示意司机开车离开。
　　空旷停车场中，皎洁月光像是一层冰冷寒霜洒在张之荣身上，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骑着它慢悠悠离开。

　　“主任，你说这小子会不会这么听话？”

　　原本已经离开的汽车从拐角处驶出，位于驾驶座的男人抬起头，凌乱刘海遮住大半胡子拉碴的脸，赫然是研究所一年前被辞退的刘启明。
　　文章先喝了口茶，惬意道：“不着急。”
　　“时延那臭小子……”刘启明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生命研究所看上他什么了，居然要让我们着重培养他，如果不是他矿工这么久，您还找不到理由辞退他！”

　　文章先搁下茶杯，从后视镜中对上刘启明咬牙切齿的表情：“实验室本身就是生命研究所培养人才的地方之一，时延会被上面重视没什么问题。”
　　“那些基因标本……”刘启明试探道。
　　“知道的太多，就不是被辞退这么简单了。”

　　刘启明闭上嘴，沉默的开车，驶入这座城市车水马龙的朦胧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