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心》南毓

28、放弃

　　当金慈佑再次从昏睡中醒来时，崔宇锡已经回到了首尔。
　　足以可见他到底睡了多久。
　　窗外的阳光很好，微风吹起窗边的白色窗纱。
　　“阿佑，我回来了。”
　　他抬眼看去，“抱歉。”
　　他在抱歉什么？
　　他曾答应过他会忘掉那段不堪的过去。
　　但仅仅只是因为珀西的一句话，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要抱歉，你没有错。”
　　他的脸色很苍白，崔宇锡握住他的手。
　　“阿佑，你很好，你永远都不要对我说抱歉。”
　　金慈佑的手很凉，不管怎么暖，都不会有效果。
　　“听熙恩说，你梦见了一个人。”
　　“和我说说，你都梦见了什么，好不好？”
　　他想了很久，很久很久。
　　“我忘了。”
　　他皱起眉，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真的忘了…”
　　“宇锡，我忘了，我忘了什么…”
　　他攥紧了他的手，试图去安慰他。
　　“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
　　“一个梦而已，忘了就忘了吧。”
　　崔宇锡伸出手抚平了他眉间的皱痕。
　　“安娅还在等着你去看她的比赛呢，你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釜山。”
　　釜山……
　　他闭上了双眼。
　　“宇锡，我想去见他。”
　　他的动作一顿，眼底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藏。
　　“见谁？”
　　“我想，如果我注定会活不长久，倒不如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去看看他。”
　　“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至少再见他一面…”
　　“你就不怕，他还爱着你吗？”
　　金慈佑睁开眼再次看向他。
　　“宇锡，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值得他爱的？”
　　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本应该站在最盛大的舞台上跳舞。
　　他本应该走向那个最高的领奖台，然后笑着向所有人大声说出致谢词。
　　他本应该，是舞蹈家金慈佑啊…
　　为什么他要躺在病床上被注射安定？
　　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自卑到极致的话？
　　为什么他不配得到爱？
　　阳光虽暖，但却刺眼。
　　崔宇锡的掌心再暖，也暖不了他的手半分。
　　就像，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我要去告诉他，我要让朴智旻知道他这两年都经历了什么！”
　　“他以为是慈佑自己不想回来吗！他以为是慈佑非要和他断了联系吗！”
　　“如果不是因为慈佑还念着他，那次的手术，慈佑他根本就挺不过去！”
　　韩熙恩红了眼眶，心里始终都压着一股火。
　　“我知道慈佑心里有他。”
　　“虽然那可能不是爱，但和爱也没什么区别。”
　　“宇锡，既然你当初选择了放手，那么现在，你就应该为了他考虑考虑。”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朴智旻才能救他。”
　　崔宇锡站在窗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许久，他终于选择了妥协。
　　“如果真的只有朴智旻才能救他，好，我没意见。”
　　“但他现在是艺人，你让他怎么救他？”
　　“和他在一起吗，还是谈一段地下恋情？”
　　“熙恩，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若朴智旻不再爱慈佑，你该怎么办？”
　　他苦笑了一声。
　　“两年，虽只有短短两年，但你怎么就能保证他的感情不会变呢。”
　　“是人都会变，更何况是这般毫无希望的两年。”
　　“宇锡，安娅没有告诉你吗？”
　　“慈佑病情复发的时候，朴智旻就在他的身边。”
　　“你说朴智旻会变，说他的爱会变，我不信。”
　　“是你不了解他，不了解他们的从前。”
　　崔宇锡突然快步走到了韩熙恩的面前。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愤怒。
　　“我不了解？”
　　“我不了解什么！”
　　“如果和他一起长大的人是我，如果最先认识他的人是我，又会有他朴智旻什么事！”
　　“就连朴智旻已经去了首尔，他也不肯接受我对他的爱。”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我可以为了他孤身一人去美国求学，我也可以为了他放弃我的一切！”
　　“而朴智旻呢？”
　　“从来都是阿佑为了他付出和牺牲，他朴智旻又做过什么，他只是一味地埋怨阿佑不爱他！”
　　他的悲伤和痛苦彻底淹没了他的心。
　　“就连那天我带他离开那个地下室的时候，他嘴里念着的那个名字，也依旧是他的。”
　　“凭什么！”
　　“究竟凭什么！”
　　“我对他的爱就当真比不过朴智旻陪在他身边的那些年吗？”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韩熙恩的眼里含着泪。
　　她又怎么忍心看着他这么痛苦。
　　“上天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我们都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粒。”
　　“我们只能在这尘世中不断陷入一次又一次的苦痛与灾难。”
　　“所谓的爱，就是致命的选项。”
　　“一触即毒发。”
　　爱与不爱原本很简单。
　　只是因为人心，让爱变得苦涩了起来。

　　————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间。”
　　闵玧其躲了起来。
　　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他根本无法动笔。
　　他醒了吗，他还疼吗，他怎么样了…
　　他该怎么办？
　　“玧其哥。”
　　他转过身，不知该作何反应。
　　“智旻…”
　　“你还好吗？”
　　朴智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他在觊觎着属于他的东西吗？
　　如果他知道，那他为什么不生气？
　　生气啊，冲他大喊啊…
　　至少骂他几句也好啊…
　　“那天的那个女孩给我打过电话，他已经没事了。”
　　不可否认，他终于松了口气。
　　“我，我没有…”
　　“哥，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只是猜一下，便能猜个大概。”
　　“更何况，你们的眼睛并不会骗人。”
　　你们。
　　不是你。
　　闵玧其低下头，苦笑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说得对，我的演技的确有够差的。”
　　“我已经不在乎了。”
　　朴智旻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这些话都只是他的几句呢喃而已。
　　“他那么痛苦，这两年，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不爱我，没关系，他不来见我，也没关系。”
　　“只要他好好的，我怎样都可以。”
　　“是我当初过于执着，才逼走了他。”
　　“哥，我决定放弃了。”
　　“我会不再爱他，我会远离他。”
　　“两年，十年，二十年，多少年都可以。”
　　“如果你是真的爱他，就不要步我的后尘。”
　　“哥，你们都要好好的。”
　　朴智旻走了。
　　闵玧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像是失了神一般，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说他要放弃了…
　　放弃什么？
　　放弃爱金慈佑吗？
　　为什么会这样…
　　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吗？
　　他们之间的结局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

　　————
　　“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再过几天吧，不过…”
　　“不过什么？”
　　“我看你右腿上的旧伤恢复得不是很好。”
　　“需要我——”
　　“不必了，谢谢医生，我没事。”
　　病房里入目皆是一片白，白得刺眼。
　　金慈佑缓缓掀开了被子，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腿。
　　小腿处，有一道小臂长的疤痕。
　　他的身上多出了好几道大大小小的疤，可只有这一道，是他身上最严重的一处伤。
　　就是因为这处伤，使他再也跳不了舞。
　　也是因为这处伤，那时的他拿起刀刺向了珀西。
　　可惜，珀西没死，但他的这辈子却已经被毁了。
　　他想起了以前和朴智旻一起练舞的日子。
　　想起了他站在台上，笑着向观众鞠躬的时候。
　　金慈佑下了床，他走到了窗边。
　　今天的阳光没有昨日的好。
　　稀疏的光照在他的身上，好冷啊。
　　为什么会这么冷…
　　如果他就这样死去，心里是否还会有不甘？
　　如果他依旧颓废，是否对不起当初挺过来的自己？
　　手机铃声响起。
　　“我想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