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安慰 ...

  •   谢毅铖把扶在额头的手放到膝上,他坐在椅子中,依然能看得出身形颀长,修长的双腿交叠,衣摆垂落,露出一双云墨色的长靴。

      地上有喝空的酒坛,空气中有浓郁的酒香。

      谢毅铖把一张椅子拉到他旁边,手指敲了敲椅子,眼角眉梢荡漾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他心情很愉悦:“萧澍棠,过来。”

      “我坐这就好了。”萧澍棠看不出他是否已经喝醉,毕竟,她不知道这人喝醉是什么模样,酒品是好是坏,离他远一些,她觉得安心,然而这个男人听到她的回应,墨黑的眼眸直直盯着她,眼露不满。

      谢毅铖不容置疑的语气:“过来。”

      萧澍棠没动。

      她的沉默就是她的回应。廖福抹了抹额头的汗,他敬佩萧澍棠的胆大,居然敢忤逆圣上。

      谢毅铖手指戳了戳椅子:“朕叫你过来。”这回语气更是强硬了,还命令上了,说完还冷哼了一声。

      最不喜别人待她以这般的态度,萧澍棠下意识也冷哼一声。

      顿时,房里的气氛异常的寂静,让人觉得窒息。

      小灯碰了碰阿绿的胳膊,抬起手给她看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心里害怕的时候就会起鸡皮疙瘩。这屋子他是真的待不下去了,他感觉寒意从脚底渗到身体里,他想出去,外面阳光多好啊。

      阿绿对他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推开他的胳膊,小灯嘀嘀咕咕靠过去说话。廖福转头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示意两人安静。小灯一哆嗦立即低下头,阿绿看向一动不动的萧澍棠。

      哪有一个臣子对待圣上是这般的态度,萧澍棠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担心谢毅铖动怒,这时候她倒是挺希望谢毅铖酒醉,最好过后什么都记不起来。

      望着少年垂下的小脑袋,谢毅铖踢了踢椅子,语气缓和了些,“要朕请你过来?”

      他心里原是想说‘要朕抱你过来’这话,话到嘴边才改口,毕竟说出来不太好,他可以调侃她,但这会儿,这里可是还有其他人。

      “行,我过去。”萧澍棠心叹一声道。

      在哪说话不是说,偏要她坐近。在心里骂他狗皇帝好几遍。抬头瞧他拧着眉头,神色冷得将要结冰,萧澍棠走过去,到了椅子旁,谢毅铖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他面前。

      能清晰地看到彼此,面对着面。

      谢毅铖转头向其他人,觉得着实碍眼:“你们去门外候着。”

      “奴婢遵命,奴婢告退。”廖福忙叫小灯和阿绿出去,到了门外,立即把门带上。

      站在门外,院子里阳光普照,清风徐来,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屋里只留下两人,大眼瞪大眼。

      “你喝醉了?”萧澍棠细瞧他神色,见他坐得端正稳重,面色平静自若,眼神有光有神,倒不像喝醉的模样,喝醉了哪里还能这么正儿八经的。

      “不是朕喝醉了,而是你喝醉了吧。”谢毅铖眼里含笑道,“萧澍棠,刚见面的时候,记得你很怕我来着,怎么?现在不怕了?”

      萧澍棠慢条斯理整理垂落在腿上的袖子,懒懒道,“圣上龙颜圣威,微臣心里敬畏你,一直如此。”

      安静了一会儿,嘴边笑意收敛,谢毅铖没擦觉自己带着几分安慰哄人的语气,轻声道:“江靳骅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萧澍棠疑惑,然后想起与江靳骅的不愉快,“圣上当时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是。”当时,谢毅铖就站在六角亭的墙后,原本是想要把从屋里跑出来玩耍的猫抱回去,就听到他们的话。

      “他的话难听,不过不是个坏性子的人,就是这家伙平时说话不过脑子,他也不理解你的处境,你不必在意。”

      “我确实不会在意,我何必去在意?江靳骅贬低嘲讽我,骂我废物,我不承认,虽说我并非十全十美之人,但废物这个东西,我是沾不上的,”萧澍棠顿了顿,抬起眼平静道,“不过,谢毅铖,我的确是不如你。”

      谢毅铖很认真道:“你没有不如我,人都是不同的,你总有我没有的东西。”

      萧澍棠笑了笑,心想,他说得对,她确实有他没有的东西。

      说实话,萧澍棠对于别人骂她废物,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就算生气,这气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想起‘废物’二字,这个少小时候陪伴她多年的字眼儿,她就想起母妃,她是骂她‘废物’最多的人。这人生头一个骂她废物的人是她的母妃。母妃痛恨她不是儿子,自小到大,说她是个没用的丫头,骂她废物,骂她蠢货,骂她贱人,不知骂了多少遍。

      有什么比来自至亲的伤害。

      最难受的程度,她已经承受过了。

      以前她最怕的是和母妃说话,最怕的是和母妃相处,有段时间,她天天做梦,母妃在梦里面色狰狞的辱骂她,抛弃她,溺死她,烧死她。

      她爱母妃,可是她也恨过母妃。

      母妃对于与她有来往的人很是警惕,可能昨日才与她温声谈笑的宫人,今日就得以各种方式丧命了。母妃在杀那些人的时候,她会觉得爽快,痛快,她享受施虐他人,她会让萧澍棠亲眼看着,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在她眼前,因为她而死去。小小年纪的时候,萧澍棠就已经见惯了人有各种死法。在她四岁的时候,她亲眼目睹死去的人是先帝与宫女生下的一个皇子,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他不过抱了亲弟弟一次,被母妃亲眼所见,就这么活生生被她掐死,扔入湖里。

      这些经历,以至于,萧澍棠至小到大亲近的人少之又少,她自己也在岁月中不断自救与挣扎,养成现在的性子。

      母妃给她的感受从来都是压抑的,痛苦的。母妃还活着的时候,在她面前,被她贬低嘲讽,萧澍棠控制不住的怀疑自己,自卑感扎到骨子里。

      年纪渐大后,她对母妃的反抗,就是做更多的错事,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做什么,不去上课,给太傅搞恶作剧,把书册弄坏,课业做得乱七八糟,文不学,武不练。

      她的叛逆让母妃发火,母妃越是暴躁,她越是爽快,互相折磨着彼此。

      而在周鹤面前,周鹤鼓励她,给她自信,宽容她,她在他面前,什么都是好的,她离家出走,他会去寻她。就是因为两相对比,她喜欢周鹤,相信周鹤,便是她登上皇位,因为权势与周鹤针锋相对,她心里也是会信任他的。

      前世大粱覆灭,到了邕州城,她才见识了周鹤的真面目,他的温文尔雅是假,他的谦谦君子是假。

      他十足十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变态。

      背地里通过折磨别人,来获得心灵上的痛快,而她,最后也成为他折磨的那些人里之一。他在言语上骂她,贬低她,或是把她关在小黑屋里两月三月不见天日,给她精神上的这些折磨算是轻的。他还给她用过逍遥散和寒食散。为了控制她,他先是用了逍遥散,让她对此物上瘾,那段时间,她对逍遥散感到恐惧,可是控制不住沉迷它,整日里浑浑噩噩,她迷失自己,自我堕落,痛恨自己。

      无数次自救过,无数次试图戒去此物,无数次失败。当时她想戒去逍遥散,把她手里的逍遥散全部毁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当她开始有变好的趋势时,周鹤却故意出现,点燃逍遥散,不断破坏她的计划,后来,她厌恶自己,丧失生的希望,想要自我了解,周鹤为了留住她,或者失去了兴趣,才答应帮她戒去逍遥散。

      后来女子身份被他知道,周鹤对她用了十日散,吃下此药,在三十日内安然无事,可是一旦超过三十日就会七窍流血,直到死去。谢毅铖为了控制她,让她恐惧,头几次,每回都是待她超过三十日的那日,她痛苦麻木全身,刚开始鼻子流血的时候,他才给她吃下一粒能够暂时解毒的解药,让她体会到此毒药的厉害。

      前世她在邕州城没有死,却被周鹤放出她已经丧命的消息。

      这一世,她没有落到周鹤手里,没有被他控制。

      要不是周鹤现在于她有用,作为威胁谢毅铖的存在,她定要找机会亲手手刃周鹤。

      谢毅铖见萧澍棠神色不对劲,唤了她几声。
      萧澍棠回神:“嗯?”

      门关着,天光从窗纸透进来,谢毅铖的俊眼修眉,高挺鼻梁,在屋里显得尤为深邃,让她动容,在他身边被他注视着,莫名其妙的油然而生一股安定感。

      谢毅铖:“你要不要去教训江靳骅?”

      “我要怎么教训他?打他一顿吗?不必了。”当时那一刻她确实生气,甚至觉得江靳骅的话是对的,她是废物,她是窝囊废,后来平静下来,就没那么生气了。

      “你们都觉得我没有骨气,但我会尽量不去在意,因为无用,人是要往前看的,我的余生还那么长,如果能活着,为什么不抓住活的机会,如果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为什么不抓住过得更好的机会。”

      “人的一生有很多东西可以追求,大可不必只针对某一种。”

      谢毅铖靠在椅背,声音缓缓:“我十五岁那年,落到麒国人手里,当时抓我的是麒国的藏褚行,这人是麒国的大将军,嗜杀成性,手段恶劣,他喜欢残害他人取乐,曾杀死他自己的父母,饮下他们的血肉。藏褚行没有杀我,我为了活命,放下自己的骄傲与尊严,曾对他卑微的屈膝求饶,这段记忆,对我来说,是耻辱,是对尊严的践踏。”

      他轻笑道:“现在,若是重新回去,我依然会选择那样做,活下来比较重要。”

      面前的男人,浓眉大眼,轮廓分明,一粒红痣印在一截高挺的山根,鲜艳醒目,添了几分魅惑,他的脸庞棱角凌厉,浓密如剑的眉毛下,乌黑深邃的眼眸,坦然真诚,眼神里,有隐忍,有痛恨,有苦楚,却也有坚定。

      萧澍棠意外谢毅铖有被当俘虏的经历。

      同时她心里有些矛盾。

      她没想到,谢毅铖居然会撕开他的伤痕,剥开他痛苦的回忆,以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安慰她。

      在这只有两人的屋里,被他的眼眸凝视,她呼吸缓慢,内心深处,控制不住的,有一股柔情流淌出来。

      她不该这样的。

      她移开目光,目光落在木架上的甜白釉香炉,团团的白烟升入空中,散开,像落在水里的几滴墨迹缓缓晕开,越来越薄,消失不见。

      谢毅铖望着萧澍棠。

      她的唇比平时红,眼睛比平时明亮,皮肤比平时白皙,眼角上翘,她眨了眨眼睛,眼眸水润含情的看过来。

      谢毅铖抬手摸了摸萧澍棠的鼻梁,萧澍棠眯了眯眼睛,身子突然抗拒的往后倾,带着防备躲开。

      谢毅铖放下手,萧澍棠忽然站起身,胳膊碰到桌上的酒坛,酒坛掉下来,砸到地上。

      门外。

      能听到砰的一声。

      小灯:“圣上不会是和王爷打起来吧。”

      阿绿:“廖公公,咱们可要端醒酒汤进去?”

      厨房送来甜点,是消食的酸果糕点和羹汤。

      阿绿:“这个可要端进去?”

      廖福:“等会。”

      屋里。

      萧澍棠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来:“藏褚行现在还活着吗?”

      谢毅铖看着她,安静许久,“被我杀死了。”

      听了他的话,萧澍棠随意的踢开脚边的碎片,“圣上在杀他之前,想必折磨过他,以泄心头之恨吧。”

      谢毅铖没有回应,他垂眸翻了翻指骨修长的手,目光落在食指上的白玉麒麟纹扳指,他摘下扳指,抬起萧澍棠的手,套到萧澍棠的食指。

      他啧的一声,“这扳指大了。”

      他又套到她的拇指,“看你手小的。”

      谢毅铖不知道萧澍棠是如何的娇生惯养,把这手养得又白又嫩,漂亮极了,看她握起拳头时,小拳头甚是可爱,他一下子想到白猫圆乎乎的粉白爪子。

      萧澍棠:“你要把你贴身戴的扳指送给我吗?”

      “不是。”谢毅铖碰了碰她的指腹,道,“给你做同样的可好?”

      “你这是要我和你戴同样的扳指?”

      萧澍棠:“你醉了?”

      谢毅铖原本是要装醉来着,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实在做不出这等事。

      “没醉。”

      喝醉的人总是说自己没醉。

      她一时觉得他已经喝醉,一时又觉得他没有喝醉,萧澍棠猜测不出谢毅铖是否喝醉。毕竟,她不知道他喝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只是现在,谢毅铖的行为比往常唐突了些。

      萧澍棠目光凝视谢毅铖,他的耳朵微微红润。她发现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又黑,他鼻尖还有一粒红痣。目光往下移。男人明显突起的喉结滚了滚。

      她还在看着,腰身却被谢毅铖的手臂用力一揽,人止不住往前,手掌撑在他肩膀。

      “你干什么?”萧澍棠惊呼。

      谢毅铖没说话,只觉得手中的腰肢纤细柔软,让他险些控制不住的想要扣得更紧。

      她的腹部平坦,两侧的腰线弧度优美。

      他喜欢她的细腰,此时此刻,有一种冲动,想要把这抹细腰死死地掐在掌心里。

      萧澍棠感觉谢毅铖整个人变得更有侵略性,他的目光凝聚过来,那眼里的浓墨,她不敢长时间直视,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人开始要挣扎出来。

      谢毅铖摸到她的腰带,萧澍棠感觉腰间的衣服被迫扯开,他扯下她的腰带,放在嘴里咬住。

      然后又伸手探入她的广袖里,把她的广袖撩起,露出她白皙的胳膊,当他的手要伸到她的衣襟时,萧澍棠抓住他的手。

      萧澍棠见他一副急色的模样,怒道:“谢毅铖,你是连一个男人都不放过?”

      谢毅铖拉住她坐在腿上,二话不说把她的腿抬起来。

      “你要什么女人没有,别动我……你放手……谢毅铖,清醒一点。”

      谢毅铖把她的腿放到桌上,脱下她的长靴,一把匕首掉落在地上,叮啷的一声,谢毅铖捡起匕首,把匕首从刀鞘抽.出来,银白色的刀面在烛光下闪耀。

      “……”她误会了,他还以为他要那样她来着。

      谢毅铖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冷意与嘲弄,他端起她的下颌,直视她的眼睛,“随身携带匕首对付我,大可不必。”

      说完,他拇指划了一下她下巴,随后放开手,“别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觉得是谁都会想碰你。”

      “身上带着利器,是要防着我呢?还是要杀我?”

      她刚开始随身带着匕首,确实是为了对付谢毅铖,有无数次,她想杀了谢毅铖,但后来放弃了。因为她知道,杀死谢毅铖,并没有什么用,大粱是回不来了,就算是回来,她没有能力守住,她不是一个靠得住的国君。

      萧澍棠仰起头,“不用高估自己,这把匕首不是只针对你,也是对付其他人,毕竟,如今我的处境,随时会被别人所害,要杀我的人不少,随身带着利器,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圣上还以为我时时刻刻把你念在心里,惦记你,时时刻刻盯着你呢,我只是贪生怕死而已。”

      他方才对她又脱又扯,她心里也是有气的。

      “这话难听。”谢毅铖道。

      “把鞋子穿好。”谢毅铖放下她另一只靴子,扶她站起身。

      待她穿上长靴,他把匕首放入她的长靴里。

      萧澍棠心乱如麻。她拿住腰带,腰带绷紧,另一端被谢毅铖还叼在嘴里,萧澍棠拉扯的力道,他的脑袋往下侧了侧。

      萧澍棠看着他,一时觉得好笑。

      感觉在牵条大狗子。

      “圣上,微臣的腰带,”萧澍棠挑起脸,轻轻扯了扯:“好咬吗?”

      谢毅铖抓住她胳膊一拉,她的鞋尖抵住他的鞋尖,低沉的声音,“萧澍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两人身子靠近,四目双对,“让我觉得,你在勾引我。”

      萧澍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