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看看我》叩殳白

12、C11

　　祁东野收到祁寥寄来的门票时，已经是11月下旬了。
　　振州的秋天一晃就要过去，振州一中校园里铺满厚厚的落叶，转眼间大考在即，晚自习前的高三教学楼鸦雀无声，祁东野去传达室拿快递，看见发件来自庐城，他拆开快递纸袋拍了张照，转身回宿舍，把门票夹进枕边的书里。

　　宿舍没人，他反锁上门，给祁寥打了个电话。
　　听那边背景音吵吵嚷嚷，大概是正在剧组拍戏，现在距离他找祁寥要门票已经过去两个月，这人的新戏都快拍完了。
　　祁东野问“你怎么不明年再给我寄票”，祁寥说：“上次跟你说的综艺提前了，我下周四就去振州。”
　　祁东野“哦”了一声：“我要上晚自习了。”
　　祁寥又说：“票收到了就好，在学校多要吃饭。”

　　两人打通电话各说各的，这世上最淡薄的父子亲情莫过于此。
　　祁东野挂了电话，晚自习快迟到了，他冲出宿舍往教学楼疯跑，路过食堂，猛然撞见抱着薯片从小卖铺走出来的唐筝筝，四目相对，唐筝筝举起右拳给他助威：“祁东野，加油！”

　　祁东野卡点进教室，本该已经回家的刘广莲跟英语老师换了晚自习，此刻正坐在讲台上黑着脸批小测试卷。
　　后来唐筝筝迟到三分钟，抱着她的薯片在教室前面罚站了一节晚自习，课间祁东野去厕所，回来看见唐筝筝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在课桌上，他扫一眼教室，确认刘广莲不在，手撑着桌面，俯身朝她那边倾斜：“给你说个好消息？”
　　唐筝筝抬起头来：“高考取消啦？”
　　“那不至于。”祁东在桌子底下悄悄动作，把手机塞进唐筝筝袖口里，“我刷到一条帖子，你看看。”

　　唐筝筝低头好奇点开，原来是演唱会的购票平台论坛。
　　屏幕显示一条5分钟前刚发布的互助帖，发帖人表示想用两张祁寥跨年演唱会的内场票换普通看台票，没说什么原因，也不需要加钱，唯一条件是对方必须是祁寥的唯粉。
　　祁东野倒还真不知道祁寥有这么高的人气，短短5分钟，这条帖子底下已经盖了700多层楼求换票。
　　唐筝筝立刻加入：“我是唯粉！我是唯粉！跟我换吧，求求你了好心人！！！”
　　……

　　祁东野目睹唐筝筝像触电一样激动颤抖，评论都发送完了，还抱着手机摇头发疯：“跟我换！跟我换！跟我换！”
　　“冲我喊没用，”祁东野声音淡淡，“等他私信你再说。”
　　“他怎么可能私信我啊，”唐筝筝“唉”一声，慢慢冷静下来，“这么多人都想换呢，我评论这么靠后，他手抽筋了都不一定能翻到我这层楼。”

　　祁东野想说“也不一定”，没来得及开口，唐筝筝嘴比铁硬，翻脸比书快，又开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说这人为什么要换票？内场票比看台票贵了那么多，他是不是缺心眼啊？这么难抢的票他抢到了又不要，他肯定不是真粉丝吧？现在这么多评论也没见他回复，他不会是钓鱼的吧？八成是骗子吧？”
　　“……”

　　祁东野望着被她攥在手里的手机陷入沉默，这时第二节晚自习铃响了，刘广莲昂首进班，唐筝筝“嗖”一下把手机塞进桌洞里。
　　祁东野被同时剥夺两种形式的发言权，没什么办法，干脆默不作声开始写作业，一边埋头算着数列题，一边余光瞥见唐筝筝三番两次偷瞄手机，看她手指在桌洞里飞速输入他的锁屏密码，点开论坛，刷新，对着空白的消息页撇嘴，然后再关上。

　　不是说人家钓鱼？那还在这儿等私信。祁东野想笑，怕挨揍，只好又硬生憋回去。

　　到晚自习结束唐筝筝都没收到任何消息，不过原帖也没什么动静，楼主发完帖子就消失了，唯有大波大波涌来的祁寥粉丝在那里原地起高楼。
　　唐筝筝怀抱一丝奢侈希望，请求祁东野把手机借她用一晚上，祁东野思考半秒，点头同意，唐筝筝“哇”一声：“真的吗？祁东野，你真好！”

　　祁东野脸上挂着笑回到宿舍，剥夺了赵勤远的手机。
　　赵勤远刚美滋滋地打开游戏，还没来得及组队就被强行退出，祁东野坐在床上，用软件商城下载购票App，登陆上账号，铺天盖地的消息红点砸过来，他看得脑子嗡嗡直响。

　　……等一下，唐筝筝是几楼来着？祁东野手指僵了半秒。
　　他忘了。
　　赵勤远洗漱回来的时候，看见祁东野还维持原状盘腿坐在床上滑手机，弓着背，低着头，屏幕晃得像快放，两眼瞪得像铜铃。

　　借唐筝筝吉言，翻到她那条留言的时候，祁东野手真的快抽筋了。
　　他闭眼深吸口气，哆嗦着手指点开唐筝筝的头像，再点进私信，看见头像旁边一个小小绿点，都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在等。

　　祁东野打几下字，发送。

　　「未命名用户03837936」：换票吗？

　　等回复的功夫他放下手机用力甩甩手腕，赵勤远在下铺像鬼一样幽幽伸上胳膊来在他床上乱摸，祁东野立刻把手机又拿起来：“没用完呢，再等会。”
　　“大哥！”赵勤远快哭了，“今晚有赏金赛，我再不打就要被踢出舰队了。”
　　“我是副队长，可以把你再拉进来。”祁东野说。
　　“可我没那么多钱能折腾啊！”
　　确实，被踢出舰队是要强行索缴违约金币的。祁东野想了想：“我岛上还有两座金矿，都给你。”
　　“哦，那也行。”

　　赵勤远乖巧躺下准备入睡，祁东野一低头，才看见对话框不知什么时候连着弹出来三四条。
　　满屏的爱心表情和感叹号，代入感真强，就好像唐筝筝正贴着他耳朵尖声叫唤，祁东野下意识把手机拿远，屏幕上气泡接连浮起，对面还在继续输出。

　　「祁橙_Tang」：真的吗！！你真的要跟我换吗？！？？
　　「祁橙_Tang」：天呐天呐！
　　「祁橙_Tang」：我不是在做梦吧！！！

　　祁东野垂眼看着屏幕，抿起嘴角笑了笑。

　　「未命名用户03837936」：嗯。

　　「祁橙_Tang」：好好好好好。
　　「祁橙_Tang」：那我怎么把票给你呢？
　　「未命名用户03837936」：把你的地址给我，我寄给你，再把你的票按原地址寄回来就行。
　　「祁橙_Tang」：好好好好好。

　　祁东野停了一会，没过多久，屏幕上浮起一大串地址。
　　短短几秒打那么多字，生怕他反悔似的，他正要复制到备忘录，忽然间电铃声震天响，熄灯了，于是他迅速锁屏躺下。

　　刚才盘腿坐了太久，祁东野腿压麻了。
　　听宿管大妈隔门吆喝“是谁还不睡觉”，他抱着腿缩在被窝里无声痛苦挣扎，等门外声音渐渐远了，他拖着残肢爬起来重新打开，被子蒙住头，他看见唐筝筝问：“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想换票吗？”

　　祁东野手肘撑着身体趴在被子里，手机屏幕很亮，映得他眼底一片白。
　　思量半晌，他打字说：“我女朋友很喜欢祁寥，我没跟她商量，抢了内场票想给她惊喜。没想到她说不适应内场那么热闹，只想坐在看台上远远听歌，所以我只好再来找人换一下看台票。”

　　他可真能编，祁东野打完那些字，自己都差点要相信了。
　　想着唐筝筝那粗神经，应该是一击必溃，果不其然，半秒之后唐筝筝连发几个“哦”字，对他的解释深信不疑：“原来是这样，我明白啦！”

　　做戏做全套，祁东野又装模作样问：“我还没问你，你真的是唯粉？我只想跟真粉丝换票。”
　　“当然是唯粉！”「祁橙_Tang」遭到质疑，情绪非常激动，“我都粉了他将近10年了，骗你我就是小狗。”

　　祁东野看着屏幕轻轻笑了一声，唐筝筝又说：“但是那个，我是高中生，只有周末才能放假回家。周末再给你寄票可以吗？”
　　“可以。”祁东野回答。

　　反正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