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背面》苇间风

40、第 40 章

　　H市的招标见面会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星期三举行，作为最大对手的云氏和恒基被安排到了上午。
　　云氏方面先行抵达市政府，当他们正步向市政府大楼时，恒基的人也到了。云海忍不住停住脚步，他想看看己方的对手萧慕之是何等样人。
　　从黑色轿车里出来的男人有着卓尔不群的领袖气质，他注意到云氏的人在看他，也只是有礼地微笑一点头。不过让云海真正惊讶的还是从另一辆车里出来的雨荨，他们已经有数月无法见面了，此时见到的她比记忆里的模样干练许多，她身着的桃红色职业套装让她在俏丽中又多了份优雅的气韵。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听到母亲奇怪地问道。
　　“走了，含枫，进里面再说。”父亲揽了一下母亲的胳膊。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云海忍不住又往后看了看，发现也注意到他们的雨荨脸色突然发白，他向她安慰似的灿然一笑。

　　两家公司被安排在了不同的等候区。
　　雨荨打见到云海后就心神不宁，坐在同事们中间也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得到恒基的陈述被安排在了云氏之后的消息，恒基团队的人都开始放松地开起玩笑来。
　　“啊，这太不妙了，等云氏的陈述结束，政府方面的人兴致已经消耗大半，而且当我们的陈述正在进行中时，他们的肚子也饿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耐心听我们讲完？”
　　“嘿，雨荨，我们就全指望你了，要发挥出全部的口才，让主办方不会打瞌睡哟！”
　　雨荨强挤出笑容。她仍在被自己竟成了云海的对手这个事实所折磨。
　　他会怎么看我呢？还有他的家人，他们不会误会更深吗？
　　她忍不住看向坐在主位的萧慕之。他当然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尴尬的事，可他为什么什么也不跟她说呢？
　　萧慕之终于回应了她的急迫，他招了一下手，示意她跟他来。
　　他们在房间的一隅低声交谈。
　　“你状态不佳呀。”
　　“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的对手是云氏？”
　　“呵，因为这个你就泄气了？还好，你还知道说‘我们’，至少你还明白你现在应该忠诚的是恒基。”
　　萧慕之露出了雨荨多时没见的讥诮眼神。
　　“但是，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萧慕之冷冷道，“是害怕你的男友会因此瞧不起你？”
　　“……”雨荨哑然。
　　萧慕之做出了无聊之极的表情，“我以为你们的爱情已经很牢固了，原来竟如此脆弱！如果慕容云海不能赏识你的才华，那么你们的未来就如流沙！”
　　他的话就像冰水灌透她昏蒙蒙的大脑，她猛地清醒。
　　我就这样不相信云海吗？他在最后不是给了我那么温馨的微笑吗？他如此信赖着我，我却在疑神疑鬼，这样的我才是不自信吧？
　　“好了，话我不多说了，记住你今天的责任，身为主要的陈述人，整个团队数月的成果就在你一人展现，不要让大家失望！”
　　萧慕之掉头离开，不再理会她。雨荨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现在她明白自己该做的事情，也全心全意地做着准备。

　　云氏方面的人正在等待即将来临的陈述。
　　沈含枫对刚才见到雨荨的事仍很在意。
　　“那个楚雨荨怎么会在恒基那边？”
　　“那不正证明了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孩吗。”慕容中石笑笑，他瞟了一眼很安静的儿子，“能够出现在萧慕之身边的人都不简单。”
　　“哼，谁知道她怎么爬上那个位置的？”
　　“含枫，你的成见太深了！据我所知，萧慕之的洁身自好在这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而雨荨，她也是我所见到的最踏实肯干的女孩。”
　　“爸爸说得很对！”云海非常开心地笑了，“今天见到雨荨有些震惊，但因为她的出现，我突然觉得这不是搏杀的战场，而是一次竞赛，输赢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各展其能吧！很兴奋，也很开心！”
　　沈含枫有些吃惊地看着儿子，“小海，你好像瞒了我好多事情……”
　　“他们在恋爱！含枫，不要再纠结了，我们今天的主题是招标陈述。小海，改天邀请雨荨到家里来做客，我们都欢迎她。”
　　“是！爸爸。”
　　云海感到前所未有地轻松，父亲在暗示他会说服仍然在质疑的母亲，但那已不重要了，他相信通过他和雨荨的努力，一切障碍都会烟消云散。

　　恒基结束陈诉已是午后，直到离开政府大楼，雨荨仍然处于亢奋之中。
　　“萧总让大家回去进餐，然后乘机回总部。晚上公司答谢会上见。”
　　萧慕之的特助跑来通知大家，他本人已经先行离开。
　　“答谢会上见？太好了，我们就等着今夜的狂欢了！”同事们很是兴奋，就像这次已经成功了似的。
　　“我们十拿九稳了吗？”雨荨忍不住问。
　　“不知道，这种结果起码要一个月后才出来，政府也要做慎重的考量。”
　　“那为什么现在就开答谢会呢？”
　　“呵呵，这就是恒基的传统了，只要是重大项目结束，老板满意，就会开，无论结果如何。反正到时候的热烈，你亲身经历一次就知道了。”

　　雨荨和大家进餐后，在回下榻的酒店时给云海发了短信。
　　“今天还好吧？”
　　云海很快回复。
　　“非常好，见到你特别开心！你呢？”
　　“我也是！不想竟成了你的对手。”
　　“但我感觉很棒！一直都想和你做个比赛，希望不会落后你太多。”
　　“怎么会？云海在我心中一直是最棒的！”
　　“你的话真让我开心！你现在在做什么？”
　　“马上要去机场，晚上公司开答谢会。”
　　“是吗？我们也回总部了，这边要做个总结，然后大家放假。”
　　“呵呵，那我们这边要欢快得多呢！”
　　“好羡慕！真想到你们那里去看看！”
　　“要不要把你化妆一下，比如变成大熊猫混进恒基。”
　　“难道恒基的吉祥物是熊猫？”
　　发着发着，竟发现，两人都不介意双方的对手关系，雨荨对先前自己的神经过敏感到好笑。
　　“嘿，雨荨，为什么我们要发短信呢？为什么不直接通电话呢？”
　　“咦，说得对呀！”
　　电话拨通，数月间只能简短交谈的两人再度听到了渴求已久的声音。
　　“雨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爸要我邀请你到家里做客！”
　　“是吗？那，那你妈妈同意吗？”
　　“呵呵，没事，妈妈那边由爸爸去搞定！反正我期待已久的正式确认终于提前了！”
　　云海的兴奋从电话那边迅速蔓延过来，雨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内心的狂喜已将她淹没。
　　“云海，我爱你……”
　　“我也爱你……”

　　晚上，恒基大厦第二十五楼的大会议厅里，参与H市策划方案的全体人员和恒基其他的高层共聚一堂。会议厅里以自助餐的形式，排开两行长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美味。
　　雨荨和一位人缘很熟的女性前辈站在一起，她不时给她指点路过的人是谁，也为前来和她们攀谈的人作介绍。
　　“这里就是个大家庭，大家相互之间很友爱！虽然平时工作起来毫不留情，犯了错会被人批，但那只是工作上的正常摩擦，不影响私下的关系。”
　　女性前辈一边小口地抿着高脚杯里的香槟，一边很自豪地言道。
　　“萧总平时和大家会打成一片吗？”雨荨很好奇萧慕之私底下的表现。
　　“不会！萧总对我们而言是统帅，我们是他的士兵，为他冲锋陷阵，我们心甘情愿。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是你能遇到的最好的上司，公平地给每个人机会，只要你真的有能力，不用担心你不会被重用。当然要指望他亲切地会见，那就是做梦。他好像天生就是酷酷地面对众人！”
　　他以前不是这样，雨荨忍不住想起简简的话，那个曾经像云海一样灿烂的萧慕之消失了，他变成了如今被下属仰慕的统帅。
　　这种蜕变她并不希望发生在云海身上，因为，她希望云海仍然是那样热情奔放，对爱情执着真诚。
　　没有爱的人生会是不完整的吧，我庆幸没有失去云海，没有失去他的笑容……
　　就在她这样感叹之际，被众人期待的萧慕之终于露面了。他径直走上讲台，接过恒基地产总经理递给他的一杯葡萄酒，面向在场的各位。
　　“今天的招标会，你们所展示的成果让我很满意，没有遗憾！”
　　他执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他做了个让雨荨意想不到的举动，非常干脆地将酒杯摔向地面。
　　就在雨荨还弄不懂他举动的含义时，四周已一片玻璃脆裂的声响。
　　“恒基！恒基！恒基！恒基！”
　　众人爆发出了阵阵高呼。这一刻，雨荨才明白那位前辈所说的统帅的真正含义，眼前的这个人，他的个人魅力足以让人迸发出全身心的热诚，无论男女，他们都像是在追随着恒星的行星一样执着。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幸福，对萧慕之而言，身处在崇拜者中也不见得像我想象的那么孤独吧？
　　雨荨在情绪高涨的人群中仰望那个又静静退场的人，他的离去并没有带走大家的欢乐，相反，在得到他的肯定后，人们开始轻松放肆起来，载歌载舞，地上的碎玻璃被来来往往的皮鞋踩成齑粉。
　　这种狂热连雨荨也被感染，和几个男同事共舞，饮下一杯杯甘甜的葡萄酒，人都变得有些晕晕乎乎。
　　“楚小姐。”
　　有人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竟是萧慕之的特助。
　　“什么事？”
　　“萧总有事找你。”
　　她愣了一下，连忙整理自己的头脑，期待自己不要像个酒疯子似的。
　　萧慕之的办公室位于顶楼。雨荨抵达时，他正在和一位中年男士交谈，他指了一下玻璃隔墙外的沙发，示意雨荨稍等一下，又继续他们的会谈。
　　雨荨在沙发上坐下，那两人会谈的内容偶尔会传入到她的耳中，好像是有关新能源的开发，以及电动汽车的前景和投资。
　　雨荨没想到萧慕之的工作安排这么繁忙，在下属放松快活时，他还在忙碌。
　　又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那个中年男人离开了，雨荨在萧慕之的示意下，坐在了他办公桌的对面。
　　“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明天我要出国考察，临时想起有些话没跟你说。”萧慕之一边整理面前的文件，一边说，“你的实习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估计你毕业后多半会选择进云氏。不过，恒基的门也为你敞开着，想来随时都可以。”
　　雨荨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什么也不说了，不禁追问道，“还有吗？”
　　“没了，就这话。”萧慕之抬眼看她，想了一下，“对了，另外，我们跟云氏的竞争告一段落，你可以去休假，见见男友什么的，现在不存在需要保密的东西了。”
　　雨荨沉默片刻，她觉得有件事一定要做，因为有份恩她必须要回报。
　　“萧总，我曾经和您妹妹同学，听她谈过您的往事。”
　　萧慕之回看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但雨荨仍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简简最大的心愿是能看到您脸上灿烂的微笑，她希望那个像阳光一样的哥哥重新回来。我不知道她的心愿是否被您体会到了，但我想说，不管多么不幸，有简简这样的妹妹，您不应该放弃您生命里的阳光。”
　　萧慕之长久地静默，他没有动怒，也没有露出丝毫松动的表情。
　　过了很久，他淡淡地言道，“你可以走了。”
　　直到离开，雨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对了，她明白自己的力量无法撼动这个男人的内心，她唯一期盼的是，他能因此对简简的心愿有所触动。
　　简简，她喜欢的妹妹，而萧慕之，她敬慕的强者，她衷心期望这两人都能从过去的噩梦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