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9、前女友

　　拉西格尔带着克里托在列斯特城逗留观光了一段时间，期间拉索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确认了会议将在提尔城举行。拉西格尔接到拉索送来的信时，克里托还在楼上休息，对方似乎终于开始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不像前几天一样或多或少的抱怨睡眠让自己的效率变低，吃不惯魔界的食物之类的话，拉西格尔意外的沉迷在这样的日子里，后知后觉的发现离会议举行不到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了。
　　于是这一天早上克里托一醒来，就听到拉西格尔说他们该去提尔城了。
　　“提尔城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克里托显然对新的城市非常期待，坐在蝙蝠车上时也没有像平常那样乖乖待在自己旁边，拉西格尔隐约觉得天使并不像自己一样享受着在城堡相处的日子，这样的想法让他微妙的有些不快。
　　即使克里托似乎对天堂有诸多抱怨，但他还是更喜欢天堂。拉西格尔想。
　　“格兰特？”没有听到回应，克里托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拉西格尔看向他。
　　“我刚刚在问你，提尔城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吗？”克里托重复了一遍。
　　“提尔城本身就是整个东方大陆最有意思的地方。”拉西格尔思考了一下，这样告诉他。
　　“因为它是你生活的的城市？”克里托笑了。
　　整个东方大陆都是我的，只是提尔城确实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拉西格尔想着，提尔城临近地狱也靠近天堂，还有哪里会比这更有意思吗？
　　提尔城作为旅行的终点确实再好不过，它已经第二次作为我告别的地方了。也许我确实应该找戈尔莎好好聊一聊，和克里的这趟短暂的旅程比他想象的要有意义，也许有谁陪伴确实会让自己感觉好一些。
　　拉西格尔想起那一天戈尔莎离开自己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挽留的欲望，却在之后的好几年里总是想起她，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如果那也是爱的话……拉西格尔闭上眼睛想回忆一下那天的场景，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戈尔莎的关心是出于友谊，对她的思念是出于习惯，对她的欲望是因为荷尔蒙的影响，也许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自己确实是爱戈尔莎的，直到这么久以后，他才明白戈尔莎离开时的抱怨是什么意思。
　　拉西格尔什么都不懂，甚至和奥尼金比都更要差劲一些，拉西格尔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如果对天使无法自控的欲望是爱而非身体的本能作祟，那么他对戈尔莎的欲望应该也是如此。
　　拉西格尔努力的回忆着，可是闭上眼睛后，看到的却全是克里托的脸。
　　一切看上去都很合理，可是似乎还是有什么东西弄错了。
　　“再过几天你是不是就该回天堂了？”拉西格尔叹了口气，他原本想要更平静一点去面对这件事，可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嗯。”克里托点点头，“我想我还是要回去的，我只在魔界待了一个月，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和你在一起，其实我没办法想象自己独自在这里生活的样子，而且魔界对天使的魔力抑制很严重，睡眠会浪费我很多时间，我也不知道我在魔界能做什么样的工作，我确实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些事。总之，之前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如果给你添麻烦了我很抱歉……”
　　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
　　拉西格尔动了动嘴唇，差一点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可是看着克里托的眼睛，他只能说，“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不过等到‘通道’开放后，我还可以过来找你。”克里托微扬起嘴角，有些开心，“提尔城离通道很近，来找你应该很方便，只要你不到处乱跑的话。”
　　拉西格尔没有说话，他想自己有些厌烦这个扮演格兰特的游戏了，也许是因为天使的态度过于明确的表达了“我要回到天堂，但即使我打算留在魔界，也和格兰特没什么关系”这个想法，既然如此，自己也不该再期待什么。
　　也许格兰特对于克里托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旅伴，但一个月的短暂相处并不足以让他改变自己未来的计划，而作为一个不错的旅伴，在这种时候，格兰特应该平静的告别，在提尔城约定并期待他们下一次见面。
　　但拉西格尔已经不想再继续扮演格兰特了，如果是拉西格尔的话，他有无数的方法把这个天使留在自己身边，直到自己厌倦，也许那个时候克里托再想去那里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可是——
　　拉西格尔忽然萌生出对于他来说近乎奢侈的不忍来，他居然忍不住想，既然你明知道自己肯定会厌倦，为什么非得留下他呢。
　　“我基本上不会留在提尔城。”拉西格尔说完，推开城堡的的大门，“蝙蝠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快点走吧。”
　　克里托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跟过去。

　　提尔城是一个山峰高耸的城市，这里几乎没有平地，蝙蝠车只能停在城外，而目之所及的地方全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克里托忽然深吸一口气，展开了翅膀在浓密的雾间滑翔，平稳的落到了对面的山顶上，拉西格尔看着他缓慢的扇动巨大的白色翅膀，那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白色的飞鸟从谷底冲向天际，明亮的翅膀刷拉一声反射出大片的雪白的光，让拉西格尔微眯起眼睛。
　　克里托在山顶边缘坐下，挥手示意拉西格尔过来。
　　“你最好不要待在那里。”拉西格尔说，但还是飞过去坐在他身边。
　　“为什么？”克里托疑惑的问了一句，然后低下头往深不见底的谷底看过去，仿佛听到了野兽的咆哮，他下意识的探身，身形因为不平稳而晃动了几下，被拉西格尔拉住了。
　　“我没有开玩笑，小心一点。”
　　“下面是什么？”重新坐稳后，克里托不以为意的问。
　　“这里是魔界的最边缘，下面当然是地狱。”拉西格尔说。
　　地狱位于魔界和冥界之间，那里盘踞着一些无法想象的巨大的野兽。克里托回忆了一下，他对对这片区域的知识仅此而已，他曾听说那里有龙出没，也许只有像龙这样能够抵抗魔法的生物才能在那里生存。
　　“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又没有及时的张开翅膀，魔力会瞬间吞没你，通常情况下你不会摔死，但是下面的野兽可以一瞬间撕碎你。”
　　“听上去确实很可怕。”克里托说着，虽然目光依旧注视着那片地狱。
　　“当然，如果你试过掉下去的感觉，就绝对不会这么轻松的坐在这里了。”
　　“你掉下去过？”克里托闻言把目光转向拉西格尔。“你在这里生活，失足掉下去一两次应该不奇怪。”
　　“每年提尔城都会有很多魔族死于地狱。”拉西格尔摇摇头，“但我那一次是自己跳下去的。”
　　“为什么？”
　　“为了救一个朋友，她是一个精灵，没办法在这样的裂谷里飞行，又没有抗衡魔兽的□□，我只能跳下去救她。”拉西格尔想起那一次戈尔莎掉下悬崖的时候，那时候奥尼金和库都在身边，而自己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跟着跳下去了，直到在半空中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就在那一次之后，戈尔莎对自己告白了。
　　回忆逐渐清晰起来，他想起那一天戈尔莎的脸，她看上去那么害怕，所以自己没有犹豫就对她伸出了手。也许奥尼金和库说的没错，如果没有爱，很难连性命都不顾的想要去拯救谁。
　　虽然拉西格尔很清楚，他会对戈尔莎伸手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这样的地狱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危险，但他那个时候确实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你应该很爱她吧。”拉西格尔听到克里托说。
　　“是因为爱吗？”他求证般的问了一句。
　　“我猜是吧，如果你……不，我的意思是，肯定不会有谁随随便便冒这样的风险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恶魔。”克里托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随后急切的随口说了什么，似乎试图遮掩掉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拉西格尔隐约觉得克里托说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什么，让他看上去忽然变得相当局促和不安，好像就连天使自己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忽然说到了这个，他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几乎下意识的看了拉西格尔一眼，却在接触到恶魔的目光一瞬间转逃跑一样的移开了视线。
　　“你说自己有一个交往过的对象。”拉西格尔说。
　　克里托似乎有些意外拉西格尔忽然提到这个，不过他显然因为这个话题平静了下来，他想了一会，还是很诚实的说，“如果是他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
　　没办法，那家伙是自己有过的唯一的恋人，某种意义上也是最亲密的朋友，自己第一反应大概就是不能让他死吧——虽然恋人这个身份对于他们来说确实过于多余。克里托有些无奈的想。不过要说起来的话，和他相比，自己面临危险的机会要大多了，根本无需为他担心。
　　拉西格尔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问，“所以你很爱他？”
　　“他确实对我很重要。”克里托想了想，这样回答他。

　　提尔城的市中心建立在山脉中央的一座高山上，山的顶部被削平，整座城市最繁华的区域都汇聚在这里。克里托回到城堡后跟拉西格尔打了个招呼就立刻钻进了卧室里，他说自己今天飞行了太多次了，需要立刻休息。
　　拉西格尔隐约觉得天使在逃避什么，但也许他只是需要休息。
　　提尔城确实有一个叫格兰特的子爵，那是他的家族的远亲，他们继承了同一个名字，所以拉西格尔并不担心自己的谎言被拆穿，唯一麻烦的是这段时间魔王们会陆续聚集到这里，他的魔法可以欺骗普通的魔族，但对于熟悉自己的恶魔来说几乎可以一眼认出，更不用说像奥尼金这样见过很多次“格兰特”的好友了。
　　不过只要避免在市中心明目张胆的出现就好，大部分魔王早就没有参观提尔城的兴趣了。拉西格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有些后悔那么果断的拒绝天使再次见面的提议，好吧，他其实可以为了天使继续扮演格兰特，虽然他早就该厌倦这件事了，但至少他们还可以再见面，如果自己不能把他留下，那这也许是这好的方法。
　　拉西格尔正想着，忽然听到了门外有敲门声。
　　他走过去打开门，看到戈尔莎在门外对自己微笑。

　　“我去了你的城堡发现你不在那，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戈尔莎笑着说，她站在门口，等着拉西格尔邀请自己进屋。
　　即使在正式交往的那几百年里，拉西格尔没有给她任何特殊的待遇，但她依旧觉得对方没有理由拒绝自己。戈尔莎自认非常了解拉西格尔，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选择离开。
　　“我们出去聊吧，我还没有见到库。”拉西格尔面不改色地说。
　　“好啊。”戈尔莎笑得灿烂，“我还没有感谢他没有在依索拉的生日宴会上邀请你的事呢。”
　　“是因为你？”拉西格尔关上了门，顺手留下了一个结界把城堡反锁上，然后继续和戈尔莎搭话。
　　“我太久没有从西端的岛屿回来了，那里比我想象的荒凉的多。”戈尔莎露出有些不满的神色，“我有点想念提尔城了。”
　　“提尔城一直是你的，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还给你。”拉西格尔说，“西边的岛屿就当做是礼物。”
　　那时候戈尔莎的分手很决绝，当着自己的面说要跑到魔界离东方大陆最远的地方，结果最西边的岛也是属于自己的，戈尔莎一气之下说要用自己的提尔城交换那个岛，然后就消失在东方大陆了。
　　拉西格尔并没有和她计较，他从小看着戈尔莎长大，对他来说戈尔莎更像一个任性的妹妹。他让格兰特暂时接手了城市的管理，直到格兰特也离开后才把提尔城纳入自己的管辖范围。
　　戈尔莎看着拉西格尔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这让拉西格尔从回忆里走出来，“怎么了？”
　　“奥尼金告诉我你变了，我原本还不太相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是吗？”
　　“如果我以前这样抱怨，你不会说‘把岛屿当成礼物吧’这种话。”戈尔莎对拉西格尔的变化远比奥尼金要敏锐和细致得多。
　　“我只是希望你觉得自由。”
　　戈尔莎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这实在不像你会说的话。”
　　当然不是。拉西格尔想，自己只是想到了那个时候的克里托，然后几乎下意识的重复了他的话罢了。
　　“但这样很好，我喜欢你这样。”似乎并不在意拉西格尔的反应，戈尔莎笑着，扑到他怀里想要一个拥抱。
　　然而克里托的脸再次不受控制的浮现在他面前，拉西格尔意识到事实和他以为的相去甚远。
　　他对克里托的欲望和对戈尔莎完全不同，他可以很平静的和戈尔莎相处，就像以前一样，他们可以表现的像任何一对相爱的情侣，连拉西格尔偶尔也会被此迷惑。
　　可是这和他对克里托的感觉并不相同，因为如果克里托就这样朝着自己扑过来，拉西格尔知道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去吻他。
　　于是他低头亲吻了戈尔莎，他想知道究竟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