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82、梦

　　虽然克里托趁着热气把自己窝进被子里，但他还是觉得很冷，自己大概发烧了，药箱被放在了在楼下……克里托迷迷糊糊的想，他想问格兰特怎么找到自己的，但头脑越来越重，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他不是不想告诉格兰特他看到了什么，但是实在让他有些难以启齿。他没告诉格兰特，他被水妖蛊惑过很多次，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水妖欺骗，但这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格兰特，他忽然就没办法分清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准确的说，那并不是他平时熟悉的格兰特，水妖制造的幻觉里，格兰特有着碧蓝的瞳孔，仿佛晴空之下大海的颜色，那眼睛瞬间就让他失去了意识。
　　也许是因为格兰特原本就太像一个成真的幻象。克里托一边想，一边在漆黑的屋子里闭上了眼睛。

　　拉西格尔从楼下找到药上来时发现克里托已经睡着了，他其实不太确定人类的药对魔法引发的病症有没有效果，想了想还是没有叫醒他。
　　之前因为担心克里托没有多想，但现在觉得有些奇怪，克里托身上留着自己的魔力，一般的恶魔会敬而远之才对，水妖本来就是敏感胆小的恶魔，遇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躲进水底，现在还没到夏季，甚至不是他们最活跃的季节，它们为什么这么早就会出来活动？
　　好像索菲亚斯离开以后，魔界对人类的管理似乎开始松懈，拉索提到过几次，拉西格尔一直没把它当回事，在他看来，人间本来就不是他的管辖范畴，他不知道索菲亚特在的时候是怎么处理这些情况的，反正他觉得轮不到自己来管。

　　克里托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床边的格兰特吃了一惊，然后才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看了一眼闹钟立刻想爬起来，被格兰特按回床上。
　　“别去学校了，休息一下吧。”
　　克里托躺回去，他确实还在头疼，身上还有些冷，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格兰特把药和热水给他递了过来。
　　“谢谢。”克里托接过来，“我得打个电话请假。”
　　“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拉西格尔说，“你现在什么都不用管，好好等病好起来就行。”
　　“可是我也没别的事做。”大概是由于生病，克里托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软，说什么都好像在撒娇一样，这让拉西格尔觉得特别受用。
　　“头不疼了？”
　　“还有点。”克里托笑着往被子里缩了缩，“那我再睡一会吧。”
　　“嗯，吃午饭的时候叫你。”拉西格尔帮他掖好被角。
　　“你做吗？”克里托一边笑一边露出怀疑的表情，“你会做饭吗？”
　　“等着吧。”拉西格尔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让他乖乖睡觉去。
　　虽然夸下这个口，但是拉西格尔其实完全没有做饭这个概念，他也不知道克里托喜欢吃什么，只能照着他之前过来蹭饭的食谱再做一份，翻着从克里托的房间里找出来的教材，居然做的还算可以，克里托走过来的时候一脸难以置信。
　　“醒了？”
　　“嗯。”克里托一边揉眼睛一边走过来，“没看出来你居然会做菜。”
　　拉西格尔把菜端了上来对他笑了一下，敲了敲盘子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却是你当然想不到，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有机会做饭。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拉西格尔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碗里的食物，一边不经意般的问。
　　“我感觉好点了，下午回学校。”克里托一边吃饭一边说，他当然知道格兰特问这句话的意思，所以说，“明天就是周末。”
　　“那明天有空出去？”
　　“嗯。”克里托放下筷子，对拉西格尔笑着点头。
　　拉西格尔忽然觉得，其实就算天使最终不会想起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很糟糕。

　　卡普很难得的去了一趟图书馆，他想克里菲斯特现在的情况也许有过先例，虽然用了一点时间，但他确实在一本很老的书里找到了。
　　“把天使的灵魂从人类的躯体里解放出来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把他带回母树，一种是杀死这个人类。”
　　显然，带回母树这个方案不会被考虑的，那么只剩下后面一种了。卡普委婉的暗示了拉西格尔。
　　恶魔没有说话，卡普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恶魔很清楚，让克里菲斯特以人类的身份死去意味着他不再受天堂的管束，除非他真的执着到只有天堂才能接纳他。但怎么可能呢，那是克里菲斯特，如果不是生来就是天使，他变成恶魔都没有人会惊讶。
　　“你似乎不想让他回去。”沉默了半晌，拉西格尔才说，他轻笑一声，“我能知道，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吗？”
　　“这应该是我们的意思。”卡普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克里菲斯特一直想找机会离开天堂，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只是在考虑这样件事。”
　　而我害怕他会后悔。
　　拉西格尔没有说出自己后面半句话，他很清楚，克里菲斯特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无数次的暗示自己可以把他留下来，但每次遇到什么意外，就会立刻想回到天堂，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生活了几千年的地方。
　　拉西格尔觉得，如果克里菲斯特有一天没办法回到第四天，他一定会很难过。
　　“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帮他下定决心。”卡普说。
　　“他没必要非得做出选择。”拉西格尔说。
　　“他如果没必要，他就不会考虑这么久了。”卡普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能明白他的处境。”
　　“克里菲斯特没有其他的选择，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的情况，但是如果不变成恶魔，他可能会死。”卡普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向拉西格尔说出了这件事。他知道克里菲斯特让麦尔替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拉西格尔肯定也不会知道。
　　但让他意外的是，拉西格尔的表情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在遇到格兰特之前，克里托做过很多奇怪的梦，在他的梦里，恶魔、天使、精灵这样的生物交替出现，最多的还是天使，内容看上去光怪陆离，但真实的不像话，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梦到有一个红色头发的娃娃脸痛苦的对他说，那你最好平安回来，被拉西格尔知道的话我就完蛋了。这个梦无端的让他印象深刻，之后好多年，他都在重复梦到这样的场景。
　　但见过格兰特之后，所有梦的主角都变成了他。梦里的格兰特和他现在见到的不太一样，碧绿的眼睛永远带着捉摸不定的感觉，让他觉得压抑。他还会梦到另一个格兰特，蓝色的眼睛如同日光下的海洋，泛着温和的暖意。
　　他想格兰特肯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呢。
　　克里托临睡前还在想这个问题，结果这天晚上，他没有再梦到格兰特。

　　克里托决定再去一趟学校后面的湖边。
　　水妖可以根据人的内心变化出它认为足以诱惑人心的形象，它们本身对这个形象的具体概念是一无所知的，而恰好克里托也对格兰特一无所知，所以反而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
　　一旦有目标接近它们的狩猎范围，它们就把人骗到水边然后拖进水中溺死——如果自己没有被格兰特救的话大概是这样的结果。
　　白天里这片森林明亮了很多，不知名的飞鸟扑腾着翅膀把阳光撞碎，森林里的水汽并不是很浓重，这个天气水妖一般是不会出现的。克里托倒也不觉得失望，他站到湖边，就像那天看到格兰特站在这里一样，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自己那天出现的幻觉。
　　对方蓝色的眼睛仿佛大海，因为潮湿的天气显得灰蒙蒙的，仿佛藏着很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克里托向他走过去后才发现自己脚底下已经不是地面，就这样掉进湖水里。
　　溺水的感觉依旧很清晰，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肯定会死，结果等他醒来时，他感觉自己被格兰特抱着，他立刻就安心下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克里托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却分辨不清声音来源何处，四周看了一圈才找到格兰特的位置。
　　周围没有水妖出现时特有的味道，格兰特看上去很自然，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只是——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看上去不太对劲。
　　“这边太危险了。”格兰特一边说着，一边向他靠近。克里托下意识的后退，直到脚踩到湖边潮湿的水草上。
　　“你怎么在这？”无路可退，克里托吞了吞唾沫，问道。
　　“我来找你。”格兰特似乎没有察觉到克里托的回避，他径直走过来，似乎想带他离开这里，又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格兰特站在湖边，沉默了数秒，似乎在迟疑，他避开了克里托的视线，问，“你会游泳吗？”
　　“……不会，我小时候……”克里托还没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就忽然被一股力量推着向后倒过去，跌进冰冷的湖水里。
　　他被湖水淹没，带着水草腥味的湖水灌进他的嘴里，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股力量来自格兰特，于是向上看去，对方的面孔因为荡漾的水波模糊不清，逐渐远去。
　　拉西格尔……
　　他不停地下落，掉进黑暗深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那是谁？
　　克里托猛然从黑暗里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