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51、关于寒冷的记忆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克里菲斯特在附近找了一个装修精美的蛋糕店，虽然他对食物没有什么兴趣，但这家店位置不错，靠窗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欧尔家的入口。
　　有几个小恶魔在门外偷偷摸摸的试图进去，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克里菲斯特不得不承认，以人类的水平来看，这样的结界已经算是不错，虽然克里菲斯特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术士，并不太清楚人类应该有什么样的水准。
　　克里菲斯特看着那些恶魔悻悻的无功而返，觉得拉西格尔确实不太关心穆里的事，否则至少会派一些聪明点的家伙过来。
　　他不太清楚拉西格尔在想什么，他以为他会更关心穆里的去向才对。克里菲斯特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很难猜到拉西格尔的想法，但拉西格尔好像总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即使是这样恶魔还常常抱怨自己不够坦诚，他什么时候能对自己稍微诚实一点呢？
　　“你怎么来了？”感觉到面前的阳光被遮住，克里菲斯特有些意外的抬头。
　　对方遮住了所有魔力的气息，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这让克里菲斯特有些惊讶，拉西格尔很少完全遮盖自己的气息，反正人类并不能察觉那些微弱的痕迹，也没有费心思去掩饰的必要。
　　现在看到拉西格尔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坐到自己面前，他觉得不太习惯。
　　“我路过，正好看到你在这。”拉西格尔说着，把他面前一口都没有动过的蛋糕推到自己这里，用叉子叉起一块送到他嘴边，“不尝一尝吗？”
　　“不要，太甜了。”克里菲斯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躲开，看到拉西格尔把蛋糕放到自己嘴里。
　　他可不觉得拉西格尔只是路过这么简单。
　　“你在魔界不是这么说的。”拉西格尔笑着说。
　　“就是因为吃了那个我才这么说。”克里菲斯特想起第一次在魔界尝试的蛋糕，耸了耸鼻子摇头，“我想我还是不适合尝试这种食物。”
　　“这个没那么甜。”拉西格尔虽然这么说，但也没有继续劝他尝试的意思，“穆里就在那边的房子里。”
　　“嗯？”克里菲斯特不置可否的随口应了一声。
　　拉西格尔扫了他一眼，没再说话，默默地把看上去甜的腻人的蛋糕吃完，虽然他没有露出任何厌恶的表情，不过克里菲斯特觉得恶魔应该也不喜欢这种甜食。
　　拉西格尔慢慢吃完，然后客观的评价，“确实太甜了，你其实可以让他们推荐一些不太甜的蛋糕。”
　　克里菲斯特动了动嘴唇，并没有解释自己并不是单纯的不喜欢甜食，而是不喜欢食物，不过他想恶魔也只是随口一提。
　　“不过不太甜这个评价对每一个人类来说都是有差异的，更重要的是说清楚标准，人类实在很奇怪，他们明明对甜度的界定分明，感情上面却相当晦涩难懂。”
　　克里菲斯特眨眨眼，不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人类似乎可以准确的分清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但喜欢多少，喜欢到什么程度，他们又好像完全说不清楚。”拉西格尔看着他，“你喜欢蛋糕吗？”
　　“我不喜欢食物。”克里菲斯特说，“虽然我的味觉和人类没有太大区别，但我不习惯口腔接触这些东西。”
　　“不习惯还是不喜欢？”
　　“喜欢的总是会习惯的。”克里菲斯特微笑。
　　“是啊。”拉西格尔点头认同，“可是对于你来说，有什么区别？”
　　克里菲斯特看了他一眼，拉西格尔一反常态的说这种话，天使想了一会，还是不打算反驳他。
　　他在拉西格尔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含义，那个眼神分明就是“你看，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我原本想把你关在家里，但我觉得，至少应该给你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拉西格尔说，“可是你似乎从不介意我做什么，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我并不是觉得没有区别，我只是不介意。
　　若是这样的解释，反而更欲盖弥彰吧。克里菲斯特默默地想，拉西格尔今天表现的不同寻常，也许他刚刚经历的事影响了他。
　　没有任何恶魔的气息，服装看上去也精心搭配过，究竟什么地方值得他这么慎重呢？

　　克里菲斯特跟穆里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后者一副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克里菲斯特有些莫名其妙。
　　“反正他不会是去偷情，他见艾伦可用不着这样，而且就算他们见面了，你也不用那么紧张，他应该没什么兴趣和一个亡灵做点什么。”
　　克里菲斯特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那个小术士下手不轻吧。”
　　“别那么幸灾乐祸。”穆里说，虽然他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无法忍受疼痛，但欧尔确实让他非常难受。
　　他当然不会因为很少感受疼痛而觉得这种体验很新鲜，他又不是抖M，倒是欧尔每次摆弄着各种针剂的样子看上去特别S，让穆里看的胆战心惊。
　　“他跟我说不疼，那语气就像哄小孩一样！”穆里咬牙切齿的说，他的身体其实还因为未消散的疼痛轻微颤抖，牙齿因为寒冷发出轻微的碰撞的声音。
　　克里菲斯特靠近他，盯着他不有些发白的嘴唇，“你很怕冷？”
　　“别的疼痛还好，我不太能忍受寒冷。”穆里苦笑一下，他感觉自己骨骼被冰冷的海水浸透，他通常会藏匿自己的身体躲进梦境，在此前从未如此确切的感受过自己身体里居然有这些东西存在。
　　“是因为梦魔一直生活在温暖的南方吗？”克里菲斯特问。
　　“不，只有我会这样。”穆里看着他。
　　克里菲斯特看了他一会，没有追问他为什么。
　　“话说回来，你男人打算什么时候来把我弄出去？再这样下去我绝对会死在那个小术士手里的。”
　　“你现在需要帮忙了？”克里菲斯特嘲笑他，“欧尔不会舍得杀死你的，放心吧，你受到的都不算严重的伤害，不如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了解那个术士有什么杀手锏，他敢一个人来这里，手上肯定藏着什么底牌才对。”
　　“他目标是你男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让我帮他打探消息？”穆里有些难以置信的瞪他，不知道对方怎么能把这种损人利己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应当。
　　“好歹你们交往了那么长时间，帮点忙也是应该的，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克里菲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穆里看了他一会，天使眼神非常无辜，好像他并不是不想放了他，只是不得不这么做一样，穆里和他对视一会败下阵来。
　　“这里往北不远是艾伦的墓地，我想拉西格尔可能会去那里，人类的墓地和教堂相似，会拒绝恶魔进入，虽然对他没什么用，但强行闯入对人类来说总是不够尊重，我想这是他隐藏魔力的原因。”
　　克里菲斯特等了一会，确认他已经说完之后，问，“我还有一个很好奇的事，那些猎人的死法很奇怪，你是怎么做到的？”
　　“猎人？”穆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指被自己杀死的那几个，“人类在睡梦中非常脆弱，尤其是这样经常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人类，我让他们在睡梦里死去，然后让血魔吸干了他们的血液。”
　　克里菲斯特点点头，穆里看不清他的态度，有些疑惑的试探，“你总不会介意这个吧，只是几个人类，他们的生命那么短，早点或晚点死根本没区别。”
　　“正是因为短暂，所以才有区别。”克里菲斯特低声反驳，然后直起身体，“我还确实挺介意的，你还是多陪那个小术士玩一玩吧。”
　　穆里盯着他走向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想到天使推开门前还特地补充了一句。
　　“我忘了说了，那个术士知道你更害怕寒冷……我猜他也是故意的。”
　　克里菲斯特说完就关上了门，把对方的咒骂关在了另一边。

　　穆里关于寒冷的记忆不是那么真切，那对他来说是相当久远的事了，更何况他还做了一个更久远的梦，梦的另一边所经历的，于他而言已经是无法触碰的彼岸了，可是始终难以忘怀的寒冷确实是存在的，他每次想起就会惊颤不已。
　　他想他不是真的那么害怕寒冷，他只是害怕拉西格尔。
　　穆里从混沌的回忆里醒来的时候看到了欧尔的脸，仿佛从无尽的冰川深处看过来，透骨的寒冷从眼底最深处迸发，这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想这不是什么恐惧，他只是无法面对而已。
　　欧尔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穆里忽然意识到那张脸和人类比起来苍白的过分，就好像冰川一样。
　　“你的家乡，是在很寒冷的地方吗？”穆里莫名想要这么问。
　　“嗯，不过对恶魔来说就微不足道了。”欧尔说。
　　“我想也是……我曾经被困在非常寒冷的地方几百年，醒来后连骨头都是冰的，如果人类去了那里，□□大概会被立刻冻成冰屑吧。”
　　欧尔的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了一下，似乎是忍不住联想了那个画面，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想就算是恶魔的身体，在那里也坚持不了太久，还好那只是一个梦。”
　　“梦？”
　　“别人的梦，全部都是冰川的荒原，几百年的时间我一直被困在那里，没办法从那个梦里走出来。”
　　“梦魔也会被困在梦境里吗？”欧尔问。
　　梦境对梦魔来说是最好的监狱。”穆里看他，微笑着说，“我找不到出口，大概没用几十年我就差不多认为自己原本就应该生活在那里，你明白的，梦境有时让人分不清现实。”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梦嘛，总是会有醒的那一天的。”穆里用相当具有欺骗性的眼睛看着他，“所以寒冷我早就习惯忍受了，只是不受控制的恐惧而已。”
　　欧尔靠近他，似乎受到他的情绪感染，连呼吸都轻柔下来。
　　“那这里，其实是关不住你的，对吗？”欧尔问道，声音温和的问道。
　　穆里有些意外的看他，随后笑了，他倒是乐意演一场受尽伤害的戏，奈何对方一点也不配合，这个人类确实没有那么容易欺骗。
　　穆里遇到过很多善良的过分的人类，听到他的故事就会悲伤，悲伤到甚至让他心怀愧疚，但欧尔和他一样，并不把对方当成正常的、平等的生命对待，就无所谓同情一说。
　　和温和的外表相比，这个人冷漠的简直和恶魔没什么区别。穆里觉得有些失落和意外，但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情，继续问，“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去魔界吗？”
　　欧尔看了他一会，记忆不受控制的重新浮现，让他不由自主的沉默。
　　“欧尔，你这个人实在太冷了，这总是让我想到我的前夫。”那个女人那时候这样说，“我曾经觉得，不过是寒冷而已，哪怕不能忍受，也总有融化的一天的，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有些寒冷不容改变，只能忍耐，你和他太像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靠近你。”
　　“那你怎么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欧尔还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卑微和温和的不像自己。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态度，那个女人似乎软化了，沉默了很久，忽然笑着说，“你可以先找我的前夫聊一聊，他就在魔界。”
　　“我要去见一个恶魔。”欧尔说，“他叫拉西格尔，你知道他吗？”
　　我可太知道了。穆里在心里想，但他只是看着欧尔的眼睛，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