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49、欧尔

　　艾蕾上次回去之后并没有再回来，虽然蒙西已经习惯了他的来去匆匆，但你还能怎么去要求一个天使呢，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一年对于人类有多么漫长。
　　这段时间他总是可以看到克里菲斯特出现在自己家附近，蒙西有好几次想去问他有什么事，可是天使似乎只是喜欢自己家对面的咖啡厅，或是旁边公园的小广场，甚至会专门带面包过来喂鸽子。
　　恶魔偶尔也会出现在傍晚的时候，似乎是来叫他回家，蒙西偶尔会在窗口看到，这个时候天使总是会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一眼，那眼神好像只是无意间瞟到这里，又似乎别有深意。
　　那个天使和艾蕾非常不一样。
　　蒙西很确信这件事，他很了解艾蕾，就算活了千万年，艾蕾的眼神也澄澈如婴儿，不管做什么都直接而干脆，一眼就能明白在想什么。而克里菲斯特则完全不同，蒙西不太喜欢他。
　　那个天使，总是让他非常不舒服，他以为克里菲斯特在附近徘徊这么久，早晚会上楼来找他，可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另一个人。

　　周凯后来才知道那天那个多管闲事捡烟头的男人是一个名叫欧尔的相当有名的炼金术士，他也是在欧尔和局长的谈话里才明白这座城市的情况有多么严重。
　　虽然那个人在自己下车时盯着车牌看了好一会，但周凯觉得对方未必真的记得那天的事，坦然的笑着伸手。
　　“我叫欧尔，很高兴见到您，听说是您在负责这个案件？”温和的声音和温和的手掌以及温和的笑容……总是，对方是一个全身上下都写着温和两个字的人，和周凯印象里的和魔力打交道、隐藏在黑暗里的术士完全不同。
　　在跟着局长进门的时候，周凯稍微慢了一步留在后面，听到后辈小声的告诉自己，那个欧尔是上面派来的，协助查明这次事件，但要求似乎是只能配合调查，不能参与任何行动。
　　不能参与让他来干嘛？周凯默默地抬眼看了那个术士一眼。
　　因此交接的工作也直接交给了后辈，欧尔坐在临时空出来的办公桌前仔细看整理好的文件时，周凯靠在门边漫不经心的拿眼睛扫视他，他觉得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认真。
　　周凯靠在门边默默地抽完一整支烟，随手弹了弹烟灰，却猝不及防的看到欧尔贴过来。
　　“我说，你也觉得这样的工作很无聊吧。”欧尔笑着说。
　　周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我们家族虽然和政府合作，不过这只是为了可以更好地获得情报，要说起来，我们对恶魔比协会的人还要了解一些。”
　　“所以？”
　　“虽然我不能参与警方的行动，但是以个人的立场，我可以稍微过线一点。”欧尔笑着说，“但我需要掩护，你知道，他们不可能让我单独行动的。”
　　“以后再说吧。”周凯看了他一眼，敷衍道。
　　“好吧，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合适呢？”欧尔认真的问。
　　他一定知道什么。周凯慢慢掐灭了烟，看着他默默地想，然后发现欧尔似乎还在等自己回答，便说了一句，“明天吧，我明天休息。”
　　“好的。”欧尔笑着道别，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走到一半回头说，“对了，周凯先生，不要乱扔垃圾。”
　　他居然还记得！
　　周凯把烟头狠狠地丢进垃圾桶里。
　　妈的，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既在乎恶魔杀了多少人，还在乎烟头有没有乱丢吗？

　　周凯想欧尔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可不敢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炼金术士，如果一定要找谁帮助，他还不如去找蒙西，但是第二天早上，他下楼倒垃圾的时候，看到欧尔站在他门口等他。
　　“周凯先生，明天到了。”欧尔看到他出口，好整以暇的站稳，微笑着说。
　　彼时周凯嘴里还叼着早点，盯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连睡衣都还没来得及换，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不知道在自己门口等了多久的术士，有些怀疑欧尔是故意的，难道是为了报复自己乱丢垃圾？
　　他总不可能听不出来自己在敷衍他吧？
　　“我在这座城市找到了几个有问题的地方，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有警察的帮助，去这些地方会方便很多。”欧尔无视周凯的反应，自顾自的说。

　　欧尔说有问题的地方正是蒙西的家，因为事出突然，周凯也没有提前通知他，所以蒙西看到两个人来的时候非常惊讶。
　　“有事要查。”周凯解释了一下，靠在一边默默地抽烟，不管欧尔准备做什么。
　　蒙西有些疑惑的眨眨眼，周凯看到欧尔上了楼，示意蒙西有话出去说。
　　“炼金术士……没听说过啊。”蒙西听完周凯简单的介绍，有些困惑的看了看楼上。
　　“谁知道什么来路……总之背景不太一般，不过你没什么关系的，对吧。”周凯随意的弹了弹烟灰，似乎毫不在意的说。
　　“嗯，当然。”蒙西微笑，随后看了看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蒙西和周凯相视无言，周凯默默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蒙西皱了皱眉，他印象里周凯工作的时候很少抽烟，就算平时也不会抽这么多。
　　“那位……蒙西先生，您可以上来一下吗？”欧尔手里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仪器，探出半个身体，对站在一楼客厅的蒙西说。
　　蒙西当然没有拒绝，他看了一眼周凯上了楼，临走前周凯皱了皱眉，对他说了一句小心点。

　　虽然拉西格尔总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但穆里会被人类先一步找到这一点绝对不是他计划中的，克里菲斯特斜着眼睛瞟一脸阴沉的恶魔，忽然觉得有趣。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拉西格尔察觉到了天使的目光，看了过来。
　　“那地方确实不太容易被发现。”克里菲斯特在沙发上抱着抱枕靠在角落，不置可否，“藏在蒙西那里其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我们去过好几次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你又不太喜欢那个后代，一般的恶魔受你的力量影响，也不太敢去那里，不过总还是很冒险的，我不清楚他是不是这样的性格。”
　　“他不是。”拉西格尔靠在椅背上悠悠的看着天空，“至少以前不是。”
　　“人总是会变的……”克里菲斯特说了一句，忽然发现不太对，又补充道，“恶魔也是。”
　　拉西格尔没有说什么，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被阳光照得一片雪白的天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要去把他带回魔界吗？”
　　“当然，不过不用那么着急。”拉西格尔说。

　　从水妖的腕足提取的具有特殊魔力的绳索可以牢牢束缚眼前的梦魔，欧尔还用了大量的圣水和高品质的禁魔水限制了他的魔力，他不太容易评估对方的魔力水准，人类对梦魔的了解仅限于传说，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有机会接触这样一个在魔界都神出鬼没的生物，虽然离他的目标相去甚远，但这次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厚。
　　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可以和人类流畅沟通的恶魔，他隐约觉得这个梦魔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但又不确定是不是梦魔本身如此——他们吞噬梦境，也许原本就更了解人类。
　　他遇到过的大多数恶魔不是不能交流，而是难以理解而且拒绝沟通，这让他们的对话非常困难，而且那些恶魔往往居住在人间的角落里，对魔界的现状一无所知，更别提怎么到达魔界了。
　　所以他其实不对这个梦魔抱有什么多余的期待，但研究还是要做的，他的目标并不是一个了解人间的恶魔，而是从魔界来到这里的访客——那个隐蔽而神秘的地方，他一直想找到抵达那里的办法。
　　“我醒来之后在人间生活了很久，所以并不知道魔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穆里眼神温和又真诚，“不过我知道这座城市有从魔界新来的一个。”
　　是啊，我们都知道。
　　欧尔微笑，“那是一个很强大的恶魔吗？”
　　“非常强大，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穆里友善的建议道。
　　“……多谢提醒。”欧尔扬了扬眉，取出注射器扎进了穆里的颈部，淡蓝色的液体缓缓地推进去。
　　“这个是什么？”刺痛让穆里微微皱眉，冰冷的液体进入身体的感觉非常清晰，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会有点疼，不过对恶魔来说应该不算什么。”欧尔没有回答，只是打开了旁边的电脑观察他的反应。
　　不是一点疼，是非常疼啊！
　　穆里还没有来得及叫出来，声音就被痛感硬生生的截断，仿佛冰冷的海水在身体里缓慢结冰，寒冷从深处蔓延到全身，他听到了仿佛神经断开的声音，然后立刻陷入了昏迷中。
　　欧尔埋头看着电脑，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穆里的反应，确认了他是真的晕过去后有些难以置信的捡起被自己随手扔掉的试管，确认自己并没有拿错试剂。
　　是很疼没错，但绝对没有这么疼吧。
　　穆里困惑的皱眉，不说恶魔的忍耐力往往比人类强悍得多，连欧尔自己也尝试过这个药剂的烈度，确实很痛，但这是连人类都可以忍耐的程度吧。
　　欧尔难得有些气恼的摔了刚刚捡起来的针管，虽然电脑上的数据远比眼睛更靠谱，他还是走上前去确认了他的状态。
　　对方很明显是晕过去了，欧尔注意到他苍白的皮肤在暗蓝的灯下有一种玉的质感，和他所见的恶魔都不同，仿佛透明的一样，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随后仿佛忽然惊醒一般，缩回了手。
　　不熟悉的恶魔最好不要和他们产生任何肢体接触，人类第一次接触魅魔的时候就因为这个吃了大亏，欧尔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猎人或术士捕捉到过梦魔，但他对梦魔几乎一无所知。
　　他冷静下来检查了一下绳索的魔力状态是否完好，看了他一会决定先把他放在这里，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他先一步得到进城调查的许可，然而很快会有更多的猎人蜂拥而至，他必须抓紧时间找出恶魔的踪迹，除了这只梦魔外，那个有些奇怪的赝品的炼金术士也许是突破口。
　　欧尔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穆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他醒了之后再说。
　　从曲曲折折的楼梯上去后是欧尔在警局附近租的一套公寓，这个公寓来自很久远的一个落魄的猎人家族，欧尔临时改造了地下一层，在门口布置了结界和迷宫诅咒，他在魔力的理解上天赋出众，这样的布置可以阻止别人发现这里，也不会让那个梦魔短时间内找到机会逃脱。
　　推开门的时候忽然一阵拳风扫过来，欧尔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躲开了周凯挥过来的拳头。
　　“怎么了你？”他有些莫名其妙的问。
　　“你把蒙西怎么了？”周凯扶住门框，盯着他的眼睛。
　　“他？他还没醒吗？”欧尔有些惊讶的问了一句，立刻想跑出去看看却被周凯拦住了。
　　“醒过了，但是状态不稳定，我送他去医院了，医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明明是在救他，他被恶魔寄生了，如果一直不醒的话可能需要联系本地的猎人协会。”欧尔松了口气，还好周围没有邻居，不过一直让他站在门外也不太好，只能示意周凯进屋再说。
　　“你做了什么？”周凯现在头还在发涨，不知道对方使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晕倒的，显然不是药物之类的东西。
　　“我需要一点时间，清除恶魔，带走他，消除痕迹，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工作。”欧尔说的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让他和蒙西晕倒是一件值得一提的事。
　　“这是违规的，欧尔。”周凯看着他，压低了语气威胁。
　　“我当然知道，周凯。”欧尔声音冷静，“你不是那种会看着恶魔在这座城市屠杀人类的警察，我相信你应该明白，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对抗恶魔，而只有我们才能真正的对抗他们。”
　　周凯沉默的看着他，他想起那只毛绒绒的小肉球被刺穿身体，连一声惊叫也来不及发出，和那个时候那么多死去的人一样。
　　周凯闭了闭眼睛，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然后说，“既然如此，那随便你吧，我去看看蒙西。”
　　“我跟你一起。”欧尔匆忙的从衣架拿下自己的外套，跟了上去，他觉得这件事还挺有意思的，这个警察一直独来独往，连调查都喜欢自己单独去，生活里更是没什么朋友，自己来之前就调查过，选中他也是为了方便，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关系那个假冒的炼金术士，于是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那个蒙西关系很好吗？”
　　“不。我没有朋友。”周凯立刻就否认了，随后他看了眼欧尔，“如果你不想遇到危险的话，最好也离我远点。”
　　“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威胁吗？周凯。”欧尔认真的问。
　　“不是，这是一个非常友善并且严肃的建议。”周凯认真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