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使的观察日记》库兰

27、道歉的借口

　　“我真的受不了拉西格尔，他简直不可理喻。”炼金店的一楼，克里菲斯特喝着蒙西送来的咖啡，跟坐在对面的艾蕾抱怨着。
　　“抱歉，不过类似的评价我已经从维利那里听到了不止一次了，你能给我来点新鲜的吗？”艾蕾翻了个白眼，觉得很郁闷，一方面因为自己居然因为工作错过了这么有趣的八卦，天使长和魔王，只是随便想一想就非常刺激的组合，他一直以为这种剧情只能出现在第四天地下街道里流行的上不了台面的色情文学作品里呢。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没听懂天使在抱怨什么。
　　也许不管是人类还是恶魔，哦，还包括眼前的这个天使，他们在想什么，自己都完全无法弄懂。
　　毕竟他们都是另一个种族——包括克里菲斯特，他应该自成一族，就叫克里菲斯特族好了。
　　艾蕾在心里默默地想，却看着克里菲斯特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你来人间这么多次，甚至对人类暴露了你的身份，为什么还能这么单纯？”
　　“身份？什么身份？”艾蕾露出惊讶的表情。
　　克里菲斯特眯起眼睛，看着对方拙劣的演技由衷的叹了口气，“那个人类一定认为天使是一种又单纯又好骗的生物，虽然确实如此，你也是，维利也是，雷修就更不用说了……”
　　“喂喂喂，停下停下。”后面的话几乎是不带掩饰的鄙夷了，艾蕾赶紧打断对方继续贬低自己，认真的请教，“请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眼神太明显了。”克里菲斯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他跟你很熟，知道你是天使，你说维利要是知道这件事……”
　　“所以你必须替我保密。”艾蕾沉默半晌，觉得否认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只能自暴自弃的说。
　　克里菲斯特看着艾蕾的表情，忽然笑了出来，弄得后者摸不清头脑。
　　“抱歉……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人类和恶魔都能那么平静的说出言不由衷的话，而天使却做不到呢。”克里菲斯特移开视线，看着柜子上反射着光的瓶瓶罐罐，这样说。
　　“诚实总归不是坏事，克里菲斯特。”艾蕾撇撇嘴，显然不认同他的话。
　　克里菲斯特给了他一个你开心就好的眼神。
　　“人类的生命只有几十年，我就不过问你和他的关系了，反正你们只有这么短的时间而已。”克里菲斯特喝着别人家的咖啡，也不好在这种时候挑拨他们的关系，何况他都和恶魔搞到一起去了，还有立场说别人吗？
　　“喂，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这其实是好事，艾蕾。一想到我还有那么漫长的时间要和拉西格尔相处，我就想逃。”克里菲斯特撑着下巴看他，真诚的说，“不过我会帮你保密的，不用担心。”
　　“算了，别聊这个了。”艾蕾避开他的目光，“我这次的任务可能需要你帮忙，正好你在这，陪我走一趟吧。”

　　“我观察它的时候它的魔力还只到了小魔王的水平。”艾蕾打发雷修继续在前面引路，在后面跟克里菲斯特解释，“但我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成长到……我当时没时间去检测，但我猜大概是魔王的水准。”
　　“没那么夸张。”克里菲斯特观察了一下四周，森林浓密的树木在雷修的指引下仿佛被有生命一样，缓慢的从他们面前退开，露出原本裸露的土地，魔法的气息开始慢慢从地底深处的海洋里涌上来。
　　“它应该靠吸收这里的魔力在迅速成长，但这里的魔力不足以一直养育一个那么强大的怪物，如果你对它成长速度的判断没有问题的话，它也许已经死了。”
　　“这倒解释了为什么我之后一直找不到它的踪迹。”艾蕾仔细感知着周围的情况，他眼前的景色随着魔力的放出变得扭曲，世界在他眼中变成是由纯粹的魔力和生命力构成的空间，他看到无数扭曲的魔力在这个森林里潜伏，但并没有找到魔力的来源，“不过如果它死了的话，那我们……”
　　“他们若想培育怪物，怎么可能只培育一个。”克里菲斯特说，随后立刻想到也许这才是拉西格尔来到这里的目的，他知道是谁在这里动了手脚吗？还是说他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他们？是谁在这里做这种事？”
　　“这里环境太复杂了，你不该直接带雷修过来。”克里菲斯特沉默的避开了他的问题，“你太急切的想要离开天堂，可是雷修还不足以应付这里。”
　　被第四天的天使长点出心事，艾蕾有些愧疚的看了眼专心在前方引路的雷修。
　　“还好你在这里……”
　　忽然雷修停下了动作，似乎感受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有些不解的回头看了眼艾蕾，还没等他说话，艾蕾忽然眼神一凛。
　　有很强大的魔力在朝这边冲过来，那股力量完全超出了他估测的范围，像是一片漆黑的汹涌的风暴朝他压了过来，他感知着魔力的双眼只能看到黑暗向一片海潮一样扑向自己。
　　一只巨大的怪物忽然从地底冲出咆哮着向他们扑来，雷修把手中的法杖用力的插在地上，瞬间一颗古老蜿蜒的巨树拔地而起，紧紧地纠缠住那个怪物，还没等他收紧自己的魔力，那汹涌而至的黑色便化成巨刃，将那个魔物瞬间融化。
　　森林震颤不止，用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艾蕾感觉到克里菲斯特扶住自己的肩膀，他靠着对方的魔力从感知的状态里恢复过来后，看到一个周身黑色的恶魔站在他们不远处，黑色的火焰在他身边萦绕，还没来得及消散开。
　　“看来我们来晚了。”恶魔的手段实在过于粗暴，虽然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森林，但也实在是……克里菲斯特看着满目疮痍的森林，叹了口气，只能麻烦雷修多费点时间修复这里了。
　　“只是一些不入流的魔物而已。”拉西格尔看了他一眼，艾蕾忽然就明白了克里菲斯特说“蒙西的眼神太明显了”是什么意思，看到那个眼神的瞬间，艾蕾就知道来的这个恶魔是谁了。
　　“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克里菲斯特说，“我们在城里一个人类家里暂住，你想一起去看看吗？”
　　艾蕾看了克里菲斯特一眼，对方面带微笑，表情极其平静，仿佛只是在发出一个普通至极的邀请，而不是让一个恶魔去人类那里做客。

　　因为工作的原因，蒙西见过很多不同种类的恶魔，深知他们和人类的区别很小，坦率的说，反倒是天使和人类的差别会更大一些，至少他认识的那个就是如此。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更喜欢恶魔，何况杀死恶魔或让别人去杀死恶魔是他的工作，他实在很难把他们当成具有同样智慧的生命去看待，所以相比之下，艾蕾至少只是有点怪异的人类，而不是什么将被杀死的任务目标。
　　并非所有的恶魔都很强大。蒙西很清楚这件事，事实上，和经验丰富的猎人相比，这些对人类一无所知的生命甚至是弱小的，也许他们拥有更强大的生理机能，比人类更加敏捷和强壮，或者可以使用魔法，但他们同时也很脆弱，他们害怕很多东西，比如银弹、圣水、阳光甚至干燥的气候，总之，只要找到相应的弱点，恶魔并不像想象的难以应对。
　　他是经验丰富的猎人，无比了解他的敌人，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恶魔的水准，然而当拉西格尔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蒙西只感觉一阵刻骨的寒意涌进心脏里，然后伴随血液冲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汗毛倒竖，手脚冰冷。
　　身体所有的本能都尖叫着让他逃跑，可是他完全无法移动双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恶魔朝自己走过来，直到艾蕾弯腰捡起他咚的一声砸到脚面上的杯子，奇怪的看他，蒙西才渐渐找回意识。
　　他看着艾蕾，天使的眼神很柔和，知道来者没有敌意的时候蒙西放松了不少。
　　他接过杯子，然后听到艾蕾向他介绍，“他是拉西格尔，是克里菲斯特的朋友。”
　　“他是……”蒙西张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声音很小，而且干涩的厉害，他的喉咙发紧，并不能发出连贯的声音，但艾蕾还是明白了他的问题。
　　“没错，如你所想，他是一个恶魔。”
　　艾蕾并不是很理解他的恐惧，但是能体会这种情绪，他在窥探对方的魔力被发现时也感受到了自己浑身冰冷，可是如果拉西格尔只是这样站在这里，他不明白蒙西为什么会把自己的恐惧表现的这么明显，对方明明见过很多恶魔才对。
　　但是拉西格尔看清蒙西的脸之后表情却忽然变了，艾蕾有些不明所以，却看到克里菲斯特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好在魔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次看向克里菲斯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魔王并没有在蒙西家里呆的太久，雷修去了森林做修复的工作，克里菲斯特在艾蕾的百般暗示下，无奈的拉着拉西格尔出门，把空间留给艾蕾和蒙西。
　　黄昏的余晖给城市的街道覆盖了一层干燥的橙黄色，他们沿着街道走了许久，拉西格尔才开口，“他身上确实留有我的魔力，但那些魔力太久远了。”
　　“你想起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了吗？”克里菲斯特并不想听他重复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实，问道。
　　“我想也许他的祖先有关。”拉西格尔说。
　　“所以你想不起来了？”克里菲斯特不满的看着他。
　　“那可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拉西格尔有些无奈，“因为这个你才邀请我来看他？你怎么发现的？”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我对你的味道比你以为的要熟悉得多，拉西格尔。”
　　“所以你想让我见他的目的是？”拉西格尔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只是好奇而已。虽然你可能并不在意，但他也许是你的后代……”克里菲斯特看着他。
　　拉西格尔似乎早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由衷的叹了口气，“我真的应该挽救一下自己在你心里的形象了……我没有和人类发生过你以为的那种关系，他身上会有我的魔力大概是因为契约，我曾经和一些人类签订过契约，虽然我记得他们的名字和长相，但是要全部都熟悉到看他们的后代就能想起他们的程度太为难我了，对吗？”
　　克里菲斯特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并没有考虑这层因素，“抱歉……我也不是真的在意这个，只是会觉得不太舒服，而且他和艾蕾的关系让我有些担心，我总想多知道一些什么。”
　　“天使和人类？这可比天使和恶魔要禁忌的多了。”拉西格尔挑眉。
　　“确实……”克里菲斯特认同了他的说法，“但这是维利应该操心的事。”
　　“你想替他保密？”
　　“怎么说呢。”克里菲斯特笑了一下，“我没有责任告诉维利这些。”
　　“那……你误会我的事应该怎么算呢。”
　　“对不起。”克里菲斯特看着他，然后停了一会才接着说，“我没有觉得你在要挟我，我只是……”
　　“算了。”拉西格尔立刻意识到对方只是想找个借口道歉，于是打断他，“你对我说过很多次抱歉，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从哪里开始原谅你了，这种步骤还是跳过吧。”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我想去找那个人类聊一聊。”拉西格尔对他说，“你帮我把艾蕾支开，他应该不太乐意让我和人类单独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