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祭·血鲛绡》阙尘犀

65、第六十四章：龙棘

　　大梁漠北。

　　沙漠戈壁，风一起漫天沙尘，荒凉苍茫深深烙印在这片土地之上。

　　黄沙多了，人们总喜欢看到一些绿色，虽然这里环境恶劣绝大多数植物都无法存活，但终归还是有少数耐旱植物能在这里存活。龙沙棘就是其中之一，传说这种植物是龙血滴落在沙漠中长出的，很受漠北人的喜欢，很多人名字都带着沙棘两个字。

　　应城中与阿棘同名的就有好几个，不过她并不在意。虽然同名的人不少，但只有她叫龙棘，这多少让她有些得意自豪。那个从没见过面的阿爹，好歹给她留下个好姓氏。

　　清晨，漠北阳光格外耀眼，应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此时阿棘手里捧着一个陶碗，正一溜烟跑着回家，路上行人不少她一边跑一边左闪右躲避免撞到人，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陶碗里的包子。

　　今日的早餐都在这里边了，阿棘可不敢把碗打翻，像耍杂技一般辗转腾跳惹得路上很多人不满，终于把一个中年胖夫人吓了一跳后惹来一阵破口大骂。

　　“对不起！”阿棘也不在意，声音格外清脆回头喊了一句。

　　由于回头分神阿棘不小心撞到一个人，手中陶碗一斜两个包子就散了出来。

　　“啊呀——”阿棘大叫一声，连忙收手把陶碗的包子抱在怀中，又手疾眼快的去抓空中的包子。在一声惊呼中，她总算堪堪把包子接住小心放回碗中，然后才意识撞到人了连忙抬头去看。

　　“还好是你！”阿棘看到被她撞倒坐在地上的人后，松了一口气。

　　被撞倒的少年这才爬起来，拍了怕身上的沙土说道：“阿棘，你没事吧。”

　　阿棘被拓跋祁这一问，直接逗得咧嘴大笑：“阿祁，你脑袋怎还是这么不灵光，包子没事我就没事。好了，我不和你说了，回头找你玩。”

　　说完后，阿棘欢快的跑远了。

　　拓跋祁讷讷的看着阿棘跑远的背影，脸红了。

　　阿棘跑到家门口用脚踢开门，把包子放在桌子上冲着里屋喊道：“阿娘，包子买回来了，您快出来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喽！”

　　“知道了——”妇人从里屋走出来，看到阿棘嘴里叼着一个包子，风风火火向她的房间跑去。

　　“阿棘，你都多大了，走个路都不能安稳些？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妇人佯装生气道。

　　“这不随了娘嘛！”阿棘听声音就知娘没有真生气，于是顶嘴道。

　　“你哪有一点像我了，都随你死鬼爹了。”妇人料到阿棘定会顶嘴，也不真的如何恼怒。

　　“爹？”阿棘双手扒着房门，脑袋从房间中探出来：“我爹和我很像吗？”

　　妇人被阿棘气到，笑骂：“什么叫你爹像你，是你像你爹，都是个没正经的样子。”

　　阿棘一边嚼着包子，一边说道：“我爹要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吧。”

　　妇人听到阿棘的话有些愣愣出神，最后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拿起包子细细吃了起来。

　　阿棘见娘并不想和她谈爹的事情，于是又缩回房里，三两下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然后一猫腰钻进床底下。片刻后，她从床底拖出一个长条木箱，箱子破旧不堪有些年头，但上边却很干净并没落上灰尘。

　　阿棘小心打开木箱，里面是一个被麻布层层包裹的长条形物体。她把它抱在怀中，然后又小心翼翼把箱子推进床底下，起身向外跑去。

　　妇人见阿棘又风风火火往外跑，不由喊道：“死丫头，给我早点疯回来，家里好多活儿呢。”

　　“知道了，知道了——”阿棘的声音已经很远了。

　　城西一座残破土墙下，五个男孩子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依次站成一排。这几个孩子此时无论大小都面色凝重，身体站的挺直，似是在军营受训的士兵一样。

　　阿棘站在几人前面，男孩们眼神都死死的盯在她抱着的那个东西上。

　　阿棘不理会他们的眼神，走到个子最高也是这里年纪最大的男孩面前，看着对方的眼睛挑了挑眉。

　　男孩瞬间如临大敌，紧张的额角都有些冒汗。

　　“别磨叽，快点拿出来，我时间可不多。”阿棘说道。

　　男孩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其他几个男孩子也都好奇转头看向他。男孩慢慢把握紧的手掌摊开，只见手心中两枚湿漉漉的铜板。

　　阿棘嘴角一咧也不嫌弃铜钱上的汗水，一把抓了过来揣入怀中。男孩虽面露不舍，但看了看她抱着的东西，还是忍住什么也没说。

　　阿棘很满意男孩拿出的东西，于是又走到第二个男孩身前，依旧挑了挑眉示意对方主动一些。

　　第二个男孩子磨磨蹭蹭把手伸出来，只有一个铜板躺在手心里。

　　阿棘皱了皱眉，没有去拿。

　　男孩见到阿棘的表情有点着急，连忙把另一只手也伸出：“还有这个。”

　　只见竟是一块拇指大的麦芽糖，阿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把铜钱和麦芽糖一股脑拿走揣入怀中。

　　第三个男孩，一个铜钱，两颗冬枣。

　　第四个男孩，一个铜钱，一个包子。

　　当阿棘站在第五个男孩面前，看着他递上来的半个烧饼，顿时火冒三丈：“沙包，你耍我呢？”

　　沙包是这里最小的孩子才六七岁的样子，看到阿棘发火瞬间吓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姐姐，我没钱。我向我娘要，屁股都被打肿了，今日还在疼呢。”

　　见到沙包这副怂样，其他几个男孩都嘿嘿直笑。

　　“那这烧饼怎才半个，你打发叫花子呢？”阿棘气道。

　　沙包被阿棘眼神吓的不敢撒谎，小声说道：“来时的路上饿了，就，就——”

　　其他孩子轰然大笑。

　　阿棘气的想打人，要不是对方实在太小她早一脚踢过去了：“我不要你这破烧饼，上边都是你的口水，留着自己吃吧。”

　　沙包弱弱的把烧饼收回来，说道：“那，那我——”

　　“想都别想！”阿棘斩钉截铁道：“应城有应城的规矩，我龙棘有龙棘的规矩。你既然拿不出我满意的东西，我的东西你也别想碰。要不是看在你阿哥的份上，今日这东西你看都别想看。”

　　沙包委屈低头，不敢顶嘴。

　　“大姐，快把东西拿出来吧，我都等不及了。”一个男孩说道。

　　“急什么？”阿棘瞥了对方一眼，把对方吓的不敢说话，这才缓缓把怀中抱着的东西放在地上。

　　众人顿时围拢上来，虽眼中急切，但谁都不敢动手，只能着急等着。

　　阿棘看到大伙着急的样子不由撇嘴一笑，小心翼翼的把那些包裹的麻布，一层层的拆开……

　　所有麻布全部拆开，只见一把森寒雪亮的长刀赫然出现。

　　众人一阵惊呼，看着这把长刀两眼都在冒光。

　　“果然是白家战刀，没错，我见过！”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惊呼，看着特殊样式的刀身，心神激荡不已。

　　“废话，我龙棘难道还用假的骗你们不成。说好了，一人只有一次摸刀的机会，谁先来？”

　　“我，我先来！”年纪最大的男孩抢先说道，当他亲手提起这把白家弯刀时，心中想起那些挥刀杀敌大战夷人的白家军，一时心中激荡豪迈。

　　在漠北无人不崇拜白家，而白家战刀更是白家的象征，几乎所有男孩都有进入白家军的梦想。

　　漠北的每座城池都流传着无数传说，有关于夷人有关于凶兽，无论是什么传说都避不过白家、白家军、白家狼王。十几年前，白家双狼和夷人大战的场景，至今仍是人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几人都轮番去拿这把白家战刀，看的沙包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真后悔来的路上嘴馋，偷吃了半个烧饼，丢了这个摸刀的机会。

　　就在大伙还意犹未尽之时，阿棘一把抢回战刀：“好了，今日就到这，我得回去了。”

　　“大姐，再多待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个男孩哀求，其他几人也纷纷哀求，此时唯一保持安静不开口的只有沙包了。

　　就在大伙哀求阿棘不要回去之时，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几人站立不稳，土墙被震的轰然倒塌，要不是阿棘手疾眼快，一个男孩就要被砸在石墙下了。

　　巨响和地震过后紧接着就是号角声，整个应城仿佛被巨人狠狠踹了一脚。瞬间，应城沸腾起来各种声音充斥，阿棘和其他几人都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突然地下震动，一个硕大的黑蝎尾巴狠狠刺中一个男孩的心口，然后被用力一甩抛向空中。又有两个黑钳子夹住两个男孩的脑袋，“嘭”的一声两个脑袋被同时夹碎，三人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阿棘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死死握着白家战刀，沙包此时反应过来哇哇大哭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子转头就跑，但没跑几步就被一根尖刺刺穿头颅鲜血喷溅。

　　夺魂黑蝎再次转身前扑，阿棘一把抱住沙包将他护在身后，死死闭着眼睛等待死亡来临。

　　一道凌厉剑芒破空而至，“噗”！的一声夺魂黑蝎半边身子炸裂。

　　阿棘惊恐抬头，一道身影已凌空远去，此时对方的声音才传来：“赶紧躲起来！”

　　阿棘一个激灵低头看向沙包，发现他的头上一个血洞早已断气了。

　　空气中传来血腥恶臭，阿棘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那是一种本能她想制止根本做不到。

　　“娘！对，阿娘怎么样了？”突然这个念头出现在阿棘脑海中，原本就惊恐的她，瞬间被更强大的恐惧所笼罩，但这种恐惧却止住她不受控制的颤抖。

　　阿棘放下沙包的尸体起身向家里跑去，手自始至终都死死握着那把战刀。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四处哀嚎逃窜的人，到处都是火光和战斗……

　　当阿棘终于跌跌撞撞跑回家时，房屋早已坍塌，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陈。

　　“娘——”阿棘撕心裂肺的叫着扑过去，尸体早已冰冷无一丝生还的可能。

　　巨大的恐惧变成巨大的悲伤，狠狠碾压着阿棘的身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自小就没见过阿爹，一直同阿娘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深知阿娘的辛苦，她曾发誓等她长大，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不再让阿娘受一天的苦。

　　泪水止不住落下，阿棘嚎啕大哭，几乎哭晕在阿娘尸体上……

　　半晌后，突然一声巨响伴随着地动山摇，断壁残垣全部坍塌尘土飞扬……

　　阿棘从烟尘中，抱着阿娘的尸体走出……

　　四处依旧是喊杀声哀嚎声烟尘滚滚，一具夷人的尸体挡在阿棘前面，她缓缓放下阿娘的尸体握了握手中的战刀，缓缓带着恨意割下夷人的头颅。尸体上的鲜血早已凝固，但她心中的血，从此永流不止……

　　数日后，一则消息震动天下——应城被屠城！

　　数年后，一个名字成为夷人的噩梦——龙棘！